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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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長安的大明宮中有太液池,東都洛陽的禁苑中,則有凝碧池。 禁苑是隋煬帝大業初年所建,在上陽宮的西側,北倚邙山,南面則將龍門山都包括在內,占地極廣,周長竟達二百里。穿洛陽城而過的洛水、谷水皆流經禁苑,在此交匯,工匠因勢利導,筑成積翠池。積翠池東西長五里,南北長三里,池中有山,分別名為蓬萊、瀛洲、方丈,山上宮殿臺閣,諸景皆備。大唐立國以來,東都禁苑數經修葺,積翠池亦改名凝碧池。 大唐天子李隆基畏熱,夏日里常于太液池上取樂,而大燕圣人安祿山,因為體胖的緣故,也很怯熱――雷海青猜想,大約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選擇在凝碧池邊大宴群臣:畢竟,雖然已經入了八月,洛陽城還是沒有半點秋意。 不過,當安祿山舉起酒樽之后,雷海青才知道,他在此開宴另有原因:“我近來聽宮人說,貞觀年間,太宗皇帝曾在西苑設宴,泛舟凝碧池上。太宗皇帝雖是高門公子,卻英勇善戰,每每身先士卒,敢于涉險。我出身寒微,固然不能與他相比,但我在軍中多年,一向敬佩他的雄才。因此,我將今日的宴席設在此處,以表對太宗皇帝的敬慕。”他手持白玉酒樽,揚起面龐,向著澄凈無云的碧空,似乎在追思那位百年前的大唐英主。 叛軍臣僚們靜默了一瞬間,隨即有人率先奉承道:“圣人心胸寬廣,對偽朝的君主也能推重如斯,足見圣人一秉公心,唯以德行、才干論人?!?/br> 雷海青是梨園中最優異的樂師之一,經歷朝廷和皇宮無數大小宴會,他當然識得說話的那人。那人叫陳希烈,開元年間因擅長黃老之學,得到皇帝寵信,天寶初年李適之罷相后,李林甫將他引為左相。 安祿山令孫孝哲入長安后,搜求文武百官、樂工舞姬,從長安送到洛陽。這些大唐官員中,陳希烈是最早歸降大燕的人之一,已經做了宰相。 安祿山笑道:“我曾在大唐為官,吃大唐的祿米,眾卿無不知曉,我又何必虛言矯飾?太宗皇帝自是一代明君,今時在西蜀的那位亦是不世英主,待我恩深義厚。只是這幾年來,他深受楊國忠讒言蒙蔽,竟要殺我。吉七兄只因與我結為兄弟,便也遭楊國忠誣構,下獄冤死……我只得起事,也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并非不感念他的恩德。” 他說的吉七兄是吉溫。吉溫是當朝有名的酷吏,和陳希烈一樣,為李林甫所舉薦,后來與安祿山私下結交,遭到楊國忠的嫉恨,最終死于獄中。安祿山話音方落,一個六七歲的男童起身,叩首道:“圣人恩遇先父,情義如山。先父有靈,必定不勝感激?!蹦型樕弦粓F稚氣,口齒倒很清晰,說完后,悄悄看了旁邊的人一眼。 他旁邊的人,乃是在幽州時就跟隨安祿山的謀士嚴莊。嚴莊向男童點了點頭,又向安祿山道:“陛下尋得吉家的小郎君,又給了小郎君官職財帛,足慰亡魂。唐主近年來昏聵不堪,親小人、遠賢臣,如今更甘于拋舍長安的宗廟宮殿,可知唐祚已盡,神器在燕,社稷易主,本為天意。陛下入主洛陽,實為救百姓于苛政的善舉。我們河北向來富庶,每歲所納財賦,是整個天下的一半。從今以后,大燕國土的每一寸地方,必定都如河北一般繁盛。” 雷海青素日出入皇宮內庭,私底下聽過許多朝事,也知道河北賦稅半于天下。那時他還對另一位樂官黃幡綽感嘆:“燕地苦寒,又是邊疆,卻這般富裕?!秉S幡綽是涼州人,聞言嗤聲一笑:“你們雷家出于蜀中,也不算是什么京畿要津,難道不富庶不繁華?我故鄉也是邊塞,但是‘涼州七里十萬家’,你可聽過?自古以來,邊地各族混居,互通有無,有時反而比中原有些州縣更富?!?/br> 君臣們又說了些話,另一位臣子張垍道:“凝碧池景致絕佳,不止太宗皇帝曾經泛舟池上,隋朝的煬帝,也曾集四方散樂于此,在池上閱視。” 張垍和陳希烈同時降于安祿山,也做了宰相。他是名相張說的兒子,得天獨厚,深受皇恩,尚了寧親公主,被皇帝呼為“愛婿”,官至太常卿。太常寺掌管宗廟祭祀、儀禮音樂,張垍自然熟悉這些故事。他笑道:“煬帝在此奏樂,正是因為水面開闊,樂聲可以及遠,倍增韻致。正巧,孫將軍已經從長安送來了許多樂工,并舞馬、舞象等,請陛下賞鑒。” 安祿山一笑頷首。 一匹匹穿著彩綢舞衣,毛色鮮亮的馬被牽入場中,還有數頭犀牛、兩頭大象,俱是神氣洋洋。群臣大多沒有見過這番景象,皆感驚異,小聲議論。抱著琵琶、箜篌等樂器的梨園弟子們走到池邊,或坐或立,各自按弦吹管,樂聲響處,舞馬和犀牛紛紛起舞,擺頭踢腿,步伐十分整齊,姿態美麗,兩頭大象則隨聲屈起前腿,拜倒在地。 這些舞馬、舞象、犀牛都是長安宮苑中馴養的,太常雅樂則盡數經過精通音律的大唐皇帝李隆基本人修訂。上陽宮的花木還沒有衰敗的意思,洛陽宮城的無數門戶,亦如過去一般,靜靜對著面貌未改的舊日河山。 梨園弟子們初時尚能如常奏樂,但過了兩三首曲子后,一名彈箜篌的樂工似有些走神,出指慢了半拍,余下的樂工們也逐漸難掩悲戚的神色,更有數人暗暗落淚,曲聲微見不諧。以他們的才華,一音之謬都聽得出,如今奏成這副樣子,實是罕見。雷海青也無心去聽,只管咬著牙,手中的撥子不住顫抖,有好幾下都劃在了捍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