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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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異記》中說,岐王令他懷抱琵琶,穿伶人衣裳,在公主面前彈了一曲《郁輪袍》,使得公主驚艷不已,將京兆府解頭的名額給了他。我雖與王維相識多年,卻從未問過王維本人。蓋因我只怕此事確有,而萬一這事在他心中又算不得太光彩,我問起來,便不大好看了。 “自然有。”公主抱膝望月,容色一派平靜,“那首曲子是我偷聽到的。兄長那日并不知我要去他宅里……我進了大門,遙遙聞見琵琶聲,一時竟什么都忘了,躡著腳走到堂外聽著。直待曲罷,我隔著窗戶就問,方才奏樂之人是誰。王十三郎懷赍琵琶,越眾而出。我問他:‘你還有旁的技藝么?你可作詩么?’兄長拊掌大笑:‘阿妹,你常誦的‘妝成只是薰香坐’,‘塵心未盡思鄉(xiāng)縣’之句,便是此人手筆呀。’取筆令他謄些得意佳作來,果然,我多所熟誦——起先還以為是古人之作的。兄長……兄長已經(jīng)去了……” 原來是這樣的嗎?我等了許久,再無下文,卻見公主倚著廊柱,已經(jīng)睡過去了,長長的睫毛輕顫著。 我召喚侍女,讓她們?yōu)楣髋患庖拢峙e步回到正堂附近,徘徊等待。過不多時,有一個身量修長的青衣男子走了出來,步履舒徐,顯是在消散酒氣。我只作不經(jīng)意般,綴在他身后兩丈左右。他走到觀中花樹濃密處,向我回頭笑道:“這位小娘子也跟了某一路了,可是有話要說么?” 一天月光透亮,將他容顏照得分明。他年約四十來歲,生得白皙清秀,頦下一縷美髯,長相原是極佳的。只這一開口,卻有種油膩的輕薄之感。我強掩心頭不快,笑著扯起公主這面大旗:“妾不曾入道,但時常跟隨公主修習(xí)。” 對面那人改容道:“小娘子是公主的弟子?某姓楊名釗,現(xiàn)在檢校度支員外郎任上,兼侍御史。” 我等了他一年有余,才終于等到。熟讀唐史的我,對他現(xiàn)今的底細(xì)可比他自己還清楚:“早聞楊侍御才干口辯俱是上上,今日終于一睹侍御風(fēng)采,不勝歡悅。” 楊釗聽得此語,欣然道:“小娘子未免過譽了。倒是小娘子容貌風(fēng)采俱佳,在京城中也是難得一見,釗卻不曾識得,想是因為釗遠(yuǎn)自蜀地而來,見識鄙陋。” 我笑道:“人皆曰楊侍御是貴妃從兄,由貴妃舉薦,方有今日之官階……”見他眸光漸轉(zhuǎn)晦暗,我不疾不徐地一轉(zhuǎn)話鋒,“但妾一見楊侍御,才知那些都是妄言。以侍御之人才,何愁無人做那韓荊州?”韓荊州便是韓朝宗,以善薦人才而聞名當(dāng)世。 楊釗靠裙帶關(guān)系上位,卻一向不愛聽人這樣說,我便另辟蹊徑夸他。他果然歡喜,笑道:“小娘子雖在紅塵之外,卻對紅塵俗事也看得通透。” 我與他互相吹捧了一會兒,表面上甚是相得。我夸贊道:“蜀中的山水靈秀冠于天下,才養(yǎng)得出貴妃與侍御這般人品風(fēng)儀。” 他面色自得,笑道:“釗的資材雖只庸常,貴妃卻真是人間所無的仙姿絕色。” 我笑道:“貴妃之盛寵,固然是凡塵女子能得到的極致。而侍御身為男子,自然也會受到尋常男子所無的恩遇。” “多謝小娘子吉言,但釗如今在侍御史任上,已是心滿意足。” 枝頭春鶯啼囀,細(xì)密嬌婉,掩去了我與他說話的聲音。我踏近一步,低聲道:“妾所說的恩遇,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恩遇。” 楊釗瞳孔一縮,笑道:“小娘子說笑了。” 我輕聲道:“侍御不久便將以稱職遷度支郎中。明年,侍御將兼領(lǐng)十五余使,轉(zhuǎn)給事中、兼御史中丞,專判度支事。” “小娘子——”他語音輕顫,顯然將我當(dāng)成了別有用心的人,“釗并無這等雄心……” 我打斷他:“若侍御當(dāng)真有此一日,請來玉真觀尋妾,妾另有話要說與侍御。”說著轉(zhuǎn)身出了花叢,施施然離開。 第二日我回到家中,對著墻壁發(fā)呆。結(jié)交楊釗這一任務(wù)初步達(dá)成,我卻沒有感到喜意,反而有幾分愧疚——對王維的愧疚。 我決意扳倒李林甫,固然是為了韋堅、李邕等許多慘死李林甫手下的冤魂,但也唯有我自己才清楚我內(nèi)心深處真正的動力。雖然我與李適之的關(guān)系結(jié)局堪稱慘烈,但他曾經(jīng)對我的珍視和寬縱,都是出自一片真心。他以知己待我,我也想要以知己的立場,去為他做一些事情。連他的兒子李霅都在迎靈的路上為李林甫所殺,我沒法安坐靜觀。 此外,我與李適之是不錯的酒友。在幽州相處的那兩年,我也曾和他一起嘗試新酒,琢磨什么樣的酒該配什么樣的酒杯。我借用《笑傲江湖》中祖千秋對令狐沖所言,告訴他梨花酒當(dāng)配綠玉杯,玉露酒當(dāng)配琉璃盞,他也聽得興致勃勃。 于是,這一日,我破例備了一壺葡萄酒。王維回到家里,聞到酒香,問道:“今日有什么好事?” “每日能見到我的郎君,便是最大的好事。”我笑道。 王維唇角一彎,笑道:“我已經(jīng)識得你十余年了,仍然每每驚詫于你口齒之甜。”轉(zhuǎn)過房中一幅繪了山水的錦屏,去換衣裳。 我望著那幅他繪制的嘉陵山水——那是十年前他游蜀地之后所作——并非沒有懊惱。便與王維做一對尋常男女,不要冒風(fēng)險,不要卷入朝局,難道不好么? 王維換了衩衣出來,擁我入懷,一時沒有說話。我將頭埋在他的懷中,嗅著他身上疏淡的檀香氣味,甚覺滿足。半晌,我方笑道:“我們喝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