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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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以想象張九齡被貶后養父與王維的悲傷與憤慨,只是難過自己不能陪在他們身邊。但我……我也有一絲慶幸,慶幸自身如今僻處邊地,不在京城,不必如他們一樣直面朝堂政局的巨大變化。涼州的天那么湛藍,瓜果那么甘美,多年后涼州被吐蕃占據,漢人流離失所的悲慘情景還未到來,在這與“金張掖”并稱“銀武威”的邊陲重鎮,我盡可暫享遠離長安的清寂與繁華。 除了與安重璋合謀對付安祿山,及與綺里學習吐蕃語以譯詩歌之外,平日里我全無他事。這日我想起,自己到了涼州數月,還不曾訪過大云寺,便起了個絕早,邁步直向城北。 東晉十六國時期,河西的“五涼”除西涼之外,前涼、后涼、南涼、北涼均以涼州為都,也均崇尚佛教。經過五涼時期的經營,大云寺樓臺連綿似云,香火不絕。大云寺本名宏藏寺,因在武后掌權時有僧人向武后獻《大云經》,武后命各州建一所大云寺,宏藏寺方改為此名。涼州大云寺內的花樓院有七層木塔一座,高一百八十尺,因與高高聳立的清應寺接近,各自直插天際,被稱作五涼奇觀。 我登上木塔,只覺胸襟為之一闊。這般意境,與在長安登大雁塔相仿佛,只是舉目所見的景色,卻全不同了:遠處莽莽蒼蒼的祁連山脈在秋云繚繞之中仿若仙山,北面的戈壁灘則一望盡是蒼黃顏色,近處市井稠密,人煙阜盛,大城之中,小城有七,說不盡的繁華氣象。 第七層的佛龕中有文殊菩薩像一座。我素來不信神佛,然近來與安重璋密謀,事多不諧,此刻見到這位以智慧著稱的諸佛之師,及他手中能斷一切煩惱的金剛寶劍,不免有所感動,暗暗祝禱:“但愿文殊師利菩薩借力,讓弟子與安五郎想出妙策,拯救大唐于祿山精兵鐵蹄之下。”當下深深下拜。 這時身后忽有一個聲音笑道:“小娘子許的什么愿心啊?”我聽得那聲音,心中劇震,回眸望去,只見一個男子一襲青衫,清眉朗目,笑看著我,風姿皎然如日月。 經年未見,他似老了許多。 不,他不是老了。他只是在一步一步地達到他最理想的境界。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長健。”我起身,一字一句道,“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王維身子一震,邁步到我面前,深深擁住了我。 這是他第一次擁抱我。 許久,我方掙脫出來。我臉上發燙,只得沒話找話:“在菩薩面前,竟然唐突如是。” “我又不曾受戒。”王維微笑。他這似是永遠淡泊寧靜的微笑,一直為我所暗暗詬病。我忍不住去戳他的臉:“只管笑!笑什么!” 這下,王維永遠完美的微笑終于有了一絲裂痕。他躲開我的手:“頑皮!” 我與他并肩坐在塔中的臺階上。我看著他的臉,只覺連他眼角的紋路都是這般令人歡喜,便伸出手去觸碰。王維笑道:“為何一別數年,你仍是十八九歲的模樣?阿妍,你莫不是仙人?” 的確,我有時攬鏡自照,自來到大唐之后,鏡中容顏竟似毫無變易。我想不透原因,但在心存僥幸的同時,也難免有一絲隱憂。 我竟怕,我不能陪著他一同老去。于是我強笑道:“一別數年,你也仍是那風度翩然的模樣。我不要只看你這副面目。我要看你蹙眉,觀你大笑,聽你悲嘆,聞你長歌。” “風度翩然?”王維苦笑一聲,像是想起了什么,轉而又展眉而笑,“這些年來,我總是見不到你,如何給你看我蹙眉、大笑、悲嘆、長歌的模樣?” “我不想糾纏于你。”我賭氣似的。 “你不能糾纏于我,那——那我來糾纏你好了。”王維平靜道。 我結結實實地怔住,嘴唇翕動,眼中有什么欲要滴下。 王維、王維、是王維啊! 他對我講了這樣的話! 一剎那,我只覺得,什么都值了。在大唐掙扎求存的擔驚害怕,十數載相思的孤燈冷壁,全都值了!在21世紀時因喜歡時光迢隔的他而生的絕望,來到大唐后見到他與妻子恩愛非常時的苦澀,那些漂淪孤苦,痛苦無奈,全都值了! 他是一個多么好的人啊。喜歡這樣好的他,會有什么不值得呢! 這一瞬間,我不合時宜地想起崔瑤的話。她曾說:“要他喜歡你,便是煮沙欲成嘉饌,縱經塵劫,終不能得。” 可——可說出了剛才這樣的話的王維,豈是一個不會喜歡人的人呢? 他簡直是世上最會喜歡人的人! “你只管糾纏……你只管糾纏。”我的眼淚止不住了,“我只怕……我只怕我不夠好,配不上你的糾纏。我怕你糾纏了兩日便后悔了。” “嗯……”他端詳我半晌,最終道,“阿妍是不夠好。阿妍小我十三歲,青春美貌,顯得我老態畢現,此其一;阿妍通諸蕃語,而我只懂一門梵語,顯得我閉塞寡聞,此其二;阿妍勇氣逾常,顯得我……” 我忙捂住他嘴,笑道:“當著菩薩的面胡吣,也不怕橫造罪孽!” 他一拉我,跪在菩薩像面前,朗聲道:“文殊師利菩薩在上,弟子王維今日向郁氏女所言,俱是發自真心。弟子日后必當盡心對待郁氏女,不令她有凍餓之憂,有流離之痛。” 我擦干淚水,亦向菩薩叩首,卻又笑著埋怨道:“你為何要選在涼州對我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