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意識已經渙散卻又強打精神的樣子和飯吃了一半就靠在江維楨身上昏睡過去的許戎如出一轍。 “時候不早了,”齊讓放下手里的湯盅,打斷了喋喋不休的江維楨,“陛下也該回去休息了。” “哦……好,”反應過來齊讓在說什么后,齊子元掩著唇又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那皇兄,明早行宮門口見。” “嗯,”看著他困懨懨的樣子,齊讓揚了揚唇,不自覺地笑了一聲,“好。” “那我走啦!”齊子元放下心來,又朝著江維楨揮了揮手,才搖搖晃晃地起身。 “明早行宮門口見,”目送齊子元帶著陳敬出了門,江維楨轉過頭看向齊讓,“去干什么?” “去觀云亭,”齊讓回道,“看日出。” “看日出?”江維楨意外地挑了挑眉,“難得你能有這種興致。” “不是正好應了你的希望……這么久了,我也該離開皇城,好好地看看大梁的河山,”大抵是被說話聲所驚擾,蜷在江維楨懷里的許戎不安地動了動,齊讓循著動靜看過去,聲音放輕了幾分,沖著江維楨抬了抬下頜,“咱們也回去吧?” “好,”江維楨單手抱著許戎,另一只手遞了披風給齊讓,低低道,“別著涼了,明早看不了日出。” “知道。” 齊讓接了披風,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夜空,心底竟隱隱地生起了些許期待。 時隔數月再住進行宮,換了身份,換了寢殿,也睡得還算安穩——或許因為也換了心境。 許是因為太過放松,竟然難得做起了夢。 一會是皇城門外,還未繼位的新帝面上掛著得體卻虛偽的笑容,在他身后文武群臣浩浩蕩蕩,對著馬車上的自己齊齊開口:“恭迎太上皇回宮”;一會到了除夕夜,同樣一張臉,雙眼卻更加明亮的少年半趴在書案上,聲音很輕卻又十分認真地說:“希望皇兄身體健康,平安順遂。” 前世今生,來回往復。 在夢境里沉浸了太久,被叩門聲吵醒的時候,齊讓整個人都有些恍惚,目光在有些陌生的寢殿里轉了一圈,直到看到床榻另一邊卷著被子睡得正香的許戎才慢慢地找回了意識。 同樣被吵醒的江維楨趿拉著鞋子匆匆去開門,片刻后又回到內殿,看見床榻上已經醒了的齊讓壓低了聲音道:“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反正今天也看不了日出了。” 齊讓替許戎掖了掖被子,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昏暗光線看向江維楨:“怎么了?” “說是新帝病了,渾身上下燙得厲害,人也迷迷糊糊的,”江維楨一邊穿衣服,一邊輕聲回道,“這次隨行沒帶御醫,那位陳總管實在沒辦法,才想著請我過去幫著看看。” “病了?”齊讓微頓,回手替許戎掖了掖被子,“我和你一起過去。” 天還未亮,陰沉沉的烏云遮蔽了剛露出地平線的朝陽,淅瀝瀝的春雨落在青石磚上,發出陣陣輕響。 “這種天氣也看不了日出,”齊讓微抬紙傘,目光穿過雨簾打量著還沉睡著的行宮,“倒是省了遺憾。” “日出而已,太陽天天都要升,今天看不見還有明天呢,”江維楨一邊走一邊接話,“就是這小皇帝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怎么說病就病了,昨晚泡湯池的時候著涼了?” “也許,”齊讓點頭,思緒微轉,不知想到什么,“也可能是前段時間過于勞累。” “過于勞累……也是,又要上早朝,又要批奏本,還要上鄭太傅的課,一日都閑不得,”江維楨想了想,語氣有些感慨,“新帝登基之后真有點讓我刮目相看,別的不說,光堅持每日一朝……大梁開國以來,除了太祖也就只有你了。” “他確實勤勉,”油紙傘單薄,有雨水濺到傘下,沾濕了衣擺,齊讓垂眸看著,聲音不自覺地飄忽起來,“我有時候會想,要不是他不……” “要不是?”遲遲沒等到下文的江維楨扭過頭,“他……小皇帝怎么了,不什么?” “沒什么,”齊讓回過神,迎著對方探尋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走快些把,新帝病著呢。” 江維楨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到底沒再追問下去。 主殿內一片燈火通明,隨行的所有內侍都被叫進了殿中,迎面就是一片忙碌。 進了內殿瞧見床榻上燒得昏昏沉沉的齊子元,江維楨忍不住困惑起來——都燙成這樣,還用厚被子嚴嚴實實地裹著,外面這么多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這布巾都干了,勞煩陳總管換一條過來。” 江維楨說完,在床榻邊坐下,拿開覆在齊子元前額的濕布巾,又掀去蓋在他身上的厚被子,才拉過那條guntang的手臂摸起脈來。 陳敬拿了新的濕布巾過來,看見他神情專注面色凝重一時不敢上前,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了不動聲色站在床尾的齊讓。 “給我吧,”齊讓伸手接過濕布巾,“有維楨在,不用擔心。” “是,”陳敬應了聲,猶豫了一下又小聲開了口,“陛下實在燒得厲害,不得已才這個時辰去請江公子,擾了太上皇休息,還望太上皇恕罪。” “無妨。” 齊讓淡淡應了一聲,便收回了視線,陳敬瞧著他的樣子,也不敢再打擾,躬著身子退到幾步之外。 過了好一會,江維楨才終于診好了脈,先接過齊讓手里的濕布巾,又吩咐人替齊子元擦拭身子更換中衣,而后才來到早已備好紙筆的書案前,開始寫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