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語氣認真,態度堅決,齊讓卻笑了起來。 “江家世代駐守北關,手握重兵,”他緩緩道,“我現下雖然是個半死不活的,新帝也不會放心。” “他忌憚他的,”江維楨捏了捏手指,手背上泛起青筋,“只要你想,我總有辦法帶你回去。” “我不想,”齊讓唇角微揚,仿佛帶笑,一雙眼卻冷冰冰的,“維楨,這天下是我從父皇手里接過來的,我才是它名正言順的主人。” “……我知道了,”江維楨沉默了一會,起身抖了抖衣擺上的褶皺,“你想做什么做就是,反正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齊讓的神情柔和下來,輕輕點頭:“我知道。” “知道就聽話好好養著,讓你舅舅我少擔心一點,”江維楨話說了一半,聽見齊讓笑了一聲,不由輕哼,“笑什么,小你兩歲我也是舅舅,不服氣就去問你外祖為什么四十歲了還要生個小兒子。” “好,”齊讓仰頭看了江維楨一會,突然開口,“舅舅。” 江維楨整個人一滯,難以置信地看向齊讓:“你……” 齊讓抬手遮了遮眼睛,聲音里帶了點笑意:“從小到大都纏著非要我叫,自己又不習慣。” “……是不習慣,”江維楨從震驚中回過神,彎了彎眼睛,“不過挺好的。” “嗯?”齊讓看著他的樣子挑了挑眉,“叫一聲舅舅而已,這么開心?”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所以挺好的,”江維楨輕輕拍了拍齊讓肩膀,“差不多了,出來吃點東西。” “好。” 齊讓應了一聲,抹了抹臉上的水,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山風微涼,哪怕陽光依然絢爛,仍能感到冬日的寒意。齊讓換掉濕漉漉的里衣,披了件厚重的狐裘,坐到炭盆前烤火。 江維楨短暫地離開了一會,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個精致的食盒。 “多吃一點,”他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好歹對得起我先前在膳房浪費這小半個時辰。” “你親手做的那我可要好好嘗嘗。” 齊讓詫異,主動伸手掀開食盒蓋子,一碗寡淡的白粥躍然于眼前。 “這鍋白粥是你這小半個時辰的全部成果?”一瞬沉默后,齊讓終于忍不住問出心里話。 “不然呢,你不會以為我在軍中這么多年是做廚子吧?”江維楨把粥碗端到齊讓面前,“這行宮里現在除了我就只有你那幾個近衛還能差使,唯一進過灶房會燒火的現在正守著你的藥爐。” “還真是要慶幸你在軍中不是當廚子,”齊讓從江維楨手里接過湯匙,在粥碗里漫不經心地攪拌了幾下,“這行宮里原有那些宮人……現在是在大理寺?” “應該是,你中毒的消息傳回朝里之后,大理寺就接手了調查真兇的事兒,就是一直沒什么進展。”江維楨在石桌對面坐下,托著腮看齊讓慢條斯理地吃粥,“大理寺摻和之前,你的近衛也審過那些宮人。但謀害國君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無憑無據的沒人會認。” “會有人認的,沒到時候而已,”能送到行宮的都是上好的粳米,白粥雖然看著寡淡,對久病未愈的齊讓來說卻是恰到好處,他淺淺喝了一口,“攬下這種差使,自然做了必死的準備。” “能指使的了這行宮的人……”江維楨思索了一會,“會不會是你那個廢物弟弟?” “他或許有過這個心思,但沒這個本事,”齊讓搖了搖頭,“我在位十年,做了許多事兒,也礙了很多人的眼,比他更想我死的人多的是。” “這倒是,”江維楨掰著手指數了起來,“逐出宮的道士、裁撤的內侍省、打壓的宗親……” 他數著數著,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故意不回皇城,甘心當這個太上皇,實際是以退為進,讓他們……” “不甘心,”齊讓輕輕搖頭,打斷江維楨的話,“但我沒得選。” 江維楨張了張嘴,視線凝在齊讓身上,想接著說點什么,又因為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而止住。 年輕的侍衛提著食盒,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陛下,江公子。” “韓應,”齊讓抬眸看向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近衛,“該改口了。” 韓應一滯:“……太上皇。” “不過是個稱謂,不用在意,”齊讓語氣和緩,“藥煎好了?” “是,”韓應點頭,將裝著藥的食盒放到石桌上,猶豫了一下又開口,“剛宮里傳信過來,說是宜……新帝得知您蘇醒,十分歡喜,正在過來的路上。” 齊讓蹙起眉:“新帝要來探望?” 韓應還沒開口,一旁江維楨接了話,語帶嘲弄:“看來咱們新帝登基之后懂事兒了……正好,讓他來伺候太上皇喝粥服藥。” 韓應有些遲疑:“這……” “不用理他,”齊讓瞥了江維楨一眼,轉向韓應,“這天下都是新帝的,他要來請進來就是,憑剩下這幾個人也攔不住。” 韓應抿了抿唇,表情不是很甘愿,卻還是應了聲:“是。” 而后行了禮,恭敬利落地退了下去。 腳步聲越來越遠,留下一瞬的靜寂,直到江維楨打開食盒端了藥出來,放到齊讓跟前:“正好,吃完粥喝藥。” 齊讓應了,思緒卻仍在飄散。 江維楨看了他一眼:“在想你那個廢物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