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命人 第787節
附近的武將與命修愣了一下。 這沈知齋,乃是三品命術師,雖然不是大命術師,那也有一步之遙。 關鍵他是江南命宗的長老,嫡系中的嫡系,對命術的掌握以及理解可能不如大命術師,但對命術界的許多認知,還強于那些散修或小派的大命術師。 雖然閑王殿下雷法厲害,能引來天神,可什么時候命術強到這種程度了? 閑王殿下是強于沈知齋,可堂堂江南命宗都不敢做的事,請閑王來掌掌眼? 武將與謀士們相互看了看,看來,還是小看了閑王殿下在命術界的地位。 沈知齋的弟子也眨了眨眼,真沒想到,這位在命術上的造詣,已經超越江南命宗的大命術師了? 因為江南命宗的三位大命術師親口說過,天命宗定然在龍興之地設下命術,他們絕無辦法解決。 李清閑道:“我也只能趁現在,方有機會解決。不過,你知不知道天命宗到底要做什么,以至于放棄對天地十方的監控,收斂力量?” 沈知齋搖頭道:“完全不清楚。現在天命宗屬于半封山門狀態,似乎在準備一件大事,要動用多件超品命器,以至于力量難以到達龍興之地。否則,他們會一直守護,畢竟這里關系齊國的國運。” 第1132章 斷脈術 “有意思,可惜天命宗力量太強,連我也無法推斷。” 沈知齋暗中傳音道:“我們也推演不出來,但思來想去,能讓天命宗如此做的事,只有幾件。或幫助太寧帝,或舉辦龍運大祭祀,或尋找新的天命之子,或……想辦法解決傳承流失的問題。” 李清閑搖頭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天命宗到底家大業大,總能查到。不過,有相關的消息嗎?” “沒有。我們在天命宗的人,無法傳出消息,現在天命宗禁制森嚴。” “走吧。都準備妥當了吧?” “準備妥當了。我們已經請尋命宗的大命術師,施展了‘掌故舊術’,加重齊太祖的惡跡,現在全島上下幾乎人盡皆知齊太祖當年的事,幾乎所有跟齊太祖沾點血脈關系的人,都在斷脈,您瞧,前面就在舉辦斷脈儀式。” 李清閑抬眼一掃,就見數十里外,似有一群人在做什么。 李清閑微微瞇眼,剎那間,一切便如在眼前,老人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孩子熟睡的呼吸清晰可聞。 那是一片大空地,空地中心,擺著三層圓臺。 此刻,一個青年男人走上前,右手握刀,刀尖指向左小臂。 圓形祭臺周圍,數以百計的人圍成三層圈子,一邊叫嚷著,一邊跳著怪異的巫舞,像一群直立的老鼠被燙的吱哇亂叫。 三個人圈徐徐旋轉,叫嚷聲越來越大。 李清閑看到,那青年男人耳朵輕動,下頜緩緩凸起,將刀尖扎進左小臂。 “嘶……” 青年男人一邊抽著涼氣,眼睛一閉,抬頭向上。 殷紅的鮮血順著抖動的手臂流下,落在最上層的祭壇上。 祭壇吸收血液,外放出圣潔的光芒,就見一個白光麗人出現,彎下腰,輕輕親吻青年男人的額頭。 青年男人面露緋紅之色,右手再一用力,更多的鮮血流出。 白光女子向后倒退,化光消散。 青年男人身形一晃,急忙拔出尖刀。 一個白袍祭祀伸手一點,白光落在青年男人傷口上,快速愈合。 青年男人低頭謝過祭祀,放下尖刀,捂著傷口,慢慢向下走去。 所有人高聲歡呼,喜悅的氣氛在會場蔓延。 男子看得到大家的祝福與鼓勵,開心地笑起來。 隨后,第二個人走上祭壇,先吟誦一段長長的咒文,而后和前面的男人一樣,揮刀扎向小臂。 一個接一個人上前,儀式有條不紊進行。 沈知齋道:“其實脈血已經足夠,但喬家卻發現這樣有利于報復齊國皇室,凝聚人心,所以繼續使用這種祭祀來詛咒齊國皇室。” 李清閑點點頭,雙目光芒一閃。 一縷縷血色流光飛上天空,融入上空紛亂的勢局云之中。 尋常的勢局云,代表強大的勢力居中,代表邊緣的居外。 但這座島嶼上的勢局云,卻恰恰相反。 島嶼上空,分散著成百上千種勢局云,但所有的勢局云都被金色的環狀勢局云圍困。 在金色環狀勢局云的包圍下,這里的所有勢局云都被壓制到極限。 那些勢局云在不斷滾動,不斷沖擊金色勢局云。 李清閑面前浮現命盤,細細推演,就見命盤噴吐出光影,宛如抽絲剝繭一樣,一點一點顯現出金色勢局云中的命術力量。 “貴宗可曾探查過此地天命宗的手段?”李清閑問。 沈知齋搖頭道:“我們沒有辦法在不驚動天命宗的情況下,探查他們的命術。您能?” 李清閑道:“天命宗的手段有點糙,大概沒派長老來,只是尋常上品命術師,而且也沒把這里的人當回事,所以只設置了四重勢局。首先是拜龍望勢局,用以獲取齊國皇室的氣運,作為基礎……” “而后是真龍鎮獸大勢局,本來是很強大的勢局,但那位命術師并不擅長,年長日久,被削弱了很多……” “第三重,是截運十二碑勢局,思路對,但天命宗做事太絕,反而逼此地之人死中求生,得了超品功法……” “最后一重,則是困囚人勢局,將整座島上所有的勢力圍困。所有勢局的思路,都圍繞著困、禁、封、鎮等手段,中規中矩。”李清閑道。 沈知齋轉頭對弟子道:“你們說說,還有沒有更好的勢局或方案?” 年輕弟子們思考片刻,紛紛作答。 “我認為,既然天命宗也怕絕死勢局有傷天和,真要下狠手,不如使用引災類大勢局,比如七重連禍大勢局……” “我倒覺得,全面封鎖不現實,這可是大島,相當于一個中小國家那么大。不如使用內斗類勢局,比如困獸吮血勢局,慢慢耗……” 沈知齋輕輕點頭,等弟子說完,道:“李大師,您說說您的看法。” 李清閑道:“哪怕換做一年前,我的看法也會與他們類似,不過是術與法上面的變化而已。但現在,我更傾向于使用沐春風類的勢局,并派遣人力物資援助此地,坦誠當年齊太祖的過錯,同時,徹底教化這些強盜,清除他們血脈中的罪惡與獸性,這樣,他們即便強大了,也會遵循仁義之道,不再為幾百年前的恩怨而生事。堵不如疏,永遠是圣人之道。” 沈知齋的弟子們頻頻眨眼,思考李清閑這番話。 沈知齋嘆了口氣,道:“不愧是三重補天者,您的話,近乎道。我們都知道,要立身正,要行仁義,要做善事,可偏偏在許多時候,卻突然走偏。即便是老朽我,也一門心思想著如何解決這里的強盜,但卻沒能看到背后乃至更長遠的未來。您能成為大河之主,實至名歸。” 眾將笑呵呵,廢話,閑王殿下要是想法和小命術師們一樣,根本走不到今天。 “可是,閑王殿下的做法很難,比我們的難一萬倍。”一個弟子道。 李清閑一指前方的島嶼,道:“創造一門超品功法,需要數百年多代人連續的努力,這個過程中,要爭奪秘籍,要忍辱負重,甚至一代又一代人被迫成為功法試驗品,損失數不清的精英與天才,一點一點不斷進步,最終,可能創造出完美的超品功法。創造超品功法,是不是比畜牧種田難一萬倍?但那是這座島唯一的正確方向。就如同,不知道多少萬年前,把野草培育成莊稼的祖先們,選擇了那條最難但也最正確的道路。我們是命術師,不是劊子手,不是玩弄命運的戲子。” 第1133章 祖地 沈知齋感慨道:“大命術師就是大命術師,若大命術師與我們普通人想的一樣,那這個世界,也就完了。” 李清閑道:“相反,每一個大命術師,都是最尋常不過的人,沒有普通與不普通之分,人,都是一樣的。” “老朽不解。”沈知齋道。 “《淵海筆記》里,有弟子問,大命術師與普通命術師有什么區別,你們還記得徐淵海是如何回答的嗎?” “記得,因為很粗俗。淵海大師說,有飯就吃,有屁就放,這就是大命術師與普通命術師的不同。但,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淵海大師的話,不是知,不是行,而是知其知,行所行。大命術師,并非不普通,而是回歸最純粹的普通。咱們就拿今天的事舉例,您老提問如果弟子們是天命宗人,應該用什么手段。現在,我們假設,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一座孤島中,從生下來開始,就沒有人傷害我們,沒有人限制我們,沒有人教我們命術,我們只是一個孤零零長大的人,能吃飽穿暖,活得還行。” 眾人靜靜聆聽。 “好,現在,你們在下海打魚的時候,被風吹到這座金銀島,你們看到島上的形形色色的人,你們知道他們過的不好,他們自己也覺得過得不好,那么,這一刻,你們想要限制他們,想要攻擊他們,想要掠奪他們,還是希望他們過得好?” 眾人愣了一下。 “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我們沒理由希望他們不好。” “對,如果我們真是一張白紙,應該不會想著害人。” “您的意思是說,大命術師,就是這樣的人?” 李清閑道:“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被數不清的外界信息影響,文化的,社會的,父母的,學堂的,書本的,太多太多,但是,有多少人深深思考過,那個最根本的‘我’,那個如果不被任何外界影響的‘我’,是怎么想的?如果非要說大命術師與普通命術師不同,那最大的不同,就是大命術師可以照見自我,回到那個最初的自己,擁有赤子之心,穿透這個世界強加給我們的虛妄,認清自我。” 眾人陷入沉思。 李清閑道:“大命術師并沒有多么強大,只是發掘出那個被遮蔽與忽視的自我。就如同,你們暫時被沈老的提問迷惑,被紛亂的欲望引偏,但如果你們層層覺察,看到自己的本心,就會發現,我們都是一樣的,都希望這座島好起來,這些人也好起來。” 沈知齋點頭道:“您說的是。我剛才做了一個假設,如果讓一個孩童選擇,他會選擇教化金銀島,還是毀滅?我覺得,正常的孩童,都會選擇前者。您有一顆赤子之心。” 李清閑道:“但有時候,只有赤子之心并不夠。就像將野草培育成糧食一樣,我們現在回頭去看,那幾千上萬年的努力,必然成功。但我們把幾千年分割,百年為一段,我們就會發現,在最初的前一大半時間,只有失敗,全都是失敗,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失敗……” 李清閑轉頭望向金銀島,道:“在將野草培養成糧食的過程中,有一些草,它們在種子的時候,幼苗的時候,都看不出大問題,但長大后,變成了病草、壞草,如果繼續留著,甚至用這些壞草來培育糧食,很可能會導致所有的野草都變成病草,進而永遠無法完成從野草到糧食的變化。所以,培養糧食的人,留下大大多數的草,拔掉不可救藥的草。” “是啊,天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大命術師們,拔了幾千年的草,文修們培養了幾千年的草,武修們保護了幾千年的草,從現在回望過去,人族似乎一直是草,我們好像一直在失敗。用幾年的時間衡量,是失敗的;用幾百年的時間衡量,是失敗的;用幾千年的時間衡量,似乎還是失敗的。但,我相信,如果再給人族一萬年的時間,那些草,一定能長成糧食,甚至是五彩斑斕的什么其他東西,總之,是更好的草,甚至超越野草。” 李清閑環視眾人,微笑道:“今日,我與諸君一起除草。” 眾人慢慢深呼吸。 飛空船下降。 以沈知齋為主,李清閑旁觀,會見喬家眾人。 由于雙方早就敲定合作事宜,一行人只住了一天,便前往李清閑指定的地點。 喬家人登上飛空船后,有的面容僵硬,有的好奇張望,只有喬家老爺子暈船,當眾站立腹瀉,讓喬家顏面大失,只得送喬老爺子回返。 抵達一座小山村,飛空船緩緩下降。 喬家大少爺喬恒疑惑地問:“敢問上師,為何要來此地?這里叫董村,很尋常的村子。” “不該問的不要問。” 喬恒尷尬一笑,并不在意。 眾人下了飛空船,全村人幾乎聚在一起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