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闊面色連變，最終道：“那位要對舊王軍趕盡殺絕？”

    “唐劍楠已經派解安懷南下。”歐陽離道。

    高天闊不習慣歐陽離直呼圣上名字，皺了皺眉道：“這有什么關系？一個鎮北軍監察使而已。”

    “趙移山苦心經營多年，齊國慢慢好轉，各州的民情，十倍于前些年。下一步，定然要插手軍務，因為各軍如同無底洞，吞噬全國的財富，一旦整飭軍務完畢，大權在握，他定然反手革新全國，先拿魔邪開刀，根除禍患，才能保國安民，否則，他就是縫縫補補的補鍋匠，生生累死也解決不了一國的爛攤子。這些，都是明牌，他只有這條路可選，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齊倒下。”

    歐陽離看了一眼高天闊，繼續道：“唐劍楠那種獨斷乾綱的性子，他做過什么，你清楚。他為什么不北上奪冠軍城，為什么在宮里做亂七八糟的事……都說我歐陽離毒，他才是天下第一毒。趙移山是文修標桿，豈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唐劍楠禍亂天下？”

    “所以，即便唐劍楠再蠢，也會在趙移山把手伸到軍方之前，按下他，換新首輔。解安懷是解林甫的侄子，他為什么去鎮北軍？你串起來一想，便明白了。”

    “那趙首輔怎么辦……”高天闊低聲道。

    “昏君坐金鑾，忠義難兩全。盡忠，那就眼睜睜看著齊國覆滅；取義，那就去死；成仁，就要造反。趙移山縱有經天緯地之才，也只能打明牌。”

    “可……圣上為什么要這么做，滿朝文武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們不知道，他們做的是錯的嗎？”

    “不知道。”

    “他們那么聰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每個人自生下來，便遭受詛咒，那就是，我們只知道我們知道的，不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但我們卻總是錯以為自己知道那些不知道的，總錯以為別人應該知道自己知道的，又經常錯以為別人知道的比自己少，這就是絕大多數錯誤的源頭。你會覺得，在武道上，你不如無品小兵嗎？”

    高天闊沉默片刻，道：“不會。”

    “在治國上，唐劍楠會覺得不如你嗎？”

    “不會。”高天闊道。

    “你覺得保護天下百姓才是正道，但絕大多數人就是覺得別人生死與自己無關，你能說他們錯嗎？”歐陽離問。

    高天闊啞口無言。

    “你還記得你為什么要保護天下百姓？”歐陽離問。

    “我家的農田被一遍遍禍害，最后家破人亡，我不希望天下是這個樣子，我想要人人都有地種。”

    “你看，你把所有人當人，所以你會這么想。我從來不把所有人當人，我從來都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所以我可以毫無顧忌使用毒計。”

    “那你為什么在守河軍？”

    “我只把meimei當人，我沒能給她買到花衣裳，只能做點別的補償，比如她說想要孩子都能長大。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不關我事。”

    “那圣上呢？”

    “他啊，沒把別人當人，也沒把自己當人。所以，他能做的事，我做不出。”

    “當年，殺小賢王的是王妃的母親，還是你？”

    “我是大齊忠臣，夜衛守河軍指揮使，皇上讓我殺靖王，那我就讓她去殺。”

    “那王妃傷到小賢王，是不是你安排的？”

    “她一個魔門女子，在將軍身邊那么久，我身為下屬，勸說無果，只能使用這種方法趕她走。我要讓天下所有孩子都活下來，如果將軍被魔女害了，誰來守河？”歐陽離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當時懷了將軍的孩子？”高天闊盯著歐陽離。

    歐陽離微笑道：“你不用嚇唬我，我當時真不知道，我只是個臭軍師，又不是大夫，哪能看出來她是否有身孕。”

    “那她下獄后，到底是誰逼死她腹中孩子，嫁禍于將軍，逼得她逃離大牢，發誓復仇？”高天闊慢慢問著。

    歐陽離微笑道：“我問你，將軍為什么來到守河軍？”

    “因為冠軍城被妖族奪走，人族必須要在南岸建立防線，阻止妖族南下。”

    “妖族為什么能奪走冠軍城？”

    “人族實力弱，外加內jian出賣。”

    “內jian是誰？”

    高天闊沉默不語。

    “如果沒有那個內jian，將軍和關心湖的孩子會死嗎？”

    “我從來都說不過你。”高天闊賭氣向外走。

    走了三步，高天闊突然轉頭，望向毒軍師。

    “舊王軍之后，守河軍也需要斷尾嗎？”

    歐陽離想了想，道：“這件事，由將軍決定。將軍想要斷尾，就斷尾，將軍不想斷尾，就不斷尾。”

    “你還在逼將軍勤王？”

    歐陽離指著自己的頭，緩緩道：“那晚埋下meimei后，我每天都會問自己一個問題，歐陽離，你怎么才能讓天下的孩子都長大？我每天想一個辦法，然后再去思考如何一步一步完成。每天一個問題，一個回答，從未中斷。我的腦子里，想過上萬種方法，有的大同小異，有的別出心裁。可惜，我只是凡夫俗子，目前看來，最能讓天下孩子都長大的方法，就是先解決這天下最大的惡，然后，等越來越多的孩子長大，他們就慢慢能讓更多孩子長大。迄今為止，真正能幫我做到的，只有將軍。”

    “你能不能換個人，將軍太苦了。”高天闊緩緩道。

    “我只把meimei當人。”

    高天闊沉默許久，轉身離開。

    歐陽離翻開名錄，目光落在李清閑的名字上。

    第951章 完璧歸趙

    歐陽離靜靜翻看名錄。

    “岡鋒之子，春風之侄，夜衛出身，韓安博之友，趙移山學生，姜幼妃師弟……由不得我不多想，也由不得唐劍楠不多想。只是不清楚，那一把把斷命劍，有沒有真正斬斷命數……不，以唐劍楠、章聞同和路良生等人的頭腦，在發覺李清閑招兵買馬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一些可能……”

    “只不過，李清閑透露出的背景委實可怕，短短幾個月時間，不聲不響拉攏古玄山與天勢宗，天勢宗甚至不惜與天命宗翻臉……”

    “段天機掌權天命宗，舉動有些奇怪，甚至莫名流傳出一些消息，比如天命宗不再像以前那樣支持路寒，這話，非常有意思。”

    “根據種種跡象判斷，天命宗原本扶植路寒為天命之子，這路寒雖然天縱奇才，但一路磕磕絆絆，氣運有缺，逼得天命宗不得不暫時放手……”

    “雖然有些東西我還看不透，但李清閑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和我一樣忠誠……”

    “幫助李清閑，未必有什么大好處，但哪怕用來牽制，也足夠了……”

    “對我來說，此人在許多方面或許不如將軍，但有一點遠遠超過，那就夠了。”

    “不過，他終究太年輕，無論如何，都不會成為唐劍楠最先除掉之人，可能連前十都排不上。也好……”

    “將軍屢次在我面前提起李清閑，高天闊看不透，但我心知肚明，他讓我盡量保護李清閑。畢竟，他曾與李岡鋒并肩作戰，與周春風相交多年，視趙移山為恩師，又是姜幼妃的……”

    “自己明明已經被獅虎盯上，卻總想護著他人，真是蠢……”

    歐陽離又看了看名錄，翻到被劃掉的葉寒名下，又在李清閑之后，重新寫下“路寒”二字。

    “天命之子……”

    歐陽離瞇起眼，眼縫里似碎冰彌漫。

    天勢宗。

    李清閑看向呂荊，輕輕點頭。

    呂荊道：“二長老派我來，是送您一件東西，彌補未能給您群雄令的遺憾。”

    李清閑笑道：“梁長老太客氣了。”

    呂荊一抬手，天外山落在院子中。

    “好看。”于平瞪大眼睛細細觀看。

    周恨沉吟道：“此物是天勢宗的天外山吧，怎么到了古玄山手里？”

    “這我就不知道了，是長老讓送的。”

    李清閑面無表情，心中稍加推演，便得出種種可能，最終輕輕搖頭。

    誰能想到，自己只是選了群雄令，卻又生出這些波折。

    想要的兩件事物都到手了，非常完美的一天。

    “幫我謝謝梁長老，此物委實珍惜。”

    呂荊道：“與您對我古玄山的相助比起來，這都不算什么。在下還有師門任務，不便逗留，還望侯爺見諒。”

    “無妨。”

    送走呂荊，李清閑將天外山收入飛空閣，放在蟠桃樹苗一旁，而后喚出內神，詢問來歷。

    內神們看了一圈，紛紛搖頭。

    “此物蘊含氣息神秘莫測，難以定論。”

    “即便此物歸屬上界，也應該與斗部相關，我等皆屬雷部，看不透。”

    “此物必定不凡，放這里放著，或許能發揮作用。”

    “等我們回上界查找一番。”

    “此物的材質，我倒認得，是大星寂滅后凝聚形成的產物，應該是五種寂滅物之一的‘寂滅重金’，只這一塊，足以壓塌這方天地。只不過，被高人祭煉成寶物，所以才能搬動……”

    “噴薄而出的星光，蘊含周天星斗大道，閑暇之余，可以觀摩學習。”

    “這東西不要胡亂動，我隱隱感到蘊含恐怖的寂滅天威，一旦意外激發，可崩滅一界。”

    李清閑聽完后，放在石槽邊不動，而后打坐修煉，繼續穩固三品修為。

    在修煉的過程中，天外山外放出點點星光，照耀四方。

    李清閑感覺心神安定，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修煉更加通順。

    不知過了多久，李清閑睜開眼，感到通體舒暢，原本瘋狂學習帶來的疲憊一掃而空，看了一眼天外山與蟠桃樹苗，進入天髓書院。

    進入之后，李清閑只與蕭神鋒和陳星平學習、分析、煉制萬象風雷大勢局，如同孩子反反復復練習走路、不厭其煩玩一個玩具一樣。

    經過不懈努力，李清閑煉制的萬象風雷大勢局達到真如人間與通龍脊的境界。

    蕭神鋒與陳星平望著李清閑，面色古怪。

    “淵海，你的成長，太快了。”

    “是啊，我們一開始還擔心你走火入魔，可發現你太穩了。這萬象風雷以變化著稱，共計一千零二十四勢局塊，氣機團過十萬，乃是最復雜大勢局之一，你竟能如此快掌握。”

    李清閑微笑道：“這十數萬氣機團的構建氣機、構建方式，我大都學過，只少數變化新學，自然很快學成。不過，cao控之法需要實踐，要多多練習。”

    蕭神鋒點頭道：“這萬象風雷，最強大的地方便是模仿天地萬象，以假亂真，從某種程度上講，比其他勢局都難對付。我們再練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