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命人 第358節
這些年下來,舊王軍人數越來越少,但每一個活下來的都是百戰精銳,老兵個個入品。 舊王軍雖不主動招納人,但仍然有一些人投奔舊王軍,讓舊王軍勉強保持萬人規模。 每一個舊王軍不僅是精銳,更兼他們早知道舊王軍有死無生,所以向來桀驁不馴。 每一個得罪舊王軍的勢力,都會遭到舊王軍全力打擊。 畢竟,舊王軍只有兩種人。 一種覺得現在這個皇帝不配當皇帝,另一種,是造這個皇帝反的人。 無懼皇帝,亦無懼一切。 躍動的火把下,一張張粗糙的面龐望過來。 人不多,十幾人。 這些人身穿尋常的皮衣皮襖,宛若獵人,但全身一動不動,雙目有光,如狼如虎,全身冷冰冰的。 這些人看上去像是雜兵,可氣息渾厚,從十品到七品皆有。 周恨皺眉道:“似乎是舊王軍的墓校尉。” 眾人恍然大悟。 當年舊王軍初建,朝廷除了給糧草,不管軍械,不管衣帽,導致舊王軍大批死亡。 舊王軍想經商,也被朝廷阻止。 為了生存,舊王軍便拉出幾支隊伍,專門在各地尋找古墓、門派寶藏等,用以養活舊王軍,這些人便被稱為墓校尉。 眾人越發頭疼。 墓校尉可是舊王軍的財源,真要與他們動手,那不出五天,王軍大批高手就會南下,滅了神弓派。 當年有個上品魔門背靠化魔山,本身亦有多尊上品高手,不可一世,殺了舊王軍的墓校尉。僅僅三天后,一群上品黑衣人夜襲那魔門,殺得雞犬不留。 前方之人,沒有中品,可連周恨都皺眉頭。 “來者何人?”一個全身漆黑瘦小的中年漢子走出來,比李清閑矮了近一個頭,面無表情,但卻隱隱有一種讓人驚懼的兇威。 仿佛一頭野狼。 “巡捕司司都事、夜衛兩府巡城使、啟遠縣縣令李清閑,見過諸位。”李清閑道。 “周恨。”周恨道。 這些原本雙目沉穩的舊王軍士兵眼中,有了波動,仔細看向周恨,有幾人輕輕點頭。 “他們叫你李客卿,你可是為神弓派而來?” “我的確是神弓派客卿。”李清閑道。 “夜衛的李清閑,又認識周恨,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那位少年命術師、岡鋒之子?”那黑瘦漢子問。 “正是。”李清閑道。 黑手漢子卻冷漠地道:“真是巧,當年岡鋒先生審判的罪人的孩子,竟然由岡鋒先生的孩子來搭救。” 神弓派幾人詫異地望向李清閑。 李清閑道:“我一開始的確不知道岳向河身份,但在見過他后,請夜衛出面仔細查了查,知道了他父親岳主簿仗著在神都有人,犯下多項大罪,被先父奪官、廢丹田,死在獄中。” “你知道還救他?” “請問這位將士,我父親判岳主簿,對還是不對?” “當然對。” 李清閑道:“我也覺得對,但問題是,我父親沒判岳向河有罪,而我,也沒發現岳向河有什么罪。我身為神弓派客卿,救一個無罪的神弓派人,有什么問題?” “你要與我舊王軍作對嗎?” 李清閑笑了笑,道:“我不是來與舊王軍作對的,是來救我門派的弟子。我也知道,你們舊王軍向來軍紀嚴明,從來不會欺壓弱小,所以我想知道你們為什么會追殺岳向河?” 黑瘦校尉轉頭望向一個青年,道:“你跟李大人說。” 那同樣瘦黑的青年跪在地上,朝李清閑重重磕頭三下,頭顱砸在草地上砰砰直響。 第495章 當年還小不懂事 無論是李清閑身邊的人還是遠處被困的神弓派眾人,都一臉疑惑。 遠處神弓派的人已經靠近,站在墓校尉十余丈外,不明白這人為什么給李清閑磕頭。 “崔杉拜謝岡鋒先生大恩。”崔杉說完起身,眼眶微紅。 眾人恍然大悟,這頭不是沖著李清閑,而是向李岡鋒磕的。 崔杉繼續道:“當年我家有二十畝良田,與岳主簿家的相連。岳主簿起了貪心,就要我家廉價賣出。那是我們家祖祖輩輩積累的,自然不肯賣,哪知岳主簿屢次殘害我家,今天說我家牛吃了他家草,明天說我家雞啄了他家糧,沒多久,又在晚上派人掘了我家的莊稼。短短幾個月,將我家折騰散架。那日,我們一家老小去岳府門前討一個公道,岳主簿出來后,大罵我們是刁民,一點道理不講,派人追打。我四歲小妹被打得頭破血流,第二天就去了。爹娘悲痛欲絕,可岳主簿得寸進尺,繼續逼迫,不得已將良田賤價出賣。沒過兩年,爹娘陸續去了。我當年還小,本以為這個仇報不了,直到岡鋒先生出現,判了岳主簿。沒有岡鋒先生,我們一家大仇難報。” 寒風吹過,森林里靜悄悄的。 許多人覺得有點難受,可又覺得那么熟悉。 這樣的事,太多太多,多到只能讓人難受一會兒。 神弓派人皆沉默不語。 韓長世看了看李清閑,輕咳一聲,望向崔杉道:“聽你的意思,是岳主簿害了你全家,但那時候岳向河尚小,其后他也家破人亡,而且他當年并未參與害你家人,你為何對他窮追不舍。” 崔杉右拳死死握住刀柄,面部細微扭曲,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小妹死后,我曾在街上遇見過與我同歲的岳向河。我質問他,岳家為何如此,他當時,抬著下巴,譏笑說;‘你家死不死人,與我何干?刁民。’然后,便讓家丁將我踹倒在地,一共三腳。當年我就發誓,這三腳,我一定要還回去。” 眾人輕輕嘆息,墓校尉眾人目露恨色,神弓派一些人目光躲閃。 韓長世道:“他當年還小,不懂事。” “當年,我也很小,我小妹更小。”崔杉死死盯著韓長世。 眾人沉默難言。 韓長世輕嘆一聲,道:“你說這件事如何解決?” “還他三腳,然后去我家墓地,給我爹娘和小妹,一人磕三個響頭。”崔杉道。 神弓派眾人輕輕搖頭。 岳向河之名,沒見過的也聽過,本就是啟遠城年青一代的翹楚,早早就晉升七品,有望六品。 這種人,可以受三腳,但斷不可能向他人墳墓磕頭下跪。 “你這樣,有點太為難人。”韓長世道。 哪知崔杉突然向李清閑一拱手,道:“既然您是岡鋒之子,又是啟遠縣縣令,同時是神弓派客卿,我相信,您一定能解決這件事,讓我崔家一門在天之靈安寧,讓岡鋒先生之名不受玷污。” 神弓派眾人直皺眉頭,直接將蹴鞠踢到李清閑面前,張口岡鋒之子,閉口大義,這件事,太難辦了。 韓長世看了一眼李清閑,眉頭皺成一團,心想關鍵是舊王軍不能得罪,可自己人確實犯了錯。偏偏這還是小時候犯的錯,怎么處理都不對,可對方又有理,而且很悲慘。 亂成一團麻,卻不能硬剪。 懲罰岳向河,李清閑就可能背上無法保護門派弟子的惡名,以后哪個天賦好的孩子敢來神弓派? 可不懲罰岳向河,那整個神弓派都要背上罵名,李清閑也會被人戳脊梁骨罵違背岡鋒先生教誨,同時很可能得罪整個舊王軍乃至大量守河軍。 韓長世嘆了口氣,非常后悔來這里,這根本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別說李清閑年紀輕輕,就算是那些老油條官吏,也無法解決。 火把與靈符的光芒下,所有人盯著李清閑年輕的面龐。 過了好一會兒,李清閑道:“可否先讓我們相聚?” 那為首的校尉道:“可。” 說著,墓校尉們向一側分開。 李清閑等人向前,前方眾多神弓派弟子迎上來,而后一起返回樹林之后的枯草地上。 枯草地的雪已經被清理得七七八八,鋪了一些羊毛氈,升起火。 篝火邊的羊毛氈上,坐著兩個人。 李清閑都見過,神弓派五弟子岳向河與六弟子陸向熙。 兩人身上多處包扎白布,滲出干涸的血跡,面色慘白,胡子頭發亂成野草。 陸向熙一臉感激,坐著拱手道:“多謝李客卿救命之恩。” 李清閑點點頭。 那岳向河目光躲閃,也拱手道:“多謝李客卿救援。” 雙方都已經知道對方身份。 “身體怎么樣?”李清閑望向兩人。 岳向河沉默不語,陸向熙道:“都是外傷。對方一直留手,也不想殺死我們,所以我們才能一直逃。” 徐芳接道:“我們見對方沒有殺人,也沒有全力出手,相遇后只用弓箭阻止,且戰且退。雙方互有損傷,但都沒有害人性命。只不過對方請來一位六品高手藏在暗處,我們自知難以躲過,才撕裂靈符求助。幸虧你們今晚來了,不然的話,他們很可能今晚趁夜出手。他們人雖少,但若是分生死,我們打不過。” “守河軍很厲害。”王守德低聲道。 李清閑看了一眼周恨,周恨朝西北方向挑了一下下巴,示意那里藏著人。 果然,就見那里樹林晃動,一人聲音傳來:“末將鐘緒,拜見周將軍。” 周恨一聽,罵道:“滾一邊去,才幾年沒見,你也好意思自稱末將?” 那鐘緒嘿嘿笑了兩聲,便不再說話。 神弓派人暗暗松了口氣,周恨罵人明顯表示親近,看來是老熟人,那就好多了。 這時候,王守德肚子骨碌碌輕響,一陣臉紅。 “沒吃的了?”李清閑問。 王守德紅著臉道:“帶的本來就不多,外加趕路戰斗,遺失了一些。” 李清閑半開玩笑道:“你們是餓得受不了才求救?” 眾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