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命人 第2節(jié)
李清閑跟著嘆了口氣。 鄭輝一拍額頭道:“我又糊涂了,本來勸你,結(jié)果自顧自發(fā)牢sao。” “都是自家人,牢sao兩句多正常。”李清閑溫和地笑著。 “誰說不是呢!對了,家里怎么樣,姨母姨夫那邊不生分吧?” “姨母一家和我家隔壁十多年,關(guān)系一直很好。”李清閑道。 “行,有家人照顧就好,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需要幫忙,招呼我一聲。對了,你還在研究命術(shù)?”鄭輝促狹一笑。 “我不跟你們聊這個,每次說我要當(dāng)命術(shù)師,你們就取笑我。”李清閑一臉無奈。 “哈哈,那就不聊。別逞強(qiáng),不行就再躺幾天,等身子好了再跟我去巡街。”鄭輝說著站起來。 李清閑斜斜挑眉,道:“鄭隊你瞧不起誰呢?我李清閑是躺著的人嗎?” 鄭輝笑罵道:“混賬小子,和剛見面的時候一樣皮。現(xiàn)在還記得你當(dāng)時的樣子,讀書人裝得挺像,把我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真是讀書人。”李清閑一臉正色。 “呸!”鄭輝笑罵道,“夜衛(wèi)里能藏住什么?后來我一查才知道,你小子不知道在街上野了多少年,等李大人回京,才老老實實進(jìn)書院。結(jié)果倒好,經(jīng)義文章一塌糊涂,最后李大人氣得不行,不得不讓你轉(zhuǎn)武修。一驗資質(zhì),大門大族不收,在小武館練了半年沒起色。李大人又送你修道,資質(zhì)達(dá)不到任何宗門的最低要求。你父親堂堂儒家正統(tǒng),總不能送你去修邪傀妖,他又不喜你修命術(shù),最后實在沒辦法了,找人安排進(jìn)夜衛(wèi)。還跟我裝讀書人?來,寫幾個字瞧瞧,就你那狗爬的字,還不如我呢。” 李清閑嘿嘿一笑,臉不紅心不跳,道:“街上的規(guī)矩,吹牛不犯法,但能壯膽。” “走,李大膽,去院子里走走。”鄭輝笑道。 李清閑點了一下頭,跨過門檻,走進(jìn)院子。 晨光照耀,天空湛藍(lán),綠樹包圍的院子空氣清新。 土黃的硬地在院子里鋪開,院子南北兩側(cè)共有十間住舍,東面是大門。 西側(cè)散落著石鎖、石擔(dān)、長棍等物,六七個人在呼呼喝喝,打熬身體。 白石圍成的井口邊,嘩啦一聲,一人舉起木桶一翻,涼水迎頭澆下,隨手一揮,木桶落井,發(fā)出空洞的響聲。 旁邊四五人正聚在一起,一邊用毛巾擦身,一邊說說笑笑。 還有人穿戴整齊,站在院門口閑聊。 李清閑扭頭看了一眼隊正鄭輝。 他的衣服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自己的衣服只是邊緣繡著寸許寬的錦紋,鄭輝的官服全身著錦,綠底連枝紋,在一干深青衣衫中格外醒目。 胸前四四方方的補(bǔ)子上,繡著白馬踏河紋樣。 從十品武官補(bǔ)子。 鄭輝右手搭在腰間革帶上,道:“清閑,今天你要是巡街,老老實實跟著我。哪怕發(fā)生天大的事,也不準(zhǔn)動手,不準(zhǔn)像上次那樣,聽到?jīng)]?” 李清閑伸手摸了摸左側(cè)下巴處淺白色的淡傷痕,笑道:“行,這次我聽鄭隊的。” “上次李清閑是真虎啊,”高高大大、白白胖胖的于平說著,拋過來一個桔子,一邊擦嘴一邊說,“為了給你補(bǔ)身子,我豁出去這張帥臉,從王大廚手里討的。本來兩個,路上讓貓叼走一個。” “謝了,兄弟。”李清閑笑著接過,晨光下的桔子鮮艷明亮。 第2章 望氣術(shù) 隊副韓安博走過來,看了一眼于平被桔子汁染黃的指甲,笑了笑。 “上次可真險,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十品的匪盜劈過來,離你脖子就這么近,刀刃都已經(jīng)劃破衣領(lǐng),”韓安博伸手在左肩比劃,“幸好鄭隊揮刀砍向那人腦后,逼得那人收刀,這才救你一命。現(xiàn)在想來,那一刀輕則卸掉你左膀子,稍微重一點啊,脖子上準(zhǔn)多一個碗大的疤。” 于平伸手摸摸自己脖子,道:“當(dāng)時可真險,換成我,得換條褲子。” 韓安博道:“無論怎么樣,小李你得感謝鄭隊。為了救你,鄭隊被那人一個戳腳蹬在肚子上,腸子差點斷了,半個月才好利索。” 李清閑忙道:“謝謝鄭隊,等我手頭寬裕了,一定登門拜謝。” 鄭輝臉上綻放燦爛的笑容,左手插腰,右手一擺,道:“嗨!都是自家兄弟,登什么門拜什么謝。你比我家大官還小兩歲,救你就像救自己孩子,誰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孩子不救?你呀,好好學(xué)武,好叫李大人在天之靈安息。我對李大人那是一萬個佩服。我這輩子最大的念想,就是晉升九品,佩上銅魚袋,掛上環(huán)紐鐵印,不像現(xiàn)在,只能掛個自制牛皮袋裝樣子!李大人比我小五歲,卻能晉升四品,佩掛銀魚鼻紐,羨慕啊。還有,你小子實在弱得不像話,都打不過我們家大官,等過幾天……” 鄭輝滔滔不絕,李清閑目瞪口呆。 另外兩人相互看了看,拋給李清閑一個同情的眼神,悄無聲息轉(zhuǎn)身遠(yuǎn)離。 李清閑左耳朵聽右耳朵冒,默默剝開桔子,掰出一半桔子瓣,遞給鄭輝。 鄭輝說得神采飛揚眉,根本不接,李清閑只好一瓣一瓣往自己嘴里送。 汁水豐盈,酸甜可口,唇齒清香。 不多時,于平在不遠(yuǎn)處怪叫道:“韓副隊,張記羊湯生意那么火,會不會讓人給趕走,再也吃不上了?” “有可能。”韓安博一本正經(jīng)回答。 鄭輝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晦氣轉(zhuǎn)身。 “走,吃羊湯!” 鄭輝一邊走一邊向李清閑伸出手。 “吃完了。”李清閑兩手一攤。 “跟大官一樣,也是個小沒良心的……”鄭輝小聲嘟囔著,大步前行。 李清閑邊走邊望向遠(yuǎn)處。 這座城市的樓宇,比尋常古代高很多,三四層比比皆是,叢林掩映中,遮住遠(yuǎn)方的天際線。 李清閑皺了一下眉頭,模糊記憶里總有一些巨大的影子,好似藏身樓宇之后。 那些影子,讓人不安。 鄭輝革帶錦衣在前,其余三人一身布帶深青在后,向外走去。 鄭輝一邊走,一邊像往常一樣交代今天的巡街事項:“萬平街最近不太平,招子放亮點,不該惹的別惹,至于那些小毛賊,一個也不能放過。對了,劉家商號換人了,聽說是魔門那邊下的黑手。這世道,再會營生,沒權(quán)沒修為,倒頭來也是為別人做嫁衣裳。老劉人厚道,他家錦緞布匹賣的一直不錯,可惜了……還有,聽說邪派和魔門在爭長樂酒樓,這一陣咱離遠(yuǎn)點,惹不起……哎,夜衛(wèi)不比往日了,想當(dāng)年,我可是抄過親王府的……” 李清閑一言不發(fā),靜靜觀察,可心中越發(fā)怪異。 這里可是神都,整個大陸最大最強(qiáng)的齊國的國都,皇城腳下,首善之地,邪派魔門怎么能如此橫行,身為朝廷的要害部門,夜衛(wèi)為什么會怕邪派魔門? 齊國到底是個什么鬼地方? 李清閑努力回憶,但關(guān)鍵記憶依舊模糊。 一路上,不時有人打招呼叫著“鄭黑”,鄭輝總是笑臉回應(yīng)。 偶爾也有人跟韓安博或于平打招呼。 直到走出夜衛(wèi)側(cè)門,沿著夜衛(wèi)街前行,李清閑也沒遇到人跟自己打招呼。 明明有幾個人在記憶里眼熟,但對方視而不見。 李清閑回過味來,自從撞柱老爹死后,越來越多人跟自己斷了聯(lián)系。 仔細(xì)回憶一下,夜衛(wèi)里就這三個人和往常一樣,一直很關(guān)照自己。一個月前有兵馬司的對頭找茬,這三個人站出來,逼退兵馬司的人。還有一個叫葉寒的,最近認(rèn)識,關(guān)系還行。 姨媽姨夫、表姐和小表弟還是沒變,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兩個發(fā)小還是一如往常。 至于當(dāng)年書院的同窗,除了兩個關(guān)系好的,基本沒了來往。 鄭輝一邊走一邊說:“你們也別嫌棄這些迎來送往麻煩,大家都是要面子的,別人給我鄭輝面子,我也得給別人面子。但你們要記住,面子是自己掙的,也是自己丟的……” 一旁的韓安博看了一眼低頭沉思的李清閑,趁鄭輝說話的空檔,道:“老鄭,聽說上面有人要動周大人,沒成?” 鄭輝眼睛一亮,冷笑一聲,道:“是有這事!他們也不想想周大人是誰!先帝欽點的一甲探花,今上多次求字的書法大家,太后都親口夸贊‘真俊’的美男子,名滿天下,別說那些蠅營狗茍的,就算閣老想動周大人,也得掂量掂量。” “也有傳言說,朝廷想給周大人升一格,周大人不想動。”韓安博道。 “有這么個事,周大人不喜鉆營,也有人說是他妻女亡故后心灰意冷,不然以周大人的實力和人脈,必能更進(jìn)一步。”鄭輝道。 韓安博轉(zhuǎn)頭望向李清閑,道:“當(dāng)年小李來的時候,還有人說李大人托周大人的關(guān)系進(jìn)來的。” 李清閑一愣。 印象里父親李岡鋒沒提起過周春風(fēng),自己對周春風(fēng)倒是有些印象,夜衛(wèi)的神都司司正,在詔獄司也有兼職,是大齊國極出名的美男子,全國各地流傳他的艷事緋聞。 鄭輝微笑道:“清閑兩次病倒,司里主動派了孫大夫來,格外關(guān)照。普通的夜衛(wèi),可不值得孫大夫親來。” 李清閑搖搖頭,道:“我真不記得有這層關(guān)系,家父從來沒說過。” 韓安博拍拍李清閑的右肩,道:“周大人關(guān)照你的事,是真的。” “對。”鄭輝看了一眼韓安博。 李清閑心中一動,看向韓安博。 三十多歲的模樣,方臉?biāo)橇海堂夹⊙郏诔抗獾恼找拢嫦喔裢夂晚槨?/br> 韓安博笑了笑。 李清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心里暖洋洋的。 “甲九隊的,停步!”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 四人齊齊回頭。 鄭輝原本皮膚黝黑,現(xiàn)在臉上更是陰得發(fā)紫。 這人和鄭輝一樣,同樣身著白馬補(bǔ)子官服,只不過補(bǔ)子邊緣繡了一圈淺淺的金線,正十品的武官服。 他和鄭輝一樣高大,但瘦許多,兩腮微陷,顴骨高聳,笑吟吟望過來。 李清閑認(rèn)出是董英,巡街房的教頭,當(dāng)年勝了鄭輝一招,奪得巡街房教頭的職位。 “鄭輝,換街的事,考慮的怎么樣了?” 鄭輝咬了咬牙,道:“董教頭,我們在萬平街好好的,換去碼頭,實在難以適應(yīng),更何況,我們隊只有四人,根本管不住偌大的碼頭。” “碼頭油水豐厚,我可是為你好啊。”董英笑道。 “油水再厚,有命吃才行。老董,你是知道我的,不該拿的,我鄭黑從來不碰。萬平街那么多掌柜伙計,沒有一個不夸我的。”鄭輝道。 “那怎么辦?房首大人一直想找個穩(wěn)妥的人,我覺得你是最好人選。” “董哥,您再考慮考慮。”鄭輝一臉喪氣。 “董哥,您幫個忙,回頭給您送點野味。”于平笑嘻嘻道。 “是啊董哥,我們幾個都是不成器的,就想過好小日子,碼頭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我們待不慣。”韓安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