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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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自幼喪父,與母親、meimei、弟弟一同長大。家中貧困,弟子從小與母親一起為仙城中人浣洗衣服,靠著幾個銅子補貼家用。”溫思衡慢慢地說,“七歲時,弟子去仙城一戶大戶人家送衣服,路過他們的家學,只是腳步慢了一些……隨后他們卻以‘偷學家傳仙術’為由,將弟子狠狠打了一頓。” “時二九寒冬。他們打完弟子后,就將弟子扔了到了外面的冰河旁。那一袋衣服的浣洗錢不過二十個銅子……那些家學里的弟子用的都是金做的、玉做的筆托,那些管事的卻口口聲聲說我‘想偷學獨門仙術’,就連二十個銅子都不給我……我被按在地上打板子時,分明聽見他們閑聊,一個人說,他昨天出去賭,不小心輸了一錢銀子。另一個人卻說,一錢銀子不過一頓酒錢。明明一錢銀子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一頓酒錢,為什么他們連二十個銅子都不給我……”溫思衡說著說著,竟然忘記了應該自稱“弟子”,“那天我在冰河旁走了好久好久,夜深了,風也涼了,也不敢回家。” “我怕我娘、我弟弟、我meimei問我,那二十個銅子去哪兒了。” “再后來,城里來了一個老方士。他說我有修仙的資質,資質還很高。我根本不敢信他……這種好事,怎么會發生在我這么窮的人身上。我怕他是來騙我錢的。”溫思衡哽咽道,“我給城里的人打工、賣魚、賣報、扛東西……說好的八十個銅子,要么缺斤少兩,要么延期不給。說好的這個月一日發,又拖延到十五日發。十五日去問,又說下個月發。最后攤子走了,錢也沒要到。” “直到老方士快死了……他說清極宗來仙城里招募弟子,說我過去看看吧……他說,他小時候在一座小村子里生活,和我一樣貧窮。他年輕時恃才傲物,非清極宗不進,一定要用進入天下第一宗的成功,來撫慰自己幼時因家貧、被村里人凌辱的尊嚴,等到那日,他要張燈結彩,舉著手中清極宗的令牌如舉著飛揚的旗幟,告訴所有欺凌過他的人,他如今入了清極宗,天下第一的仙門……后來他去了五次清極宗的招募,一次都沒有通過……他總想著,或許下一次,仙城里資質好的候選者會少一些,等到那時他就能被選中了。而且他在清極宗上失敗了五次,又怎么能坦然地告訴家人,他最后進了另一個仙門。” “只是時光蹉跎,老方士老了。負責招募的弟子告訴他,他已經不可能被選中了。老方士回到自己幼時居住的村子,曾經欺凌過他的人也死了。如拔劍四顧心茫然。想要向之復仇的人都已經死了,他又該去哪里呢?” “今年招募時,老方士算出自己大限將至,他明明已經快死了,卻還是想來這里再看一眼。他一生無妻無女,也沒別的地方好去。他和我說,你既然有天賦,就不要讓自己后悔。” “于是我去了,我拿到了清極宗外門弟子的令牌。我從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母親一開始很猶豫。因為弟弟和meimei說,要去清極宗修行,要花很多很多錢。直到后來鄰居大娘勸她,說清極宗是天下第一仙門,清極宗弟子前途無量。一人得道,光宗耀祖,雞犬升天,到時候,剩下的一家三口人,都能被我弄進清極宗里,去當官。” “我一開始也以為,這是我可以做到的。唯一需要去在意的,就是這樣道不道德。父親在世時說,為人為事,要無愧于心。我想,或許不用我用出這些……有愧于心的手段。” “我可是清極宗的弟子啊,天下第一宗的弟子。一路走來,我付出了超過那么多人的努力,我一定會光光明明、干干凈凈地掙到很多很多的錢,養活我的母親、meimei、弟弟。到時候,誰也不用為了拿不回的二十個銅子,在冰河邊徘徊一宿,不敢回家。我們一定會過上……幸福又光明的生活。” “否則,為什么人人都想進清極宗呢?否則,為什么人人都想努力修行呢?” “可我……” 溫思衡說著,終于吸了吸鼻子。他眼眸泛紅,只有睫毛如倔強的河堤,支撐淚滴不要涌出:“可我進了清極宗才發現,我好像和所有人,也沒有任何不同。清極宗有很多很好的峰、很有錢的長老、很珍貴的天材地寶。那些世家子弟來了清極宗,確實都能做出很多了不起的成就。那些資源、贊美,就像蝴蝶一樣,嘩啦啦地往他們的懷里撲。” “他們在外面,在旁人眼前,可以驕傲地自稱,說‘我是清極宗的弟子’。所有人看著他們燁然若神人的模樣,也是這樣認為的。世人眼中清極宗的弟子就該是這樣的。然后,那些人告訴所有人,只要進入清極宗,就能成為這樣的弟子。就像老方士、就像鄰居大娘說的那樣,只要進入清極宗,就能成為人上人。” “可我……從外門到了內門,又從內門到入室,到成為親傳弟子。我好像,什么都沒改變過,什么都拿不到。月例被拖欠,什么都要錢。修行要錢,游歷要錢,母親和弟弟meimei也要錢。月例即使拿到,也是缺斤少兩。我的生活就像是一塊guntang的石頭,一滴月例落在上面,很快就被蒸發掉了。” “更不要提那些比試、秘境、各種機會……所有的信息我都不知道,想要和他們交談,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好像他們才是清極宗的弟子,是清極宗的勛章,而我只是清極宗的影子——被藏在身后,踩在泥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