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中華在這一瞬間，特別的思念她唯一的孫女艾雪依。

    雖然只是她撿回來的，但這些年祖孫倆相依為命，只有依依是懂她的。

    她去外面的供銷社打電話，話筒那邊的艾雪依情緒低落：“奶奶，您在那邊還好嗎？我好想您啊。”

    “不太好，看在彩超機(jī)的份上，我忍了。”艾中華嘆了口氣，“果然奶奶這張毀容的臉不招人待見，這群人都喜歡年輕的長得漂亮的女人。”

    “奶奶，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是喜歡您的。”艾雪依嘴巴甜，哄得艾中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

    這還不算，她繼續(xù)賣乖：“奶奶，您別急，日久見人心，等以后他們求到您跟前看病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多膚淺了。漂亮怎么了，漂亮又不能當(dāng)飯吃。”

    “嗯，是這個理。依依啊，奶奶不在跟前，你可千萬聽話啊，你不要學(xué)外頭的那些人，一個個穿得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正經(jīng)人。”艾中華苦口婆心。

    艾雪依答應(yīng)得干脆，掛斷電話后，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穿著當(dāng)下時興的喇叭褲，配著一件花里胡哨的蕾絲襯衫，頭發(fā)也給燙了，大波浪很是好看。

    她對著鏡子嘀咕道：“對不起了奶奶，我受不了了，我也愛漂亮的。不過您老人家在廣州也看不到，我就不跟您一一匯報了。”

    推開門，她看了看今天的課程表，約上三兩個同學(xué)，逛商場去了。

    同學(xué)打趣她：“你不怕你奶奶知道了給氣死？”

    “怕什么，是她自己要走的，再說了，我在她跟前壓抑了這么多年，也該釋放釋放了。”艾雪依不以為意。

    同學(xué)又問她：“那她萬一哪天忽然回來了呢？”

    “那我也不怕。就說是我太孤獨(dú)了，為了融入集體，跟風(fēng)的。”艾雪依不笨，知道先賣個慘，到時候老太婆只會自責(zé)自己把她拋下了，才不會糾纏不放呢。

    同學(xué)笑了：“那倒也是，說走就走了，誰受得了啊。”

    “那倒也不是，她一直跟我說，那個小霍醫(yī)生肯是個學(xué)術(shù)騙子，她還要去拆穿那個女人呢。也不知道長什么樣，有沒有我好看。”艾雪依摸了摸自己的一頭大波浪，很是得意，“估計(jì)是沒我好看的，要不然心思都花在打扮上了，哪還有功夫?qū)W醫(yī)啊。”

    “就是，我也沒心思學(xué)習(xí)，老師講課的時候，我腦子里想的都是明天穿什么，要不要去打耳洞，好想涂點(diǎn)指甲油，口紅也該買一只了。哎呀，沒辦法，壓抑了那么多年，誰不想好好釋放釋放。”同學(xué)巴不得艾雪依不好好學(xué)習(xí)呢，這樣她就可以背地里用功，趕超艾雪依了。

    沒辦法咯，她沒有艾雪依命好，有個大佬奶奶從小給她開小灶，她只能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往上爬了。

    艾雪依卻渾然不覺，還很開心地一頭扎進(jìn)了商場里的女裝專柜前：“哎，這個好看！”

    遠(yuǎn)在南邊的艾中華，掛斷電話后就這么沿著街道一直往前走。

    視線里，不時路過三三兩兩的年輕人，確實(shí)一個一個的都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越發(fā)沒個正行了。

    還是她家依依好，一直堅(jiān)守本心，不像這些人輕浮。

    前面路口，她路過了一家服裝店，放眼看去，也都是些不正經(jīng)的衣服，花花綠綠的像個什么樣子。

    她果然被這個時代拋棄了，這不是她的錯，是時代的錯。

    她堅(jiān)定地昂首挺胸，往住處去了。

    學(xué)校給她安排在了職工宿舍，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公共廚房那里不少人在洗切剁炒。

    一副人間煙火氣。

    艾中華今天氣飽了，沒胃口，索性開了門進(jìn)去歇著。

    不一會，外面?zhèn)鱽韼讉€年輕人的對話——

    “呦，你也買了這條裙子啊？”

    “是啊，聽說是小霍醫(yī)生的丈夫設(shè)計(jì)的，不過比她身上的款式少了點(diǎn)東西，但還是很好看的。”

    “哎呀，她丈夫?qū)λ烧婧冒。俏夷腥艘策@樣，我得高興死了。”

    “聽說還是個軍官呢，嘖，真的不容易，反正我姐夫就不這樣，整天到家擺架子，還要我jiejie給他端洗腳水伺候他洗腳呢，公婆的也要洗，大著肚子都不能休息。”

    “不是吧，都這年頭了，還有這樣的人家？”

    “真的，總感覺現(xiàn)在這個社會很割裂，一部分正敞開心胸迎接新時代，一部分恨不得回到滿清，繼續(xù)做他的遺老遺少，惡心死了。”

    “確實(shí)，那個新來的專家也是這種人吧，她兒媳婦倒霉咯，恐怕結(jié)婚了還要站規(guī)矩呢。”

    “不用恐怕，絕對是的，我聽香八怪的服務(wù)員說，那天給她接風(fēng)，她還要求小霍醫(yī)生先給師長夾菜呢，不準(zhǔn)年輕人直接動筷子吃飯。”

    “不是吧，那真的好惡心啊，什么時代了，還搞這一套，小霍醫(yī)生好可憐啊，要被她這么折磨。”

    “可不是，逼著她一下午接了好幾臺手術(shù)證明自己的能力，嘖，我要是小霍醫(yī)生，我就直接甩臉子不干了。也不知道是哪個荒墳堆里爬出來的老妖精，氣死人了。”

    “她憑什么呀，機(jī)關(guān)大院的那些婦女都夸小霍醫(yī)生厲害，她算個老幾，一來就給下馬威還到處甩臉子，虧她自己還是個女醫(yī)生呢，真給我們女醫(yī)生丟臉。”

    “毀容了吧，心態(tài)扭曲，倒也不奇怪。”

    “她那臉……聽說是子彈打成那樣的？”

    “不知道，反正我看了一眼，好嚇人。難為小霍醫(yī)生了，被她站在旁邊盯著，還能不出錯，順利接生了四個孩子。”

    “四個？不是接生了三個產(chǎn)婦嗎？”

    “有一個是龍鳳胎。”

    “哎呦喂，這可真是好福氣啊，我怎么就攤不上這樣的好事呢，我也想懷兩個，一男一女，一次解決。”

    “誰不是呢。”

    議論聲中，艾中華默默地走了出來，冷冷地掃了一眼過去。

    幾個年輕的女醫(yī)生立馬閉了嘴，客客氣氣地說了聲老同志好，便全都一哄而散了。

    甚至連菜沒炒完的，也寧可熄了火躲起來，死活不愿意跟她有什么接觸。

    她這些年來都是這么過來的，習(xí)慣了。

    無所謂地哼了一聲，下面條去了。

    她這是氣的，活生生把胃口又氣回來了。

    等她熄了火進(jìn)屋去了，那些年輕人卻依舊不敢出來，一直撐到她出來洗了碗刷了鍋，大家才松了口氣。

    卻又忍不住哀嚎起來——

    “這么下去可怎么辦啊。”

    “我這菜都在鍋里燜黃了，這怎么吃啊。”

    “再忍忍吧，等婦產(chǎn)醫(yī)院建好了，咱們就跟小霍醫(yī)生申請到那邊去，離這個老妖婆遠(yuǎn)點(diǎn)。”

    “我也去，聽說那邊的職工宿舍裝修得可氣派了，還貼了瓷磚呢。”

    “真的？那我也去。”

    “以后工作站就是專門搞研究的，輕易不接診了，咱們確實(shí)都是要調(diào)過去的，這樣也好，不用再看老太婆的臉色了。真是想不通，她到底要作踐別人到什么時候。難道作踐了我們，她那張臉就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管她呢，反正能遠(yuǎn)離她就是好事，到時候我要放二踢腳慶祝的。”

    與此同時，正在首都逛商場的艾雪依遇到了一個男人，一個特別帥氣的，敢跟小偷近身rou搏的男人。

    因?yàn)槟腥诉^于帥氣，她便一路跟了過去，等那男人把小偷扭送到派出所出來的時候，一抬眼，艾雪依便笑著迎了上去：“這位大哥，你好有正義感啊，謝謝你啊，剛剛要不是你，我同學(xué)的錢包就不翼而飛了。”

    “客氣。”謝玄英神色淡淡的，點(diǎn)點(diǎn)頭往家走去。

    艾雪依沒有明著糾纏，卻一直跟蹤到了家門口。

    見他進(jìn)了一個四合院，院子里還有個女人來開門，她那剛剛懵懂初開的心，便瞬間枯死了。

    她好傷心好傷心，卻又覺得也許是自己想錯了，便慫恿她同學(xué)過去敲門問問，看看那個女人跟他什么關(guān)系。

    同學(xué)知道她懷春了，只得照做。

    片刻后，張娟過來開門，她看著面前一臉笑意的女生，問道：“你找誰？”

    “找剛剛進(jìn)來的那個哥哥，剛剛小偷偷我錢包，是他制服了小偷，我還沒謝謝他呢，請問你怎么稱呼啊jiejie。”同學(xué)硬著頭皮，自己都覺得是在明知故問。

    張娟沒給她好臉色，因?yàn)檫@人一看就不懷好意。

    她冷笑一聲：“jiejie？喊嫂子！那個躲在樹旁邊的是跟你一起的吧，你告訴她，惦記有婦之夫是最下賤的行為，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給我滾！”

    第423章 第423章暖心的小崽崽們（一更）

    霍恬恬晚上回到大院, 才知道邱爽的婚沒離成。

    因?yàn)樗龐屢豢薅[三上吊，大鬧民政部門，人家工作人員怕?lián)?zé)任, 拒絕了辦理, 最終魏通只得拿著證件回來了。

    婚離不成, 魏通又不想再將就了, 索性收拾東西, 帶著四個女兒搬走了。

    “去哪兒了？”霍恬恬好奇。

    劉霜在圍裙上擦擦手，搖了搖頭：“不知道，只說是去大城市了, 寧可租房子，也不要再跟邱爽過下去了。對了, 中午臨走時他還找?guī)熼L借了點(diǎn)錢, 留了欠條, 說等安頓好了會給你打電話, 那本書的翻譯他會做完，不會食言的。”

    霍恬恬倒不在乎這點(diǎn)錢, 只是擔(dān)心他一個人帶四個女兒, 能去哪里？怕不是去了廣州。

    霍恬恬急也沒辦法, 只能耐心等著。

    晚上八點(diǎn)半鄭長榮回來，夫妻倆商量了一下, 鄭長榮叮囑她：“要是真去了廣州，你找丈母娘幫幫忙, 給他多接點(diǎn)翻譯的活兒干吧，在家就能做, 還能照顧孩子，也不枉這幾年鄰居一場了。”

    “嗯, 我知道了。”霍恬恬當(dāng)然愿意幫忙，只是邱丞沒走，到底是心病一樁。

    她不理解：“為什么邱爽沒調(diào)走？”

    “她倒打一耙，說我干涉她的婚姻，她在原來的地方有點(diǎn)人脈，幫忙把這事壓下去了。”鄭長榮也是無奈，“這種級別的調(diào)動我干涉不了，只能把她的表現(xiàn)如實(shí)反饋給上級，現(xiàn)在壓下來了，只能繼續(xù)耗著。我看看，不如再找個男保姆吧，專門負(fù)責(zé)孩子的安全。”

    “也好，哎，辛苦一場，沒把邱丞攆走，終究是個隱患。”霍恬恬氣死了，面對這種“性本惡”的小孩，真的連報警都是徒勞。

    鄭長榮洗了澡上來，問她今天在工作站怎么樣。

    霍恬恬提到這事就來氣：“還能怎么樣，被刁難了一天，幸虧咱媽和二姐去了，她倆罵人厲害，那艾中華吃了大癟，估計(jì)回家生悶氣去了。現(xiàn)在我只希望她早點(diǎn)兩腿一蹬去閻王爺那里報道，可別再來煩我了。”

    “這老同志怎么這么不講情面，倒是奇怪得很。”鄭長榮也無法理解，剛開始聽說這個人的時候，還挺期待的，畢竟是個女性專家啊，她來帶女學(xué)生再好不過了，沒想到，這世上不是每個老太太都跟鄭錦繡一樣通情達(dá)理的。

    他只能安慰他的小媳婦：“你別急，我找首都那邊的打聽看看，她這樣的性格總歸是有原因的。”

    “應(yīng)該就是毀容了，心理扭曲，覺得別人跟她處不來一定是嫌棄她臉不好看，其實(shí)我真沒這樣的念頭。我也問過童佳佳他們了，都說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反倒是因?yàn)樗谄矢巩a(chǎn)上的成就，很敬重她的。結(jié)果現(xiàn)在鬧成這樣，大家都很失望。”霍恬恬實(shí)在是頭疼，這輩子遇到的最難纏的就是這個艾中華了。

    真是，罵又罵不得，回兩句嘴還要被指責(zé)不敬尊長，嘖，什么話都被她說去了。

    簡直離譜。

    鄭長榮摟著她，哄她睡覺：“別想了，總歸會有辦法的，她不是還有個孫女嗎，我找人接觸看看，了解一下她的喜好，到時候?qū)ΠY下藥。”

    “好。”霍恬恬松了口氣，起碼親人們都是護(hù)著她的，受再多的氣，也值了。

    不過她沒想到，她跟艾中華相處不好的事情，被馮寶寶扭曲成了她自大輕狂，瞧不起首都來的老專家，天天跟老專家吵架，還口出狂言，說老專家徒有虛名，又丑又老，根本不配被她尊敬。

    霍恬恬聽到這話的時候真是一點(diǎn)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