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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謫宦在線閱讀 - 謫宦 第108節

謫宦 第108節

    “是哪個不要命的狗東西踹我!我可是……可是最至尊無上的,你就不怕被剝皮挖rou誅九族嗎?”李延瞻眼睛迷蒙,好半晌才從劇痛中緩過來,吐出一口血水,惡狠狠地威脅道。

    “剝皮挖rou?你倒是提醒了我,這真是個不錯的主意。”一道冷沉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令他身體猛地一僵。

    “長寧侯司……司馬厝!”

    李延瞻先是用像看閻王一樣的眼神看著來人,隨后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唞起來,不知是激動興奮,還是因為別的。

    將臣的職責所在,便是擁護他這個君主不是嗎?若得相助,那現下面臨的一切難題都將迎刃而解……思想卻驟然被打斷。

    “陛下,真是好久不見。”司馬厝沉著臉道,聲音難辨喜怒。只是任誰看著他此刻那雙深淵一般的眸子,都會不由自主地打冷顫。

    “你你你……你們認錯了,我不是什么……我就是一個難民,對,我是一個難民!”李延瞻眼珠一轉,立即意識到對方態度的不對勁,忙掙扎著將自己的臉在地上蹭出一大片灰,矢口否認自己的身份。

    雖然他仍是不明所以,可那股危險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幾乎能化為實質性的殺氣,正來源于對方身上隨意間散發出來的。

    司馬厝聲音緩緩,微低身,唇角帶著一抹殘忍的戲謔:“你確定?”

    跟進來的賀凜面帶嘲諷地看著地上的李延瞻,開口道:“何必妄自菲薄?若是連高高在上的元璟帝都成了難民,那么這普天之下,人人都是賤命!依我看,割下這所謂的高貴頭顱祭奠無辜的亡魂倒是合適得很!”

    一字一句落在李延瞻耳中猶如晴天霹靂,他連連驚恐地搖頭,一點點蹭著地面膝行,蹭到司馬厝腳邊不住地磕頭,哆嗦著道:“不不……不是的,諸位大人有大量,犯不著同我一個小的計較,我礙不上事更不會添亂。甚至,還能給你們帶來數不盡的好處,日后若有機會,榮華富貴定然少不了!”

    李延瞻下了狠勁,頭頓時被磕破,血不斷順流在臉上,掩蓋住那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毒之色。

    若是以往,他肯定囂張地破口大罵了,那可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經過這些日子以來這么多的苦難。他身上的銳氣早已經所剩無幾,到了現下更是絲毫發作不得。

    賀凜轉臉看向司馬厝,只見他神色不變,顯然未曾動搖。

    “再者,我還可以親為侯爺加九錫,以賦予至高無上的地位以及權力……記得令尊曾最是忠君報國,聲名赫赫,也定然會以此為榮!”李延瞻繼續道,卻不想頓時起了反作用。

    司馬厝死死盯著他,良久才緩緩笑了。

    這位曾僅憑意念便能使生靈涂炭、視萬民如螻蟻的昏君,落到這個地步實屬應當。過往今時的仇恨有多少件都與他脫不開關系,云卿安的家破族滅,司馬潛的陷險……

    禍國殃民的東西罷了,何值效忠!

    李延瞻對上其目光,心下卻是猛地一個咯噔,司馬厝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看著一個死人,他的身體頓時抖如篩糠。

    “敵國jian細混入,居心叵測。來人,就按他的心愿,剝皮挖rou,一寸都不要落下。”

    說完,司馬厝便離,沒心情再去聽里頭慘叫。

    *

    作者有話要說:

    [1]自《菩薩蠻·枕前發盡千般愿》

    (本章完)

    第120章 誰與歸 自由的原風,殘缺的緋

    “報——” 柯守業滿是焦急地前來稟報道,“城中已有大批難民不顧阻攔沖出,目的為搶奪軍營糧食!”

    司馬厝聞言瞬間站了起來,肅聲問道:“現下情況如何?”

    在旁端坐輪椅之上的云卿安微微抬眸,目帶關切,稍加思索便可知其所以然。

    在城外都已經消耗了這么長的時日,城內里邊也定是早已缺糧。盡管誰都想要躲起來過個安生日子,可是物資匱乏顯然會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平民百姓此番的瘋狂舉動也實在是有著諸多不得已,在身心俱是極度難捱之下,便也就不管外面的打仗危險一股腦地沖出。

    柯守業皺眉道:“實在難控,被屬下派出去的人已經接連抓了許多難民,可是來者源源不斷,根本就望不到頭!再這樣下去,他們甚至會將兵后的退路都給堵死。”

    天災人禍實非所愿,他們都對這些受著戰苦的百姓不無同情,可是萬萬不能任由此事就這么發展下去。軍糧本就緊缺,如今也所剩無多,若是沒了,他們又依靠什么補充體力,如何頑戰到底?

    沉思片刻,司馬厝平靜問道:“若是發糧給這些百姓,我們還能夠支撐多久?”

    此話讓柯守業猛地一僵,他心里生出一股猶為強烈的預感,忙答:“城內少說也有數十萬的民眾,這一旦分發下去,我軍定然堅持不到十日。”

    司馬厝回過臉,似從與云卿安的視線相對中得征詢,隨后才說:“飽餉以勞三軍,所余皆散。”

    時涇想辦法將輪椅弄上去的時候,連手心都冒起了冷汗。風險難測,這里保不準會有什么變故發生,還是在侯爺不知曉的情況下,一旦出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賀凜沒曾想到云卿安會跟過來,忙讓士兵將他保護起來,威嚴地擋在前面。云卿安卻謝絕了他的好意,緩緩轉動輪椅行至最前。

    “你說的好聽,真拿我們當親人,那長寧侯怎么還讓我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瘦削男子譏誚地冷哼道。

    他的身軀雖然柔弱,此時迸發出的氣勢卻是絲毫不弱,一旦牽扯到司馬厝,怎么都不可能做到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戰爭分明就是長寧侯一直在挑起,他都打了這么久了,害我們也跟著受這么多的苦,現在裝出這副大發慈悲的模樣來又是為了什么,有能力施舍就很了不起對嗎?”

    時涇腳步一頓,猶疑著不敢回答,卻聽云卿安再次冷聲強調了一遍,知其堅持難改,他而后一咬牙,氣勢洶洶地沖擋道者喊道:“都聽見沒有?讓路!”

    云卿安的視線掃過下方人群,冷冷質問:“眼下戰事不斷,我方主帥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何人膽敢詆毀軍營重將,攪亂民心的?”

    柯守業霎時間就明白了司馬厝的意思,先讓將士在最后吃飽吃好一頓,剩下的都給百姓,這就是要破釜沉舟。他心下震動,血液急涌,后用力地應“是”。

    有一部分難民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怒罵起大乾朝廷,甚至把軍營分發糧食的將卒罵成走狗,這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頓時引起了大規模罵戰。罵戰又演變成動亂,不論是手中舉起的石頭還是棍子,都成了兇器,人群竟是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

    “諸位,我十分理解你們的心情,不管你們是從哪里流落至此的,都是一衣同袍的親人,我們所求,都是國泰民安,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心愿。此番散糧,為的也只是挽生機,濟生民。”云卿安聲音溫和,不疾不徐,像是潺潺流水一樣令人平緩。

    為國為民沖鋒陷陣,隨時抱著拋頭顱灑熱血的決心在奮戰的司馬厝,他怎么都不能容忍別人污蔑!這一刻,便是千軍萬馬擋在面前,他都會毫無懼色沖在前頭。

    校場前方是一處高出來的石臺,迎著冽冽狂風,可俯視而下。無數人都似乎有所感覺,紛紛抬頭去望。

    云卿安得知此事之時正被時涇陪著在回去的路上,面容毫無波瀾。而不遠處人聲鼎沸,不善的咒罵此起彼伏。他卻忽然聽到司馬厝的名字,頓時皺緊了眉頭,道:“帶我過去。”

    人群靜了一些,方才出言的瘦削男子冷不防聽到此言,死死瞪著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出來的殘廢。

    不知為何,他還是這般做了,就仿佛是從對方鎮靜的眼中得到了莫名的信任。

    此日,軍中的伙頭兵最為忙碌,幾乎是腳不沾地,大量的糧食被取出燒煮,熱氣騰騰。

    “就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朝廷欠我們這些百姓一個說法……”

    群聲討伐,大有不肯罷休的意思。

    賀凜反應迅速,連忙采取了派人沖在難民中間將他們分割開來等的一系列措施,可現場情況卻遠遠沒有要平息的意思。

    而校場周邊,浩浩蕩蕩的百姓在兵卒的管控之下排隊領取著,他們一個個都衣衫襤褸餓得面黃肌瘦,不乏有人推搡爭搶,手里一拿到東西就埋頭狼吞虎咽。

    不平靜之下,暗流蠢蠢欲動,沖突忽起時,無數人心下駭然。

    他身后人同樣附和,隱有愈演愈烈之勢。一陣疾風陡然掠過,高臺上的旗幟轟然倒地,眨眼間只覺得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暗器反射的冷光格外刺眼。

    引戒備驚起,相抗反應迅速。

    盡管被不滿針對,云卿安也不過是微瞇了瞇眼,面色未改,雪發隨風揚起,目光仍在瘦削男子身上停留。

    只見對方所著也不過是極為尋常的裝束,卻仍有一些端倪,在細看之下可以現出,出乎意料的,令他眉心驟緊,脫口問:“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嘲諷道:“怎么,不讓說實話嗎?還想殺人滅口啊?”

    賀凜怒氣上涌,拔刀就想架在這人脖子上,卻被旁人迅速伸手攔下。····“既然你不說,那我也不勉強。”云卿安好脾氣地笑了笑,看著他道,“那我敢問,你今日吃的,可是軍糧?”

    這話令他一噎,眼神有些閃躲。

    在剛剛觀察中,云卿安心思急轉。

    跟在司馬厝身邊,他聽過很多戰事和戰略,知道兵法詭譎,而敵軍他們為了贏,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在煽動民眾叛亂方面,可謂是老手。

    首先想到的便是,這會不會是敵方那邊的詭計?這實在太讓人懷疑了,畢竟,難民最關心的其實是果腹問題,而今已經把眾多糧食拱手相送了,他們就算不感激,也不致于發出這樣一番反動言論。

    而就在剛剛,他結合以往所得的零散消息,又突然有了另一個更詳細的猜測,讓他瞬間心潮難平,呼吸都急促了好幾分。

    “戰爭從來都是羌敵他們挑起的,大肆燒殺搶掠,踏破山河,燃起戰火,這些,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忙定下情緒,云卿安的聲音鏗鏘有力,“致民不聊生的罪魁禍首是羌軍,侯爺和眾將士拼力抗爭,不留余地,風餐露宿,渾身上下布滿刀痕,難道得來的就是這樣一句話嗎?這未免寒了多少將士的心!”

    “軍糧在任何時候都是供給出生入死的戰士吃的,知道這些軍糧發放給你們吃,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將士們就要忍饑挨餓,戰場上生死只在一瞬之間,能夠讓出口糧,為的不是讓你們有力氣說風涼話的,他們都只是想保家衛國,保護所有子民罷了!”

    這話一出,許多人的眼里都微微發紅,賀凜也是深受感動,他沒想到,云卿安竟然這么懂他們這些將士的心聲。

    而還未停,云卿安輕輕勾唇,目光如能洞悉,話鋒一轉道:“我若是沒有猜錯,你們當中的一些人可是把日子過得比尋常難民還要艱難吧。”

    旁觀者不明所以。

    “不但被外敵利用作為埋在故國的釘子,還處境艱難在夾縫中生存,兩邊不討好。”云卿安語氣帶嘲,一針見血道,“對朝廷日積月累的怨恨無處發泄,只能當著喪家犬不斷地東躲西藏,暗中挑事,又被涿東軍作為叛民暴力清剿。怎么,就這般不愿意回歸故土,享受安平和樂?”

    知意者瞳孔驟縮而臉色大變,不曾想對方竟是對此知曉。

    可他們何嘗不是無可奈何!昔日亡族殘余部落分化,遺民帶著仇恨茍且偷生,不得已背井離鄉躲到外敵中,再回來則成了舊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禍患,見族人賤如螻蟻,又怎會不痛苦!

    “明明想要安逸的生活,卻不敢奮力保衛的一群懦夫!被當作刀使還樂在其中,有力氣在這里唆使人群進行無用的謾罵,與舊國故民相對,怎么不提起刀槍出城去與敵人決一死戰,怎么不追至澧都逼那些貪官污吏害族禍首付出代價?”

    此話不可謂不狠,激得那瘦削男子噎紅了眼,反嗆道:“你又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根本沒經歷過這些,憑什么……”

    “我如何不是你們?我父韓冀,我姐雨澗,甘潼峽族破禍事我又何曾得避!”云卿安話語鏗鏘,眸光狠歷,道,“這不是理由,這不是借口。毫無膽量而只敢對和善的人捅刀子,敵我不分,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存在于這個世上,多停留一刻都是浪費!就算不是喪命于戰亂也遲早會自食惡果,只是活該,誰又會多予同情?”

    無數人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竟如被攝。眼前那孤高掩孱弱的身影,此刻竟赫然如利刃出鞘。

    引俱驚多,良久方嘆,云卿安的神情漸恢復溫煦,說:“非步步緊逼,受招安撫順,家土仍在。”

    能對這樣的事情清楚,也是因為先前一直對與舊族相關消息重視調查。他其實又何嘗不希望不平之事可得善了,重揭舊傷也遠沒有表面這般的平靜,只是頑撐而已。

    一旁,賀凜等人仍舊有些愣神。

    最讓人移不開眼的,卻并不是因其好看,而是那讓人無法忽視的淡定從容,彷佛世間再無任何困難能夠難倒他,這一刻,甚至讓人看到了主帥的影子。

    而此時,在場外站著的頎長身影默立未久,司馬厝周身的寒氣也漸漸散了下來。前時本因云卿安以身涉險而擔憂心疼,急趕前來終是先腳步頓住,方才無盡的恐憤急速升起。但他的卿安,不會步趙枳姮后塵。

    九州一色,初云歸輕。雖嘗陳時舊釀,未忘少年清霜。

    司馬厝回過神后,越過人群穩步上前,路過時朝時涇微一頷首,隨后在云卿安身邊站定,目視眾軍。

    “敵軍將我們逼迫至此,惹生靈涂炭,流離無數。今日,既得食飽腹,當奮勇沖向戰場,同仇敵愾,即便流光所有的血,化成這片地上的累累尸骨,也定要奪這盛世太平!”

    他要四海歸一,大漠從此無孤鷹。

    底下的所有兵卒都停了動作,目光定定地望著石臺上的兩人,熱血者早就已高高舉起了武器,聲若雷鳴。

    “請將軍放心,我們定當竭盡全力只為殺敵取勝!”

    “守千載江山,保萬世太平……”

    呼聲經久不息,云卿安似有所覺地側目,抬眼恰對上司馬厝專注的視線,緩緩扯出一個笑,感動靜靜流淌。

    病痛苦難都暫時全然忘卻,他分明從不軟弱,憶起過往聞言,今時只是低聲如嘆:“拖累就拖累吧。家夫,扛得住。”

    只當不松手,就不會散。

    自由的原風經萬里不眷,殘缺的緋月未孤影自照。風過月忱而停留,知意執許,則謂之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