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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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來的嬤嬤命人將新衣裙衫用木架子撐起來,展示給秦霜衣看。這些衣裳款式不一,制作不可謂不用心。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蹊蹺。 眾人打量之時,果見如之所言。秦霜衣好歹是婕妤的位分,樸素得實在是,在這后宮里頭顯得寒磣。 李延瞻自是受用得很,這會同龔蕪熱鬧一番,自然就將秦霜衣晾在一邊了。 花開花敗自有時,各入各眼,但現今在這望云閣里沒有幾個人的心思是落到亭子外邊去了,侍君如侍虎,無不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謹慎。 故而連著最近幾日,玉容殿的門庭就未曾冷落過,攀交送禮的人來來去去,連龔蕪也都不得不對表面功夫重視起來。 秦霜衣只是拿側眼瞥了一邊低頭垂目的桑箋一瞬,不緊不慢道:“謝陛下關心,霜衣自得其樂。” 她擔憂不已,只得背著秦霜衣私下里拿了裝有銀錁子的荷包作為回贈,對龔后的抬舉千恩萬謝,順帶贊針線局的手藝佳。 李延瞻也略帶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對秦霜衣囑道:“若是鳳儀宮送過來的不襯你意,只管去尚衣局挑,別虧待了自己。” 李延瞻果眉目舒展,鼻間輕嗅時問:“朕向來知曉皇后國色天香,幾日未見,又是讓朕耳目一新。” 照理來說,有來有往,堂堂鳳后這樣上趕著示好,秦霜衣自然不能不識好歹。 忽聽龔蕪嬌笑兩聲后,才似是不經意地提道:“陛下日理萬機,實難得空閑陪伴臣妾,幸得良臣替君分憂。說起來,臣妾前些日子就聽聞,陛下可是給了蘇和風蘇大人厚賜,隆恩可謂是羨煞旁人。” 雖皇權在握,凡事也終歸是得要顧全一下顏面,人家有婚約在先,若是因此傳出一些奪臣妻的流言蜚語實是不好聽。元璟帝自認為自己這般又是給蘇、秦兩家賞賜、又是抬高官位的做法已經足夠作為補償了,仁至義盡,識相的就該老老實實閉嘴謝恩了。 “金口真言,駟馬難追。”龔蕪一嗔,桌案下的手輕撫過小腹,笑得意味深長。 她忽而將視線掠過秦霜衣,又話鋒一轉,故作驚訝道:“秦婕妤可是有何異議,或是身體抱恙?” 眾人紛紛側目而視。 果見秦霜衣的面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整個人就像是一顆露珠忽然在烈日炎炎里頭被烘干了似的,神采全失,眼神空洞若神死。她這副模樣簡直是讓李延瞻看得興致蕩然無存,煩躁火大。 又聽溫旖旎才反應過來似的,出聲煽諷道:“依臣妾看來,秦婕妤有情有義,自是愿舊情郎志得意滿、功成名就,又怎會有異議?莫非是憐自身……啊!臣妾說錯話了,實是該罰。” 后妃跟外人有過牽扯,哪怕是在曾經,這多少都是讓人有些難以啟齒。 李延瞻不滿地瞪了溫旖旎一眼,卻是差點沒被心頭涌上的酸水攪得天翻地覆,強自忍著此感,用盡可能柔和的聲音對秦霜衣道:“哪里不舒服,去傳御醫過來看看。” “難不成是昨日在本宮殿里遭了罪?倒是怪jiejie照顧不周了。”龔蕪陰陽怪氣說。不過就是在秦霜衣來鳳儀宮請安時,罰她跪了幾個時辰,區區小懲戒罷了。 “無……無礙。”秦霜衣閉了閉眼睛,硬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緩緩跪下,“擾諸位雅興實屬不是。” 事已至此,事與愿違。她卻仍是在聽聞舊人音信時幾欲落下淚來。 “meimei言重。”龔蕪從婢女的手中接過一枝花芽,似是嘆氣一般地道,“有花堪折直須折,你們說是與不是?枉作那垂淚梁祝。” 各人又哪敢說不是?皆都笑著附和,唯有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阮嬪借著舉起茶盞的動作擋了擋。 秦霜衣微抬了眼,對上龔蕪若有所謀的目光時忽覺心下一寒,果聽她下一瞬狀若隨意地道:“聞梁祝,不見蝶舞豈不可惜?婕妤若有心為擾興賠個不是,不如……” 話音未落,兩名婢女齊齊邁著小碎步走過來,皆手托絕妙華服,美輪美奐。 溫旖旎嗔笑著,轉臉對秦霜衣道:“蝶衣舞裙,芳華舉世。皇后娘娘賞臉容婕妤表現一番,也容我等長長見識。” 意圖一明,四下皆是屏了呼吸。李延瞻慵懶靠坐,目露期待。 而秦霜衣面上最后的一點血色也蕩然無存。····在鳳儀宮受到的刁難歷歷在目,她膝蓋處的淤青至今未消,更何況她從不曾存了爭寵的心思,寧受冷落白眼,也不愿現于人前,卻為何又非要苦苦相逼? “臣妾舞技拙劣,恐污圣眼……” “meimei說的哪里話,盡力而為即可,心意為重,陛下自能明曉。”龔蕪說著,小心翼翼打量著李延瞻的面色,“莫非……” “朕只問你。”李延瞻果被帶著往另一面想去了,語氣沉肅而目光帶著迫人的威勢,“這支舞,你跳還是不跳?” 跳不跳? 秦霜衣沒有躲避李延瞻那灼人的目光,抬頭怔怔,流珠不受控制地滑落而下。 任她尋遍了新園寸地,瓊花與人皆非昨日。皇權傾壓,半點不由人。 “臣妾不才,但或可以獻丑一二。”一道略微清冷的女聲在這片壓抑的沉默當中響起,阮嬪緩緩起身在李延瞻面前福了一禮。 此幕落到秦霜衣眼中時,她心中的酸楚隱隱被山泉撫慰,僅受過的絲絲溫暖,是阮嬪給她的。 最終,由阮嬪中規中矩地一舞畢,眾人也漸漸散了。龔蕪和溫旖旎在臨走時意味深長地相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招是溫旖旎支的,恰好讓元璟帝對秦霜衣起了不滿,在這時將好事稟告圣上,自然就最能夠得到歡心,總該讓李延瞻知道到底誰才是向著他的。 都是看人眼色過活的罷了。 —— 不出意外,當元璟帝得知皇后懷孕的消息,又經太醫院確認后龍心大悅。龔家自也是水漲船高,一時風頭無量,連龔銘也被提升進五軍都督府任職。 初在朝堂聽到這個消息時,連魏玠也不得不避其鋒芒,他下朝后僵僵地堆著笑向人恭賀一番,一轉身就沉了臉色,郁得似能掐出一盤黑水來。 “都說后輩女兒不頂用,這不?一有了龍種就升天了。”魏玠酸溜溜道,“哎呀,隱天換日終有時,也不知道龔河平能笑到什么時候,估計這會都替咱家備好喪財了。” “義父長命百歲,自是用不上。”云卿安低眉垂目跟在魏玠后方,同他一塊踏過那長暗的宮道。 云卿安雖明面上看著較為冷靜,卻多少是有些心不在焉。 朝上所言皆是重事。其一,后宮少子嗣,后娠足以引得天子大赦天下,又恰逢年關賀歲這樣有排面的時機,想不受重視都難;其二,邊官還都,地方軍侯亦會回京述職。外戚勢起影響朝權格局,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云卿安更擔心的卻不是這個。 到了今日,司馬厝自是知曉了司馬潛會至澧都的消息。 魏玠對云卿安的話不置可否,卻緩了一口氣,忽停下腳步,道:“橫豎提權增重也不止一條路子,左右都是多多益善。那些個吃糙飯的鹽幫能得了什么大能耐?打幾個巴掌,還怕他們吐不出甜棗來?咱家既被叫老祖宗,吃的可就是孝敬糧!” 鹽鐵官營,利用壟斷特權牟取私利,鹽價極高,利潤十分豐厚令人趨之若鶩。而河南一帶的草莽之輩聚集形成“鹽幫”販運私鹽以圖牟取巨利,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與之合作者間的競爭不可謂不激烈,看就看誰的拳頭軟硬,能給出足夠的倚靠和籌碼。 而魏玠躊躇滿志。 “義父定能旗開得勝。”云卿安自是對臺面上的諛詞順手拈來,只是這回連魏玠都聽出了他的敷衍。 思及云卿安近日來都不大好的狀況,魏玠倒沒多說什么,淡淡囑咐了句便與他分別。 云卿安望著魏玠漸漸離去,眸光也暗了下來。 腳下是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著光,回首時是那被裊裊霧氣籠罩著看不真切的瓊臺殿宇,而檀香木雕刻成的飛檐龍鳳騰云欲飛,不宥于室,不居一隅。 欲仙欲死僅一瞬,過客逢迎,點到即止。可瀟灑快活,可宴請四方,可浪跡滿桌,如輕舟穿云點水,行千里路而不與江多言。 他本就明白的。 司馬厝從殿廊而過時,似乎在不經意間偏頭遙遙地望了云卿安一眼,又好似誰也沒有看,神色淡漠而從容,身形在散朝同行的眾勛貴朝臣中若隱若現。 其后方不遠處忽有一貴女打扮的姑娘輕喚出聲,提裙逐著司馬厝。司馬厝聞聲回頭時,同行的人識趣地退下了。 陸可意眨巴著眼睛,頗有些氣喘吁吁,跟隨她的侍女匆匆追上來又停下了。 “你的,給。”陸可意也不耽擱,說著便打開手中的絹帛,里頭包裹著的赫然是一盒失色的舊胭脂。 那白琉玉刻螭粉盒周邊的折枝紋路已經被磨損得看不清,卻承載了紅顏舊。 司馬厝目光一柔,抬手將之接過,“多謝。” 陸可意擺擺手,不以為意。 她原本是進宮省親的,剛從苓貴人殿里出來,恰好在路上撿到了一物,故追上前去將之還給失主。 只是陸可意心存著疑惑,本想問個究竟,在這會一抬頭看著司馬厝的臉色又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想必是他很珍視之人的,問則唐突。 潔練飄零久,而沉沒得無聲無息。 云卿安收回視線,斂眸壓下了翻涌的思緒,若無其事地轉身隨岑衍行出宮門,袖袍中蜷曲的指尖卻是嵌進了rou里,一抽一抽地發著疼。 是自私,也是耽誤。 宮道上漸傳來車輦駛動的聲響。 “督主,是回府還是……”岑衍探問道。 有區別么? “東華門。”云卿安說。 車輦停下,馭夫恭敬地躬身施禮,旁牽著的竟是照夜白。它被褚廣諫洗的很干凈后又還了回來,依舊是一塵不染,意氣生驕。唯獨在那馬身后靠近臀尾部的地方多了一處張牙舞爪的紋身。像是明晃晃的,侵者揚,惡劣又霸道。 云卿安的呼吸驟然間急促了一下。 零碎的,跳躍著。書房,月牙桌面,毫筆落墨,后腰窩。 斷了,可別忘了。這算什么? (本章完) 第54章 曙色滅 貪看一眼,也算作尊重。 逝日急,“臘月末,糖瓜粘,官三民四又船家五”,小年祭灶便陸陸續續在各門各家開展起來了。與此同時,邊地官員等也依靠著驛遞快馬來進京城向元璟帝朝覲,盛況如此頗有太興之意。 因著對那些個意味不明的拜訪都拒了,蘇府的宅門本就是冷清的,格格不入得簡直都不像是在這皇城內該出現的,今日卻總算是有了點人氣。 “客訪需呈拜帖,審核未過則一律退還不見……”守門的小廝打開門,老來熟地道,卻在見著面前的司馬厝時露出了笑臉來,“侯爺請進就是,用不著走那套,這是我家老爺特意囑咐過了的。” 司馬厝微微頷首,毫不停留地邁步入內,任誰也看得出他的急切。 他本得了驛信打算前去都外百里親迎司馬潛及其親衛精兵,卻不料司馬潛得了急遞鋪和火牌的便利,抄近路提前到達了,置兵面圣后卻并不急著見見他這個侄子,而是先去了蘇府拜見舊友了。 府門開,迎故人。 蘇和風一改喪然掛上了久違的笑意,很是客氣地忙前忙后招待著,拂席擁慧,親力親為一點不嫌麻煩。 “何須如此,經年一別,倒是見外了。”坐席之上的司馬潛無奈道,他周身的凜冽霜寒還未卸去,面容卻是溫和絲毫不見那種迫人的威勢,帶著股清冽的儒雅,一如既往。 蘇和風訥訥一瞬,反應過來道:“是我糊涂了,將軍又怎么會講究這些虛禮。志高遠,當不拘小節,目行四海八荒。” “未盡然。”蘇和風往四下掃視了一眼,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窗門確認無人偷聽后,沉重地說,“雖此,若將朝臣橫劈兩半。有心無力者不在少數,負重前行者更是如過江之鯽。只是難逢其時,故隱而不發罷了。” 蘇和風會意,卻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蘇三小姐幼襁出月,宜其室家矣。” 蘇和風怔了怔,目光落到司馬潛那略有些消瘦嶙峋的手腕上,沉默半晌才道:“品茗問道終遠,可司馬兄曾心心念念閱覽的那套藏書《青石史》今仍被保存在我府上書匣當中,愿借與觀。若是一輩子都做不成幾件順心的事,未免遺憾。” “鎮邊可一切順利?”蘇和風問。 無人繼續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敘舊也就自然了些。 “可叔的喜酒,我等到現在也都沒喝上。”司馬厝被引著落了座,從容不迫,只是將征詢的目光投向蘇和風。 蘇和風的喃喃細語傳不進神相耳,仿佛一闔上眼,曙色即滅。 司馬厝思索了一陣,深以為然,“確實如此,不是臨機取巧就能應付得來的。有倚仗,戰則狂。” 靜默了須臾,一時無人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