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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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馬蹄下忽然間如同被絆了一下似的停了停,這使得青年的身子險些沖著前方飛出去,在他狠命的抽打與催促之下,馬卻依舊是止步不前。 田遂良想要暗度陳倉,又擔憂被人發現州城中的端倪,故而下了死命令派他嚴防死守,竟果真是解決了個麻煩。他在匆匆解決掉那人后,細細觀察之下才發現那人的真實身份,心里也是吃驚不小。 后方陡然一松,田遂良忙在瘋怔的快馬之上悚然回望,面目猙獰而聲嘶力竭,“不、不要!夫人……” 這可是大事不妙的征兆。 —— “誰?”田遂良單腿跨出車間,神情嚴肅。 “啊——”不料凄厲的女聲相接而來。 “還有一件重事,屬下先前于暗室處理了一人。” 這主從二人各懷鬼胎,明明恰巧都被羌戎人利用著,卻又都在對方面前裝出個正直模樣來,因而誰也猜不準誰,誰也摸不透誰。 “沒用的東西。”田遂良啐了一口,縱身邁出直接粗暴地將青年扯落下去,親自躍上馬背。 只見田遂良抽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馬后,對他不帶有一絲憐憫。在一聲震天的嘶鳴聲中,馬攜車轎如破矢掠去。 “參將……勿棄!”青年被地上的碎石磕得痛呼出聲,目眥欲裂。 災難來得并非沒有征兆,烽火臺不日前就忽被點燃,卻沒有多少人對此在意,只當作是某位士兵的錯誤之舉。 濟州,已然不復往時的榮樂,在田遂良棄城而逃的那一刻,就不再是他們的家了。卻是以這樣剝奪生命的方式,給了他們一個痛徹心扉的結局。 古樸厚重的城池幾近破碎不堪,將近暮夜時分,該到的人總算趕到。 “總兵——” 后方策馬而來的一行人片刻不停地一往向前破進城門,終于是追上了司馬厝的身影,后發制人。 而那幾宿未眠的將軍雙目赤紅,早已不管不顧地提槍奔殺進場,似煞神臨世,破軍而來卷起千堆血。 “司馬厝!”云卿安未待車馬停穩便從上跳下,奔向前幾步,極目所望。 惟看到那人后背的黑發散亂狂舞,而手中的銀槍在縱橫開闔之間,無人敢近他身。先前行兇的羌軍即將付出慘烈得多的代價! 司馬厝的頭腦一片空白,他這一路風塵仆仆趕來,擔憂和焦慮都紛紛卷涌上來,燃得他的理智無數次在崩潰的邊緣堪堪游走,直到確認這一幕在自己眼前發生之時,所有的情緒都陡然間轉為無盡的殺意和悲憤恨意。 田、遂、良…… 誰也沒料到,州城百姓的噩夢竟是由一直守護他們的田參將帶來的,而屠城的僅僅是幾百人的羌軍。他們得了吩咐隱秘地留駐在此附近等候契機,直到城軍將領田遂良不戰而逃,邊軍中除卻那些跟隨司馬厝而去的、所留下的也不過是千余人。羌軍借著熟知軍事部署圖帶來的優勢,對此人數差距絲毫不懼,輕易地挑出軍置薄弱點殺了個措手不及。····失去了主心骨的邊軍惶惶然多失戰意,而城民百姓更是毫無還手之力,如待宰羔羊般白白地受了這劫難。 縱是救兵提前收到了消息趕來,避免了喪州城亡的結果,可對于那些已然亡命的部分百姓,誰也無能為力。 對付區區小數目的敵軍并非難事,須臾間殺聲漸漸小了,可那壓抑的哀嚎和啼哭如夢魘般揮之不去。 在一片狼藉中,在場人都一動不動地靜立,陪著司馬厝站成了雕塑。呼呼的烈風從他們之間刮過,卻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響,唯恐一點聲音就提醒了人們,眼前這一切是難以改變的事實。 云卿安在司馬厝身后不過幾步之遙卻沒有上前,他分明也已經面色蒼白,悲苦不弱于旁人,卻仍是在岑衍的攙扶下,固執地望著盔甲破損而身上傷痕遍布的司馬厝。 看風帶起他的墨發,卻再也帶不動往日里那張狂肆意的風姿。 “司馬,不怨……” 不怨什么?怨又何用? 此刻就像心臟是一輛重達萬鈞的車駕巨輪碾過一般,沉悶著,堵塞著,緊縮著,若被附骨之蛆不安分地攪動。 司馬厝卻仍舊沒有說話,側頭淡淡凝了云卿安一瞬,只這一下便讓云卿安的心猛然揪成了一團。 那目光中沒有狠戾怨懟,似乎,只是一種深深的疲倦,看不透,而再不愿深想和細究,卻并沒有釋然,倒更像是——失望。 可他不該是這般看他的。 “怎么會這樣?老子真是瞎了眼,左右都沒看出來,原來姓田的竟是這么個沒膽的玩意兒,做出豬狗不如的事,盡往自己人的背后捅刀子!敢情先前那些的缺德事他干起來還爽利得很,害得白費周折。若是咱們收到警示再遲來一些,是不是這里都要被那區區數量的羌賊稱王稱霸,直接屠戮一空了?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終于有人破口大罵道。 急趕而來見此,實是極其憋屈。 “總兵快看!那人……人好生古怪!”有人忽然驚叫出聲,伸出手遙遙指著城樓之上被高高掛著的一物。 實際上,那已不能被稱之為人,僅僅是一顆沾滿血漬污泥的頭顱,現已然被褚廣諫從其上摘取下來,仔細辨認觀察。 竟是楊旭。 “不可能!楊千總怎會在這?他明明……”褚廣諫愕然不已。 “不關小的事情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被揪出來的楊旭替身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連聲討饒,卻死局已定,血濺當場。 軍中不容逃兵,相助其欺瞞者自當殺無赦。 “唉,楊旭這估摸著是怕了,不敢留在前線受罪,故而裝傷借機偷偷溜了回來。”賀凜思索了一陣,分析道,“卻不想撞破了田狗的混賬事,他與之發起爭執沖突而被殺了滅口。” 這解釋得頗為合理,也極有可能發生。共事之情誼本就在利益之前不堪一擊,而怯懦的人也未必就全然不講道德大義。 大多數人都是這么想的。 司馬厝卻只是又回頭望了一眼,聲音略帶無力,說:“半柱香之內,把戰場打掃干凈,把人都收斂好,安頓好。” 盡可能地全最后的布置。 “是!總兵。”眾人聞言立刻照做。 云卿安在司馬厝將要從自己身邊堪堪擦過之時,抬手將他拉住,澀聲說:“羌軍刻意派人在此留守是早有預謀,只要留下了一點點的空隙他們就會無孔不入,百密尚且有疏漏,更何況……” “監軍說的,就跟司馬少時在白紙黑字上面看到的滿頁虛言無何相差,就不必再多費口舌了。”司馬厝漠然道,“功是功,過是過,我能分得清。” 云卿安苦笑一聲,說:“是咱家多管閑事了。” 司馬厝甩開他的手,邊走開邊道:“留城暫休整頓一些時日,返京時不會再多做耽擱,監軍自顧一二。” 現在到了這般的情況,也只能如此。 殘敗的城門處忽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眾人立馬又全神戒備了起來,只見那橫策而過的僅僅只有十數人,卻清一色都是百里挑一、逃跑時快如神速的精騎,馬背及戰盔之上皆印著羌戎軍的褐色標記。 竟還敢來?褚、賀等人不待司馬厝下令便已怒吼著奔將過去,意欲與對方拼殺個你死我活。 “諸位且慢!我等是奉二皇子之命前來給各位送一份大禮的。”敵方為首之人不慌不忙,在勒馬后退之時,他的手從后背甩出,隨之被扔到地上碌碌滾遠的包裹散了開來,其中露出的赫然是三顆血淋淋的人頭! 此正是田遂良一家三口。 眾人一時間都瞠目結舌。 而羌軍中的那人仍沒有要罷休的意思,臨走前還不忘再不輕不重地在平地丟下一顆驚雷,他猖狂地哈哈大笑道:“奉我們的二皇子之命,承蒙抬舉,此次特賣貴國英才云廠督一個面子,諸位好好消受!” (本章完) 第48章 共潮生 大度地,彼此償還。 寒日朔風撕扯,州城門閉,民平而藉清,其看似已然恢復了平靜但依舊是被浸潤在刺目的血色之中,那是被羌軍臨喪前瘋狂一擊過后的傷疤,殤愈無時。 而連飛雪都遮不住城外道路之上翻滾的煙塵,時不時回望的人們眉上皺出了幾道深壑,揮鞭趕路的動作卻沒有停下。 原先呈弧形包圍在函壇關的羌軍見久攻不下討不得好,今已全面敗退,喪局已定。 此次急往護州乃當機立斷之舉,為確保行動足夠的迅速,只遣了不到兩千的精英人手率先隨司馬厝輕裝上陣,因而眾人于濟州城內駐留了些日子,待大部隊回達之時,便是他們凱旋之日。 濟州城的府庫里堆積了不少的蜜蠟,在待著那些時日里,時涇沒少去撈點吃的,這一來二去之下,他竟還撞見了岑衍不下六七八回之多,一時相看各異,卻又皆是秘而不宣。 “督主,您先嘗一些試試,吃不下大不了就吐了便是。”岑衍在狹窄的車廂中躬著身,舉著那一小截的蜜蠟,好說歹說地勸道。 云卿安的頭靠在一邊動了動,他睜開眼,微瞇著有些吃力地辨認了一下岑衍的唇形,而后搖了搖頭。 岑衍咽下苦澀,心臟如同被強行迫得收縮了一般,鈍鈍地絞痛著。 連東西都吃不下了該有多難熬,偏偏連壓制的藥還被弄丟了,這一路,他是拿命在消耗。 例外直到了那曾在朔邊殘陽西斜之下,馳縱恣意的人心坎上去了。 云卿安淺淺地又闔上了眼,弄玉疏影浮落于眉睫,惟留下清塵柔朗。霜雪浸染出的不是溫潤是寒涼,只他一個例外。 云卿安緩緩笑彎了眉眼,慢吞吞地行至照夜白近前,朝司馬厝伸出手。 暮靄時分,高遠的天穹仿佛是被雪水洗過了般的澄凈,連原被灑下了一片暗金色余暉,初融的水河在新鮮草野之中奔騰而過。 “沒事。就是問你一聲,可要歇歇腳。”司馬厝答得坦然干脆,照夜白在他身下晃了晃腦袋,雪毛白得發亮,白得囂張。 “我在。”他語調平穩,溫聲道,“總兵,何事?” 矝貴啊。 他身形幾度不穩,直到背靠到了司馬厝身前冷硬的鐵甲上時便如舟泊了岸。 云卿安在岑衍的提醒下,坐直了身,隔著一方小小的簾框仰頭望著外邊特意前來尋他的那人,視線觸碰時,他的眉目便如同那清流淌過山石,暖風撫過柳梢般,堪堪將春柔韻色暈染開了。 “云督。”司馬厝的聲音響在外邊,岑衍從中聽不出一絲的異樣來。未待人反應,還不過須臾他便又來了一聲加重語音話尾拖長的“卿安”,這一來就有了些不依不饒的意味。 岑衍細聲道,也不知是在安慰著誰,肩頭卻被云卿安輕輕地拍了拍,他抬頭望時,便見云卿安含笑地用口型回了他一聲“我知”。 該報仇了。 “這些甜玩意兒,都給督主收著了。等回到了澧都就可以派上大用場了,和著藥送,不苦的,真的,別怕。” 心里分明跟明鏡似的,做的卻偏偏是想不開才會去做的事。雖說早先眾人對云卿安的懷疑指證到了現在,總算是隨著田遂良一事不攻自破了,橫著豎著都被挑不出什么毛病和由頭來,可是他默默做了這么多……到底值得嗎? 哪怕是現在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外邊也都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這廂,盡管岑衍明知道云卿安的想法,卻也難以茍同。 并非沒有得失衡量,并非沒有足夠清醒的理智,其實,云卿安都知道的,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恐耽擱了行程。”云卿安垂眸答。 奔馬時撲面的水汽猶帶著凜冽,云卿安咬緊了唇,那純凈又明媚到不像話的景韻落入到他泛紅的眼眶里時,便凝成了游走在這兩種屬性之間的澀欲意愫。 “不耽擱。”司馬厝偏了頭,語調是不容置疑,在盯著他時那沉寂的墨眸中似乎帶上了另一種在往日里不曾有過的意味,“還是說,你想歇多久?” 要,便來。 盔甲不擋嚴寒,不沾人情味似的。而每次深碰上之時,云卿安總覺得很冷,冷得好似下一瞬就要身消血融化作一滴水珠被揉爛了開去。 只映得下一人的冬寒料峭。 可他愿意。 “苦心算計你的人是我,苦心替你守周全的人也是我。”云卿安用手攥著司馬厝的腰帶穩了穩,在他發問之前先一步解釋,語調在急速說話時有些不穩,“總兵若想一勞永逸,決斷便是。” 最初對田遂良起疑來自其對城外青年細作的審訊不力,而番役暗中多次找尋其線人未果。直到情況真正出了異時,云卿安心知他做的表面功夫——用密函傳出的虛假軍情,根本就不足以亂,這個猜測便在他腦海里加深了。逼楊旭動作便是打草驚蛇,對田遂良的試探。 “你說是,就是了嗎?”司馬厝語氣有點冷。 每當這時候,他總是顯得那么的漠然,就好像是任人跨越了山長水遠的路程也都難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