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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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奉云卿安之命送出軍情密函,為此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出絲毫差錯。卻不知為何在戰時仍是出了偏差,甚至還差點讓司馬厝一路破敵順若無堵。意料之外的是,楊旭也不知羌軍哪來的手段,竟也能及時做出調整,逼得了個措手不及。盡管過程坎坷,但他和云卿安最初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在這時,周邊的廝殺交戰聲也能充作遮掩。楊旭忙急近幾步,壓著嗓音卻難掩激動道:“楊某誓死效忠云督、魏掌印,斷無異心,盡責辦事未嘗另作謀算,萬望明察。” 早知是劍走偏鋒,與虎謀皮。同他打交道的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人,若云卿安疑慮難消,他將來不管是落到那群陰損招數層出不窮的番役手里,或是羌戎人的狼窩,后果都是不堪設想。 考慮的倒是周全,可惜了。 只求結果,過程不論。 云卿安淺淺地掃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道:“楊千總有的是本事,瞞得過舊主,晃得過本督。” 等楊旭再走出時,仍覺得里頭那人的壓迫揮之不去,他的面色沉郁得如同堤岸泣血,又帶著破釜玉風鹽沉舟的果決,橫刀立馬嘶聲厲吼后破群而出,討殺去了。 硝煙彌漫,霜重鼓寒,冰覆的紫土深色得若燕脂。函壇關城,清一色的精兵在方信身后默然肅立,不畏朔風撕扯,密密麻麻的人影似乎都沐浴在了血色黎明里。歷經了一夜鏖戰,到了這時仍不得松懈。 “報!四萬羌軍已承銳圍攏而來,不出兩日即將兵臨關城之下。” “回稟都督,馬匹箭樓矢羽所剩……” 道道軍報從前方斥候口中傳來令人心驚,這方區域如同被悶雷傾壓致關城欲摧,已然難以支撐,可就指望著援軍了。 方信在司馬厝身邊挺直了背,舉目極望,心中那一絲剛升騰出來的希望在轉瞬之間轉為凝重。 “想我方嘯行戎馬半生,擔任隴、函、濟防線內州城都督少說也有十數年,與濱土城民共興同亡,堂堂正正,就算不能頂天也能立地。”方信的目光深沉,他身上鐵甲已多日未解,難臥塌休,難闔澀眼,意及此不由得捶胸頓足地道,“雖死不憾于生,只恨未能得嘗夙愿。”····司馬厝將時、賀兩人推開了,站起時神色平淡,“山河遠闊,卻不經步量。輿圖漏出的空,我以身去填。硝煙雖難平,但羌軍敢來摧之成疾,我就敢還他們尸山血海。” 失血過多而致的蒼白在司馬厝的臉上并占不得上風,生殺予奪的氣場會隨著他的目光逼人而來,眉目雖歸于沉斂,戰意卻在愈發張狂地肆虐。 方信一怔。 “行者不言恨,方都督自能如愿。”云卿安身形未動,不引人注目而稍顯孤高。 “總兵,你戰衣松了。” 司馬厝的目光在觸及到云卿安眼中促狹的笑意時,他挑了挑眉。 ——“踏雪逐戎歸,與將軍解戰袍。” 哪來的把握? 只見云卿安緩緩開口道:“本督既奉命為監軍,便有親自督戰之責。防戰任重刻不容緩,移權于我,我為總兵身前卒,在則不棄,潰敵以報。” 此話一出,眾人聞之變色。 雖說這一路突圍,云監軍半點未閑著,親力親為替司馬厝穩住軍心。可若云卿安侵擾軍政,恐會貽誤戰機、決策失誤不說,更有甚的,直接調一手精兵護送自己逃亡先撤而不顧大局也不是沒有可能,這跟不戰而降有何區別?況且如今他是否為內鬼都還未被查清,憑什么給他指揮的權力?司馬厝會同意才怪了,云監軍簡直是癡心妄想。 方信臉色發黑,因著司馬厝在此才未急著表態。無論如何,他也不敢信任一個監軍的太監,還是一個禍害得朝廷烏煙瘴氣的佞臣。 關城精兵皆露出不悅,而番役們出列亦面色不善,仿佛隨時準備動手。 司馬厝卻是對著他們輕笑了聲,“怎么,這個時候還想要窩里斗不成?窩里窄,趕緊換個地去,護城河這風水寶地不錯,到那去耍也好在羌軍面前露露臉死得痛快些。” 等到雙方都忌憚地收了手。 司馬厝才負手走出幾步,明明是一個傷殘卻都還能居高臨下,他用那眼神看著云卿安時,就像是要把曾經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枷鎖加之于他,說出的話像是在開玩笑卻又極為認真。 “我身前不缺士卒,身后不缺衛隊,可監軍為我分憂,卻之不恭。傳令下去,麾下皆聽憑云監軍調遣,不得有違。” —— 直到權接完畢,褚廣諫、方信等人都仍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聽錯了。 簡直就離譜得……總兵怎么可能會同意?活像是見了鬼似的。別說是他們,就連時涇也渾渾噩噩,萬不想自家主子這般……或者是,司馬厝做出此舉是別有考量,反正他們一時間都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話要是說多了,唾罵都差點沒能忍住,還不知會不會被那個借了總兵權狐假虎威的云監軍聽了后,頭一個就調派去送死。 “唉,我就說,禍害躲不過。”褚廣諫痛心疾首,“身前不缺,身后不缺,還能是哪兒缺?總兵也是一時色迷心竅,上了那jian邪獻媚惡奴的……” “詆毀總兵,可是重罪。” 城旗已被凍得揚不起來了,灌了鉛似的寒冷,而整座關城卻似在顫動不休。 登樓而來的人面色從容,身上的織錦寬袍袖被烈風刮過帶起,騰云蟒紋銀光浮動,露出的一截冰肌玉骨瀟瀟獨絕。何故風華壓霜華,自不亂人而人自亂,不載摧楫狂兵。 褚廣諫咬牙。 白白敗壞了總兵的名聲。 “余事不提,既往不咎。” 云卿安沒看任何人,而是將手搭于樓沿,在沙雪傾覆間微瞇了眸。不問堅守為何,不假借于人,曾在司馬厝身邊小心翼翼窺探的,也皆于黎明時明朗,親臨至此,已然通曉。 “本督既是借用的,便定會分毫不差地還回去。” 與之一并相還的,還有其他。 “用兵以謀,諸位若想分崩離析內部瓦解,大可對本督所言置若罔聞,回頭自行告與總兵請罪。若求背水一戰,不失戰機,當不悖言,不違命。” 云卿安斂了神色,話語擲地有聲,“本督說一不二,既擔相托,必竭力而行,負則自刎于關樓,以死謝罪,三軍皆可為證。” 與之并肩,為之擔承。縱四面楚歌,亦共亦同。 * 作者有話要說: 疑在后揭。 (本章完) 第43章 東風惡 對總兵不設限。 時涇是臨時被賀凜給替換下場,專去給那位養傷暫退的司馬大爺端盤遞水的。他總覺得賀凜看他的眼神中似乎是藏著了什么,卻又秘而不宣。 說來也是,畢竟現在誰也猜不出那位主兒是個什么心思,臨到陣前,自己卻首先成了個躺床上的傷患,以他這要強的性子,心里能好受才怪。 傷的倒不算重,就是不養好擔心恐在腰背落下毛病來。據說還是為了云監軍才搞成這樣。 時涇嘆了口氣,在輕手輕腳推開門時還躊躇了一會,空出一邊手來搔了搔頭。 “頭屑還能用來堵傷口是吧,真給我省事。” 一道涼涼的聲音從里屋傳出,直讓時涇哆嗦了一下忙縮回了手,干巴巴地扯了扯僵硬的面皮。 昏暗,寂無聲,卻無法安歇。 時涇到司馬厝的跟前去,蹲在塌邊替他把身后的傷給細細清理,換藥擦拭,端來的水很快就被染紅了。 “虧了。”時涇的心揪了一下,這話來的沒頭沒腦。 等他的傷口被處理好了,時涇在即將端水下去時,回過身來,咬了咬嘴唇上的干皮略帶不安道:“我就說句話,可能爺不愛聽。” 時涇苦了臉。 時涇悚然一驚。 “爺的心里可以裝得下很多更多人,可我也真沒見過有誰可以被裝個滿。”時涇悶悶地道,“就比如我,也不知是一條胳膊還是一條腿入了您的眼。” “我倒不是怕爺的抽,就是……”時涇糾結著。 “其實,不管爺您做什么,總有人會選擇理解的。您大可不必藏著掖著一個人擔著,反正又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時涇語不驚人死不休,“云監軍若是敢把您踹下床,我……我就敢把他的腿骨給捆實了。云監軍若是jian邪成性,我就去和尚寺討一捆經書,教化他不成,我就投盡塵世因果,為您去業障……” 時涇渾身臟兮兮的,眼睛卻很清澈,而他那短短的脖子上,一條繡得很精致的穗串環著一頂小小的皺巴巴的虎頭帽將掉不掉,見了人還流口水,滴答滴答地又被那脖子的“兜”給盛住了。他的家人肯定很了解他,也很愛他,可惜分散了。也不知司馬霆這黑心眼的那回怎么就愿意大發善心帶回了他。 司馬厝不忍心地往里側偏了偏頭,“老賀沒那么不中用。我的印信,在他那,若有變故,聽他的就是。” —— 司馬厝的笑意更甚,想起初次見到時涇之時,這個年幼娃娃腫得跟個大饅頭似的,也不知是被打的還是被灌水了,整一個大蒸籠都裝不下,也就曾經的司馬將軍府能勉強收留,給他一個安身去處。 司馬厝半點也不著急,靜靜等著時涇說,心知他們一個個都憋壞了不吐不快,就是不知他會義憤填膺,還是哀其不爭。 鬢發如云繞指柔。 司馬厝卻聽懂了,眼中劃過一絲笑意,“你還能幫我討回來不成?” 自有打算。 司馬厝的臉僵了僵。 司馬厝依舊懶洋洋地俯趴著,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我愛聽的,也沒聽你說過。還指望我這跳起來抽你一頓不成?” “您也別笑我了。”時涇局促道,“當初是誰左看右看看不順眼,還非要給弄成鋼絲來著。” “頭發絲。” “時、涇。”司馬厝實在聽不下去了,咬牙喊出他的名字,陰寒道,“你忘了,當和尚吃不了rou,想給府里省點花銷也不是不行。” “不是我啊。”司馬厝抵死不認。 不論是何因、何地、何為,司馬厝都在扛,卻從不會單為一人扛。 函壇關隘的關城為封鎖突破口、保障縱深內控制的兵力反擊侵敵的有力支撐,所處位置控制著內外通路,憑險筑關于敵我必爭的高山峻嶺、依山傍水的咽喉之地。 附近峰巒疊嶂,峭壑陰森,高高的墩臺依傍著城墻一段,間隔不遠護著前哨陣地岔道城。 松柏被樹下的人給撞的晃了晃,斷碎的干皮沒骨氣地落了下來,落到底下那張手工粗糙的黑木長椅之上,而其上癱坐著的那位——身殘志堅的司馬大爺在發號施令。 “喊你們豎壁清野,你們慢吞吞地擱這遛鳥兒呢,照這進度到天黑都摸不到床板。還有,往兩頭跑什么跑?集中堆放,羌軍還沒來到這就上趕著投胎,不是,別撞一塊投懷送抱……” “是、是是的總兵。”若干人等忙得灰頭土臉。 所謂豎壁清野,就是將城池周邊的、一切有利于敵軍的東西全部搬進城內甚至銷毀,讓對方無處藏身,一但其失去了隱蔽自然成為守城方攻擊的活靶子,增強勝算。····應戰的事多,從早上折騰到黃昏都應付不過來,不論是誰都是急出了滿頭大汗。可是總兵這會兒脾氣也實在是臭了點,誰也不敢在這關頭上前招惹。 西城門被緩緩打開了。 褚廣諫等一行原先得了云卿安命令的人從城外回來時,個個面色難看得跟吃了土一樣,倒是讓那位吹毛求呲、樂此不疲的司馬大爺看樂了。 被招來同他瞎扯扯時,褚廣諫率先破口罵了一句:“心真夠黑的,逼著那些個生產硝石、硫磺、鉛、鐵的工匠和商行人都被困在了一塊,動都不能動出去一步。誰不是有妻女老小的,如今卻生生被當成鵪鶉一樣圈著!總兵,咱看不下去。” 或是憤然或是嘆惋,指的是誰雖未明說,但這都能猜得到。 司馬厝將手放于腦后枕著,沒急著答話,只略想了想就明白了云卿安此命的意圖。 加強物資管控,避免流通交易使羌軍得以裨益。夠狠,也夠利落。云卿安這回的作風倒是對他味兒。 眾人見司馬厝這不大上心的態度,心里又失望了幾分,偏袒得明目張膽。 褚廣諫呼吸急促,狠啐著唾沫星子添火澆油道:“可不止這,陰損的路數他挨個能使個遍,連關里頭人家的農藥老鼠藥都被搜羅一空,城池外圍的河流以及空潭里面,這會兒在他一聲令下后全他媽的沾了毒藥!” 果是陰狠到瘆人的路子,讓人覺得涼颼颼的。卻多少又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不厭詐不厭損。”司馬厝卻是笑了,“一攻不得,僵持拉扯之下,有得羌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