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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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行宮樓宇層立,琉璃瓦鋪筑的重檐殿頂被繚繞于飄渺云霧間,盡顯莊重恢宏。 “圣上就在里面,喚內臣通傳即可,卑職先告退。”侍衛(wèi)帶領其行至奉先殿門前恭敬道。 此為天子日常處理政務,接見外臣之所。 司馬厝頷首,大步朝殿門走去,目光掠過殿前人影時頓了頓,一改先前的急迫踱步到殿檐之下,嘴角噙著抹玩味的笑道:“程大人,好久不見。” “有勞公公,區(qū)區(qū)酒錢不成敬意。” 程岱正訕笑著將一串銀錢塞進殿門的小太監(jiān)手里,聞言一愣,順聲望去時爽朗道:“呦,小侯爺回京了。” 司馬一族屢世公侯,地位崇高。自司馬霆逝世,長寧侯的爵銜就落到了獨子司馬厝身上。 時涇望其憤然離去的背影,苦澀道:“我看這十有八九是不會給通傳了,這會兒可有的好等了。” “圣上日理萬機,得見不易。不過侯爺乃貴客耽誤不得,可效以……” 黃門當道當真如毒瘤,浮云蔽日,腐朽至此。 “是啊,刮目相看,深感意外。” “可我不想聞,也更不想進去。” 小太監(jiān)神色僵了僵,嘴角下垂露出不悅,吊著嗓子道:“那敬請侯爺在此恭候,奴婢這就去通傳。” 程岱徹底收了笑,陰陽怪氣,“東廠牢獄可是個好地兒,該聞的不該聞的味一應俱全。若是挑,怕是只云廠督能讓小侯爺聞個痛快。可別得罪了人把自個弄進去了,怪我沒念著和你爹的情分提醒你一二。你好自為之,告辭。” “趕明兒我做席,邀你來府上喝酒。”程岱親熱地上前,將手搭上司馬厝的肩。 “當年你跟你爹回京述職時才到我腰這么點高。這不,現今打朔北一回來,當真士別三日……” “不必。”司馬厝眉梢輕挑,冷凝如霜。 “還成。”司馬厝不冷不熱回道,“不及程大人有本事,我就是學個十年八年也學不來。” “是么?那程指揮使聞著這腳氣可是舒坦了,神清氣爽吧,可惜我沒這癖好。”司馬厝在日光下微瞇了眸,負手邁出幾步,“我挑,聞不得怪味。” 司馬厝冷眼望著程岱惱怒離去的背影,“程指揮使走好不送,別行差踏錯摔著了下不來地。” “好,好得很。” 司馬厝不動聲色站遠幾步,眸光似是藏了一汪能壓得人無法喘熄的寒潭,“程大人的酒錢夠稀罕,司馬哪敢勞大人破費。” 程岱的笑僵在了臉上,緩緩將手抽回正了正頭上的纏棕帽,說:“小侯爺當真有本事,不但學會舞槍弄棍,連帶著還學會了說話夾槍帶棒。” 程岱冷笑,若有深意接著道,“你說,小童跟尊大佛比算得個什么玩意兒呢?屁都不是,偏生人家就杵在那,大佛腳下可比內城宅地金貴,沾的腳氣都比酒rou香。” “小的請侯爺安。”適才收了銀錢的太監(jiān)步下了臺階,瘦小的身子衣著一絲不茍的宦服,腰身微彎,油頭粉面堆笑說, 他任職錦衣衛(wèi)指揮使,身著青藍色錦繡飛魚服,身材偉岸,偏偏面頰兩邊多出些橫rou顯得頗有些圓滑。 “話別說太滿,這年頭就是去燒個香拜個佛,要進門檻還得先看人守門小童樂不樂意。” 殿廊道口,秋風穿堂而過平添陣陣寒意。 “那就等著,等到為止。” 司馬厝神色不變,越過憂心忡忡的時涇來到三十九級漢白玉石階前,竟是一撩衣擺單膝跪地,膝蓋撞擊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時涇忙不迭跟著跪下,不敢多言。 殿前丹陛空蕩,站邊侍奉的宮人皆垂眉斂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皇威之下莫不如此。 奉先殿內,頭四方熏爐上燃起的檀香煙霧繚繞,內柱層層重疊雕龍畫鳳,似欲騰空而去。 元璟帝李延瞻已過而立之年,面相方正頑若堅石,著一身淡紫色夾綢襯底五爪金龍閑居吉服,身形圓潤雍容貴氣顯露無遺。 他正倚靠著金漆雕龍寶座閉目養(yǎng)神,手虛虛扶額輕喚:“魏大伴,來給朕捏肩。” 良久無人應,李延瞻微惱,坐直了身正要發(fā)作,卻見到來人時緩和了神色,喚道:“云督。” 來人步履沉穩(wěn),行于桌案前站定。 “請皇上圣躬安,義父身體抱恙,特命臣前來侍奉,萬望陛下海諒。” 云卿安身著一身緋紅色四獸麒麟紋妝花羅曳撒袍,頭頂錨金烏紗帽,斂目躬身語調卻不卑不亢。 李延瞻甚是放松,說:“云督來得正好,到朕近前。” 云卿安依言來到近前,卻未給元璟帝捏肩,而是與之維持一步之遙,淡聲開口:“陛下可是乏了,政務繁忙當勞逸結合才是。”····“錦衣衛(wèi)越來越不中用了,連查個官員都查不好,區(qū)區(qū)小事都要來請示朕。”李延瞻不悅道。 朝中戶部左侍郎虞崇被指徇私舞弊,錦衣衛(wèi)指揮使程岱奉命查證卻遲遲未有結果。 云卿安眸光微沉,不動聲色間輕轉指上玉戒,說:“若交予東廠,定不負重托。” “允了,此案即日起就交由東廠全權查辦。”李延瞻頗為滿意,舒展了眉頭,“有勞云督。” “為君分憂,廠臣之幸。” 云卿安低眉順目,目光含蓄地掠過案上擺得整齊、毫無翻閱痕跡的奏折,狀若無意道:“陛下可要移駕西苑?” 李延瞻眸光一亮,卻似有顧慮沉吟著沒開口。 云卿安自是覺察,適時道:“偏門已然修葺一新,即日便可通行。” “甚合朕意,扶朕起身。”李延瞻不再猶豫,懶散疲倦一掃而空。 云卿安嘴角微勾卻轉瞬即逝,如微涼拂過清河的風。 —— 宮殿內已早早點了燈,廊道通明一片愈顯輝煌。 點稀殘日將落未落,霞光guntang點燃了殿前的石板地,卻是將深秋的寒傳至人周身。 長階之下,時涇擔憂地望著司馬厝越發(fā)凝肅的側臉,眉頭皺得連成了條平線,忍耐良久后弱弱道:“爺,天要晚了,還沒得見皇上,不如改日再來。” 司馬厝攥緊衣擺的手骨節(jié)微微發(fā)著白,他半隱于霞翳中抬起眼。 前方是行行丹陛,延伸至那望不透的皇權頂端,高高在上。 雖曾踏過萬里朔漠,卻都沒有眼下所見的殿前石階寸步難行。 他此番入宮非因戰(zhàn)功受皇上召見封賞,原因之一是因抗旨特來請罪。原因之二方才是重中之重,稟告軍情,刻不容緩。 此次大挫羌軍,正是將隴溉平原收回北防線之內的最佳時機。只需朝廷下令,后方物資供給跟上,駐守東北朔漠的小叔司馬潛即可率軍追擊,徹底穩(wěn)固北防。 倘若錯失良機,恐遲早生出禍端。 他別無選擇。 “朔北司馬厝求見,抗旨開戰(zhàn)有負皇恩,特前來請罪。” 他依舊長跪于地,俯身叩首,聲音沉沉直穿透入內殿大堂。 他在這咫尺間的三寸實地上仿佛看見了殺場之上的累累血骨,聽見鐵騎刀槍的振鳴以及廝殺哀嚎,卻都似浮光掠影一般散去。 惟余四周一片靜寂,一片太平。 “岑衍,去扶侯爺起來。”一道聲音自司馬厝頭頂上方傳來,清泠泠猶如切冰碎玉。 極輕極慢的腳步,落于殿前漢白玉石階,似天穹驚羽翩然而至又似凡夫俗子偷閑信步。 階上一雙黑色鎏金邊尖頭皂靴突兀地闖入司馬厝的視野,平白安了硝煙,擾了心神。 被喚作岑衍的小太監(jiān)應聲領命,躬身想要將司馬厝扶起。 時涇低埋著頭拿眼瞟著司馬厝巋然不動的后背,著急又無奈,用膝蓋挪動上前,跟岑衍一左一右拽著他的兩邊胳膊使勁提,目光隱晦地往上瞄向來人,手中的動作卻是一頓。 “爺。”時涇魂飛天外,輕聲喃喃,“我的個娘誒……” 來人長相絕艷,世無其二。 病態(tài)冷白的容色中,薄唇卻泛著瀲滟透出些許鋒利,有如罌粟花般侵略性的昳麗,卻因著劍眉深目而并不顯陰柔。 氣質卓然立長階,遺世獨立動俗塵。 “云廠督,小的早早就勸過侯爺回了,奈何……” 先前索要銀錢不得的小太監(jiān)亦步亦趨地跟在云卿安身后,露出個諂媚的笑,目光時不時瞟向司馬厝,其意思不言而喻。 云卿安只淡瞥一眼,看破而不說破,俯身低頭挨司馬厝近了些許,在這片刻的定格間無聲地笑了笑。 堂堂朔北往來不敗的司馬將軍,權位顯赫的長寧侯爺,竟是以這般的屈辱姿態(tài)與他一介閹奴對峙。 “陛下素為國事cao勞,今日不得空,侯爺還請回吧。”他的聲音平和卻又滲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出言提醒道,“當心地涼。” 當真是個好心的壞人。 (本章完) 第3章 立長階 “你來,求我。” 司馬厝依舊是維持著俯身跪地的姿勢,只死死盯著面前那雙踩在石階上的靴子,甚至能夠清楚地看見那不粘塵泥靴面上的燙金刺繡。 穿著的那人恐是個腳不沾地的謫仙人,亦或是偏得了富貴病的庸碌人。 而云卿安顯然是后者。 司馬厝不經意地咬了咬略有些干燥的下唇,眸色漸暗。 可惜了,他的槍不在。這般好的靴子就該連同那人一同被釘死在石階上,爛掉了才好。 時涇則完全沒留意到自己抓著司馬厝胳膊的手死緊,挨靠之下已經幾乎是將自身大部分重量施加到了司馬厝身上,死沉死沉的。 而等他反應過來時已是被忍無可忍的司馬厝掀翻跌坐在地。 “哎……”時涇吃痛地揉屁股,再抬眼望去時卻是驚訝得雙目瞪的溜圓。 只見那翩然而至謫仙似的人,竟是從漢白玉石階上一個趔趄跌落,恍若最巧奪天工的瓷器突然間被打摔。 他眼睫微顫而神色不變,站得有如修竹頎立不露端倪,若無其事卻也若有所思。 云卿安眉頭微蹙,默默后退些距離掙開司馬厝落在他袖擺上的手,行動間腳腕處傳來一陣劇烈鈍痛。 “是,廠督。”粉面小太監(jiān)微怔,不情愿也不敢有異議,佝僂著身子來到司馬厝跟前。 他只淡瞟一眼便無所謂地移開目光,再看向衣擺的主人時,忽而想到時人對這位東廠督主的評價。 他連個看起來稍微像樣點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敷衍的很。 云卿安猝不及防間被司馬厝一個抬手狠拽衣袍,直扯得他腳下落了空,身體失重直往前傾。 “我沒銀錢,窮,受不起。” 傳聞中那翻云覆雨玩弄權術的佞宦,像極了不染纖塵的世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