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有，網(wǎng)吧、酒吧、夜店、ktv……花錢的那種。”李弗輕描淡寫地說，他頓了頓，冷笑了一聲，“發(fā)起酒瘋來，做冤大頭把整個場子的賬都結(jié)了幾次。”

    “后來呢？”這可能又是幾十萬的數(shù)額，陳度忍不住追問。

    “高考前一天晚上我還在酒吧，考砸了，我爸又塞錢把我送進了大學(xué)，后來大學(xué)有一次假期回來和家里起沖突，他和我媽把我所有的卡都停了，說我吃不了苦，我哪兒能認啊，犟起來跑去朋友家的工地搬了兩個月磚，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時候把我爸氣進醫(yī)院了，再后來……我就出國了。”

    “你還能去工地？”陳度不可置信，要知道李弗從頭到腳哪里都不像是能吃得了這苦的人。

    李弗斜眼看他，眼里的笑意變得柔和，有一瞬間，陳度覺得在他眼里自己才是那個沒吃過任何苦的天之驕子：“你想不到，不夸張，剛開始兩三天就曬脫皮了，手指頭上磨得全是血，早后悔了，但我犟，不肯低頭，不在工地上就真沒飯吃了。”

    陳度啞然：“你沒找朋友們借點？”

    “借來的，還怎么證明我沒了他們也能活。”

    李弗說著自己的過往，陳度察覺到他輕描淡寫的話背后的情緒很復(fù)雜，雖然并不知道具體原因，卻敏銳地感覺似乎……李弗這樣的家庭對李弗的培養(yǎng)稍顯潦草，以至于李弗看上去的確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富二代，卻又有些不同。陳度真正的好友列表里并沒有李弗這樣實打?qū)嵉恼娓欢运麑τ巫诱碌牧私庖仓浪麄儚挠變簣@開始一步步都被規(guī)劃好如何走，甚至不該有試錯，只有為了豐富閱歷和加速成長的必經(jīng)之路。

    陳度不甚明白，但他和李弗才剛剛認識，還太陌生，何況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今天只是李弗作為一個他不抗拒的玩伴邀請他一起玩，他不該太越矩窺探他人的隱私。于是陳度干脆轉(zhuǎn)移了話題：“我看你的曲庫都是些很老的歌誒，你平常都聽這些嗎？”

    李弗愣了一下，隨即扭過頭看了一眼陳度，神色變得有些似笑非笑：“是啊，我有時候感覺我應(yīng)該活在二十年前。”

    他這么一說陳度也笑了，李弗把音樂按了暫停：“你連你手機，放你想聽的吧。”

    等藍牙連接了陳度手機的音樂響起，陳度播放列表里第一首歌熟悉的前奏聲過后，是同樣深情的老男人歌聲，李弗笑了起來：“喲，看來您也是擱20年前穿越來的。”

    這回輪到陳度大笑起來。

    他在大笑中偏過頭去，發(fā)覺李弗嘴角的弧度仍然帶有些苦澀的味道，那尖端處勾到了陳度心里，讓他心癢，就這一個瞬間里，音樂背景里的鼓點敲散了陳度心里剛剛豎起的與李弗的隔閡，反而和車上人的心跳共振了。

    那之后，當(dāng)陳度已經(jīng)和李弗確認關(guān)系后在一起，都會想起他們初相識時一起坐在車上聽著一樣喜歡的歌的美妙時刻，但他后來面對了太多次沉默不語的李弗，回顧過往就變成了一種自省，他發(fā)覺那時候李弗的坦誠是一種試探，但那時候的陳度卻把這種誘餌一樣的剖白當(dāng)做是李弗信任的信號，心甘情愿地上鉤。

    他們到海邊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但明亮的月光把海浪照的波光粼粼，暗藍的海水坦蕩地擁抱著潔白的沙灘。

    陳度下了車就脫了鞋，赤腳踩在沙灘上，踏著夜晚的海浪來回拍打的泡沫，工作未知帶來的茫然被海浪拍碎，隨著浪潮涌向遠方，陳度心情變得很好，于是想要走得更深些。

    略帶冰涼的海水沒過膝蓋，陳度扭過頭發(fā)現(xiàn)李弗仍然皮鞋襯衫西褲站在岸邊，他彎腰朝李弗潑水，一邊喊道：“不會這么玩不起吧，來都來了不下水！”

    “你等會兒把我車弄濕了。”李弗淡淡道。

    陳度一驚，第一反應(yīng)是確實，不過馬上從李弗臉上看出這是他的玩笑話，當(dāng)即同樣板著臉，往更深的地方走去，語氣陰陽怪氣：“那我就走回去唄，反正肯定不會弄濕您的車。”

    正當(dāng)李弗無奈地笑著時，就見陳度突然轉(zhuǎn)過身朝自己跑了過來，他眼睛亮晶晶的，濕漉漉的手握住李弗的手腕：“一起啊！你不來，這黑漆漆的，萬一海浪把我卷走了你就是犯罪嫌疑人。”

    李弗道：“兩個人也一樣卷走。”

    許是海邊的夜晚太過寂靜無人，陳度的眼睛放肆地自上而下的掃過李弗的身體：“你白練的啊？”

    李弗一臉我懂了的模樣，挑眉道：“原來是因為這個想來海邊。”

    “可是你先提的要不要來海邊，后廚沒貨就別往菜單上寫。”陳度抿了抿嘴，不過還是有藏不住的笑意從眼角溢出。

    就見李弗了然地點點頭，隨后彎腰把他剛剛?cè)釉谏碁┥系耐闲瑩炝似饋恚呋亓塑嚺赃叄缓笕珀惗人福摰袅艘r衣。

    走回來的一路都能看見陳度毫不遮掩的視線，李弗忍不住笑了：“還滿意嗎？”

    陳度回敬一個挑眉：“不錯啊。”

    兩個人一直走到海水完全沒過膝蓋才停下，陳度本以為李弗應(yīng)該是更喜歡人群聚在一起時的熱鬧氛圍的人，答應(yīng)他來海邊無非是初見后的好感，倒是沒想到李弗也會享受這樣的安靜。

    “月亮真的很亮誒。”陳度說道。

    “還挺圓的。”

    “好像快到中秋了。”陳度說道。

    “你中秋也在陽城嗎？”李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