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上心頭 第67節
“還能點歌?” “當然, 我什么都會。” 李京肆笑了, 夸她厲害,“我不懂鋼琴,別的不知道,不如, 你給我彈早前發朋友圈那曲?” 姜語征征, 一挑眉,揶揄他:“你這跟自曝有什么區別?偷看我朋友圈?” 李京肆聳聳肩說:“你又沒屏蔽我, 光明正大看的,也有錯?” 姜語低下頭笑得不行。 緩調的抒情曲,有助于安神,姜語連著彈了快二十分鐘,結束時再看向鏡頭,人臉沒了,他沒力舉著,癱在腿上,對著天花板一面銅色吊燈。 靜靜地,有細微鼾聲。 姜語傾身把手機從支架上拿下來,試探喊他名字,一聲沒應,再一聲,好半天,鏡頭動了,再懟回那張臉,惺忪的著眼,迷茫嗯了聲。 姜語叫他去床上睡。 他夢囈似的,含糊嘟囔什么等他回來。 姜語笑嘆聲,估計著方才的話也白說。 瞧他不是一般的累,隨口兩句告別,也不知他聽到沒,掛了電話。 - 姜語提前訂好了去柏林的機票。 恰好在前一天,先趕上了德約那地方周年慶。她從前是常客,馬覺第一個想到也是將她喊來鎮場子。 李京肆這天再給她通了電話,說是剛下飛機,再去公司處理些事。 姜語問他幾點回。 他說:“應該挺晚。” 本想喊她先睡,別等他這句話還沒出口,被她一句“那再說吧。”打斷。 姜語趕著出門,說話也急,在大門邊,肩膀抵著手機夾在耳邊,彎下身換鞋,“今晚我得去德約應個場,晚點回景苑,先這樣昂,拜拜。” 連個回復也不等,火急火燎給掛了。 傍晚將過的時間,幽閉包廂便嗨到了興致頭上。空氣中彌漫微醺酒精,舞池躍動,勁爆炸耳的音樂沒停。 姜語來了只往沙發里一坐,喝兩杯酒下桌,上了幾場牌局。 一圈兒把把不知換了幾個人——因為某個遍傳的消息,本是與姜語交情淺的些人都開始諂媚攀親近,一把換一把的人上來。 也不知誰起頭問那么句:三小姐那婚期還沒定下來?這喜酒我們可等了小半年咯! 話引子出來,一聲兒接一聲兒都在調侃。 姜語不搭茬兒,燈光暗,飄在臉上,也瞧不清人樂不樂意,是何態度。 大伙等著,沒了聲。 等來姜語撇句沒意思,漠然下了桌,轉去吧臺,要杯調酒,撤回卡座。 點支煙,疊著腿靠陷進單人沙發里,打瞇。 北京這些天漸冷,她里頭只穿白背心,披的灰色針織開衫,很規矩的穿搭,就那么一躺,慵散氣質就跟規矩毫不搭邊。 身邊走近了人,姜語才若有覺察睜眼。 馬覺續了杯酒遞給她,笑問她怎得這幅沒趣。 姜語接過就喝,不樂意搭理。 平日她最克制,旁人要想灌她酒基本不可能,今時卻不同,叫人難辨,心情好吧,她一直臭臉,心情不好吧,她往中央卡座一坐,擺手就叫來一票人,興致高漲玩骰子。 這片亂得很,馬覺叫來不少男男女女,混搭著,人挨人坐,燈光靡亂下,摸摸碰碰糾纏一起。只姜語一座冷清,她沒發話無人敢碰。 幾場下來,姜語也記不清喝多少酒,醉得差不多,斷斷續續幾杯是別人遞到嘴邊的,或還有遞煙、遞火。 手機扔在邊上,若不是有人給她連著遞來,她恐怕都發覺不到這通電話。 姜語打個暫停手勢,揉眼細看備注,看不清,滑開接聽,送到耳邊,聽不清。 喂了兩聲,耳邊除卻此起彼伏的喧鬧與舞樂什么也聽不見,她煩得很,給掛了,重新回到游戲局。 喝得分不著東南西北,腦袋發暈才下的場。 跟著的隨行在身后提了包,一步并作兩步上前攙扶。姜語直不起身,掌心摁著額頭,往垃圾桶邊走過一趟,半天吐不出來,甩開人,眼花繚亂中瞧清楚了路,向包廂雙開大門去。 昏茫里,觸手可及的距離,門先從外拉開。 背景樂被稀釋出去,外光溺進來。 姜語一抖肩,后退半步,緩沖會兒,抬頭望,射進滿瞳孔的霓虹彩色。 她看見一個人,一個男人,就站在門內外交界處,頎長身影于暗燈中忽明忽暗,鍍層迷離醉人的光暈,身后還跟著些個不清不楚的人。 接著,男人大步邁近,頭頂的光線收聚,再散開,他目的明確地,一把拽過她手臂,向外拉。 那一瞬間,包廂里,無任何一陣人聲。 玩牌的,打球的,唱歌的,全然消釋,只余接連不斷的震耳樂曲,及,幾乎同步的驚愕表情。 姜語蒙頭轉向被拉出拉出包廂,途中試圖掙動,沒掙開,步調跟著前人一齊急促,到長廊中才停下。 她是想罵人的,在抬頭之前。 視野大亮后,眼瞳一睜,腦子里被敲了鐘鈴——廊道投射的瑩白光下,從那身日常的棕色大衣,到男人硬朗清晰的五官,她看見那雙眼睛里泛著的冰冷幽光。令之心口震顫。 手上力道還在,甚至往深加勁。 “有膽。” 從齒縫里硬擠出的,憤懣的字眼。李京肆壓身,到與她平視,眼睛死死勾著她,即使如此怒到失去聲線控制,那眼睛里終究余留那么些,在看著她時,獨有的一份似水溫柔,“我才走幾天?敢跑來找別的男人?” 一面,他向后抬抬手,兩人重新往包廂里去,該是處理后事。這刻,姜語的注意力被什么都能吸引,偏偏看不到李京肆這兒來。她心虛,腦子不清醒、沒干什么也心虛,她覺得自己是該心虛的。 她不吱聲,聽見他在那樣沉重的默然里嘆聲,手上力道再被帶得一扯,向電梯里。 - 夜風涼而躁,今日更甚。 轎車駛停在路邊,姜語忍著腹痛,下車空吐半天,開衫吹得糟亂,垂到肩下,露兩條細帶。 實在吐不出來,姜語悶頭蹲馬路牙子邊,不動了,肩上披來件大衣,方抬頭。 他實在高,擋住明晃晃的頂上路燈光,身上只剩件深棕襯衣,那么彎身,滿目才裝得下他。 一瓶水先遞到跟前,姜語接過了,猛灌兩口,與喉間發澀的酒精對沖,舒緩許多。 這時候才才接上些神經,姜語嗆咳兩聲,擰好瓶蓋置在路邊,轉臉,和顏悅色仰頭看他,張不開嘴,話從齒間巇隙中悶出來:“……你怎么會來找我?” 李京肆冷著面色,兩手抄兜,饒有威嚴盯住她,“我不來找你,打算今晚跟哪個野男人回家?” 姜語微后仰,哼聲:“哪有,你這是欲加之罪。” 同時站起身,起風呼嘯,擾著視線,耳音。 “那你掛我電話又怎么解釋?” 她不確定是不是聽到這么句話。 身子前傾,直攀到結實懷抱,從暖熱胸膛里把臉掙出來,姜語向上只看到他下頜。 一陣沒聲音,李京肆再問:“啞巴了?還是說中了,掛電話,就忙著跟別的男人快活?” 這回聽見了。 姜語腦袋抵在他身上,貼著搖頭,還納悶搖得費勁,“我沒接到電話……我這輩子,就跟你身心唯一了,我看得上別人?你這是在貶低你自己。” 李京肆:“……” “沒關系。” 她開始前言不搭后語,退出一小步,趔趄下被他扶穩,面對面,十足鄭重的眼神,指指自己:“我是個大度的女人。”再指指他,“你受委屈了,我給你道歉,對不起行不行?我喝太多了,下不為例。” 音調似溺入海里,跟著浪潮,時起時浮,“我就是有點不高興。” 聽到這,李京肆慢頓,瞧她垂下去腦袋,問她為什么不高興。 她被這個問題難到了,看看天又看看地著想,“因為……”因為了半天,說:“記不起來了。” 李京肆顯然失去了跟一個醉鬼交流的興趣,伸手要拽她,她這會兒反應快得嘞,一甩,一躲,倔強,又幾分做錯事的表情,哄他:“你別氣了,心胸大一點嘛。” 來硬的果然不行。 李京肆沉嘆口氣,背著千斤重擔似的,放軟聲,說:“我不氣,過來,回家。” “我不信。” “……” “我給你賠罪吧。”姜語挪動步子,踩著步調不穩的高跟,伸手去撈他脖子。 李京肆被她推著后退兩步,攔著她腰站穩,正色瞧她那副浮在醉暈里紅透的臉,眼睛都睜不開,手還在可勁兒扒拉。 接后,她開始了一頓口齒不清的瞇眼亂語:“來嘛,親一個,小寶貝,親一個就不氣了。” 李京肆:“……” 這般,叫他想了許多措辭,好似都不足矣,搜尋著,只與某些靡亂場面對上號。 她不踮腳,壓著他脖頸下來吻,再退一寸,“什么?一個不夠?好貪心,那親兩個。” 她張嘴,吮他微張唇瓣。 他不動,她又自顧側頭再吻:“三個。” “四……” 沒吻下去,被掐著后脖子退出來,姜語蹙緊眉,只見到他那副冷冰冰檢視的作態。她毫不氣餒,怔住幾秒,抬手,比出一拃框他半臉,噗嗤聲:“假正經。” 李京肆站直了,仰頭閉目,復睜開。 暗自決心,以后絕不能讓她喝成這樣。 伸手作勢去橫抱,姜語眼疾手快又躲,這一步沒站穩,李京肆也沒撈著,一蹬腿坐倒,墊在大衣上,也不知嘆了今晚的幾回聲,他單膝跪下去。 姜語在努力摸著撐地站起來,身體向側邊,蹭到某個硬物。來自大衣外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