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上心頭 第29節
壽宴辦在李老先生早年住的老莊園, 說是老人家不愿別人攪了自己深山里那清靜。 那一塊兒車來人往,人多眼雜。姜語原以為李京肆是多大膽,竟是走了小道, 且他們主家人的車子能直接停進地下車庫。 在靠近后院處, 姜語喊停車輛。 下車前, 姜語回頭警告李京肆:“我先過去, 你晚些來,別跟在我路上碰面。” 她若是不說還好,這話一出口,就是李京肆沒那個感覺,也要認為他們就是在做些上不得臺面的茍且,這是在“打配合” 他笑笑,彎身將她半邊還在車內的裙擺理出去,抬頭看她:“好,不會讓別人發現我們的。” 他是故意這么說, 惹姜語耳朵一灼, 忙拐身跑走。 車門再關上, 前邊兩個都是異樣目光,往車內后視鏡看了又看, 紛然倒抽涼氣。 - 繞去前院大門, 姜語碰見了才趕來的姜家車隊,一水兒往里蜿蜒車道進去,安排停在車位。 姜語遠遠跟招了手,若無其事順勢融進姜家一群人里。李家吩了幾個人來迎, 姜語跟在吳清妍身側, 從正廳紅毯鋪地往里走。 吳清妍暗自扯她裙身,“你怎么從那兒過來?他們沒招待你進來?” 姜語只隨口應付了:“我也不知道, 車停外邊兒去了,就在大院轉轉等你們。” 吳清妍指她:“笨,都不會給自己找面子。” “……” 有時比起高調,姜語怕是不及她母親的萬分之一,這女人總要面上有光,總要人盡皆知,也不管折騰得姜語如何疲憊。 記得那時不過五六歲,姜語還在國內上學,請了鋼琴老師日日來教,下學便開始,她時常吃不飽晚飯或者吃不上晚飯,泡在琴房里就是天昏地老。放假時她也在琴房,鋼琴老師沒來,她就要自己鉆習譜子,她很少交到朋友,那個時候幾乎沒有,鋼琴占據她的所有。 到了生日宴上,吳清妍就昂首挺胸說著她女兒如何認真,如何優秀,如何比別的孩子聽話。 姜語早早就成了她拿去宣揚的面子。 侍應將他們領向正廳里的前席酒桌,是與李家旁系鄰靠的位置。 吳清妍讓她安分坐著,一會兒李家人到齊了再主動去敬個酒,她句句都應得敷衍。 李老爺子已經很多年不搞這么大陣仗的生日宴,他老人家喜靜,往年聚些直系旁系吃頓飯便過去。是今年正滿七十,底下非要給他辦個大壽宴,又逢李沅將要喜事,才沒拒絕。 如今往主位一坐威嚴肅穆,還是不怎的講話,父輩之下的都沒向他身前敬酒的機會,就應付幾個頗有交情的老先生,頭也不回下宴席躲清靜去了。 酒宴上人到齊差不多,控場的亮燈一瞬暗了,覆上流光溢彩的銀金色,幾個侍應合力才將一個巨型疊層蛋糕推至主中央,幾乎占據一整個過道寬度。這當然也不是用來吃的,擺個裝飾。 姜語是被吳清妍拉著走向主桌的。姜圍打頭陣給李沅父親說了好些代祝話,明里暗里提起兩家結合,將是一家人這樣拉近的話。 主桌上只有李氏三家父親及膝下公子就坐,舉杯時,姜語再注意到了李京肆。 不知有意是無意,他就坐在李沅身邊。穿身她早在來時見過的英挺西裝,輕握紅酒杯壁,指骨分明,能見腕處凸顯的銀黑色表盤。 李京肆舉杯迎向他們。那透明杯壁自然是對著姜語的,眾目睽睽下,她一個眼神也不敢給過去,他倒目不轉睛看著她,加之舉杯所向,像獨獨敬她的。 也似尋常的長兄在欣慰打量一位未過門的漂亮弟妹。 無人察覺異樣。 姜語在等待著父母親把場面話過完,回到座位去,賣假笑賣得臉部肌rou酸疼。遙遙處那道死死的目光,讓她心底發毛,急躁些更是兩手捧著杯壁飲口,動作也不自然。 “弟妹緊張什么?” 她幾乎一抖。沒想到李京肆會當眾點她。 目光聚過去,一陣無人講話,看看李京肆,又看看姜語。 李五父親李東來見勢附和問她:“我也想說呢,小語是不是不太舒服?” 吳清妍笑笑幫她圓場:“她臉皮薄些,面對長輩就這樣。” 姜語無言終于對上那雙半天不敢看的微垂狐眼,她看見瞳孔里的幾絲狡黠閃動。 他是故意的。又接著話說:“放輕松些,咱們該算是一家人了。” “……”姜語偏頭躲開視線,她憂心多看一秒就讓人覺察不對去。 一面她又自己較勁,憑什么就她心驚rou跳地在這里,他一副無所謂模樣。 她不答話,吳清妍卻不允許她不答,面上笑意溫和,底下警示般碰了碰她。 姜語咽咽喉開口說謝謝,至于稱呼咬在嘴邊要出不出,她是硬著頭皮才叫出口:“謝謝……兄長關心。” 那老變態還像是被這稱呼叫舒服了,稍得意的表情看得姜語眼里寒光越盛。 怕是覺得只有長兄這樣關心提點有些不妥,李東來眼神示意那個身份更得當的人。 李沅被看得心底瘆,忙不迭說:“啊是,不用緊張,當自家人就好。” 一張臺幾個人都心懷鬼胎,一句話疊著一句話都掂量著說。 姜語陪著又站了會兒,她沒有表現多么不耐煩,維持溫婉模樣。李東來邊上坐的是李沅母親,瞧了她半天,才主動問她要不要去到處轉轉,說:“我們家小姐們都去樓上消遣啦,小語要覺得宴會實在沒意思,可以上去走走,親近親近她們也行。你們女兒家總歸是有話說。” 姜語不置可否,目光給了眼吳清妍,她眨眼兩下,姜語便明白意思,囁嚅回話:“這……可以嗎?” 他便轉頭又去叫了李沅:“老五,你不主動些帶小語上去?” “啊、是。”李沅稀里糊涂地就放下筷子,跨步子去,“那我先帶姜小姐去散散心。” 這樣一來一往,撮合的意圖過于明顯,就是姜語都看出來了。不管如何,離開長輩之間的交談總歸令人放松些。 李沅在桌上時也只繃著勁兒,帶姜語進了電梯,整個人松散像癱泥,見著姜語又覺應該維持些紳士風度,猛然站立直了,面上是劫后余生的笑,怕是方才沒少被幾位長輩提點教說。 “估計這時候,我jiejie們在玩牌。”李沅摁下樓層,幽閉空間里想著總要開口講些什么。怕姜語也不知接話,特意又問:“你會嗎?” 姜語說:“只略懂一點。” “那你等下別被她們拉去了,她們精得很。” “好,我就在旁邊看著。” 她句句都回得客氣,李沅是感覺到的,卻也挑不出毛病,笑笑:“你不覺得無聊就好。” “你一會兒還要再下去?”姜語突然問他。 李沅頓了頓說:“實話嗎?” “什么?” “我不想下去。”李沅難為情著笑,摸摸后勁低著腦袋,也覺得不好意思,“所以當我倚著你了,在你這兒躲個清閑。” 姜語卻理解他說:“想來也是長輩們聊的話乏味些。” “還很嚴肅要命呢。”談起這個他就心口一緊,罷了又感嘆:“雖說是這樣,可我大哥還是應付得很好,我自知是擔不起那氣氛,所以我一直很佩服我大哥,到哪兒都叫人挑不出缺點。” “……” 就屬挑不出缺點五個字,姜語都能摸透這兄弟間的情感關系不深。 她還很想當場挑挑缺點,無語憋進禮貌笑臉里。 到達樓層,李沅領他出去,沿著通亮的,七拐八繞的廊道向里走。半途轉頭看她:“你怎么不說話了?” 姜語迅速眨幾下眼:“……不好意思,走神了。” “沒事兒。到地方了。” 這里許多裝飾修筑都才用現代重工藝打造,因為本來就是老莊園,也沒翻新重修,大多地方還隱隱有股上世紀的復古濾鏡。他們停在一處房門前,李沅敲兩下門,悶悶一道女聲透出來問是誰,李沅回了聲是我。 開門進去,這個隔間不大,簡單到只置放一處沙發長桌,前邊是麻將桌,幾位衣裝華貴的jiejie卻沒在搓麻,就在那桌上打起撲克牌。 “好jiejie們,你們還在玩呀。”李沅散漫搖步進去,只奔沙發邊,脫離般倒下去。 搭白絨披肩那位是三姐李雯,看了他眼,逗笑:“小沅沅這是脫離苦海啦?” 李沅聲音也虛脫了:“是啊。托姜小姐的福。” 四位jiejie才去注意還在站門口前的姜語,一個兩個的眼前一亮。 “嚯,你小子把老婆也帶來啦。” 李沅臉皮薄,應話不下來:“jiejie你……” “是姜三小姐吧。”李雯笑得最親和:“我是小沅沅他親jiejie,聽他們說,你也不大,二十出頭?” 姜語說:“是。” 她點頭:“那這邊幾位你都可以隨便喊jiejie的。” 姜語禮貌著一一道了好,目前所知兩位是別親的姊妹,這三姐同李沅是直系,還有位排行老四的李棠溪是旁親,李肅的親meimei。 這樣的關系算來,居然只有李京肆那一家,就這一個寶貝兒子,還最是出息。 “姜小姐要不要來玩牌?” 主張拉她來的是李棠溪,姜語愣了一下。 李棠溪跟她招手:“我正好有些乏,你頂我位置。玩個消遣也好。” 姜語走過去,干笑說:“我不是太會。” 李棠溪拉她手腕,扯身邊來,“那你站旁邊來,看兩把。” 這位置可算極好,挨著了四姐也挨著了三姐。直覺就告訴姜語這站位絕對有事。 果不其然,讓李雯提了她句:“你覺得我們家小沅沅怎么樣呀?” 姜語裝個模樣,特別去后邊沙發看眼,回身說:“他……不錯。” 牌局剛開始,四人摸完牌,大家都在順牌位。李棠溪一心二用邊是理牌邊同她說:“沅沅比他兩位哥哥都單純呢,就是天賦上差了些,人還是極好的。你嫁與他呀,不會吃虧。” 她聲音調低了,確定后邊認真看進手機里的李沅半字沒聽著。 句句都送命似的沖著姜語來,好在她是別的不會,最會用場面話應付人。僵著身子又跟人周旋幾句,才轉言說:“我去趟洗手間。是在外邊?” 牌局進度在個認真時候,幾位jiejie都不怎么注意到她了,其中位隨口應說:“是,沿著廊道往里走就看得到。” “謝謝。” - 合上房門,姜語渾身氣質驟冷,邊照著剛才聽的話往里走,低頭含支煙,燃起后將火機塞回隨身包里。 疲憊感侵襲,深深化在一口濃煙里彌漫出來。這里在五樓,沒有旁人,多數傭人也在下邊,沿路沒有人影。 姜語靠了會兒扶手,向下張望,算作透氣,煙燃半截時轉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