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費解說：“你才多大，就看得這么開？”

    姜語懶散靠在車屁股邊，兩只手后撐，將身子撐上去，斜眸，安靜地打量他，不接這話。

    思緒飄遠(yuǎn)，她便去看天，曠野上鳥影綽綽，翙翙雜聲，靜而空。

    “這地方真漂亮。”

    李京肆以為她又要感慨美景。

    那道澄澈視線突然向他來，他瞧見落日光彩下顯得越加明艷的容姿，瞧見輕風(fēng)繞動的發(fā)絲，渾身上下富滿活力——沒有任何一個時候，讓李京肆覺得，她是這樣漂亮純白的，年歲尚輕的少女。

    不過這想法來得快去的更快，好似她賞他的一抹走馬燈幻想。他聽見她的輕哼笑聲，眼中隱喻輕浮。

    接著說：“適合睡你。”

    第14章

    李京肆與她視線匯集, 眸光絲毫未斂，甚至回味她的語出驚人。

    姜語被他認(rèn)真逗樂：“噗，開玩笑, 我這人就是有點惡趣味。”細(xì)想又說：“但你也沒有被逗到的樣子。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還是有點奇怪的, 我遇到過這么多男人, 就你給我一種……正經(jīng)又不太正經(jīng)的感覺。”

    李京肆環(huán)臂站定在她身側(cè)：“那是好還是不好？”

    姜語撫下巴：“說不準(zhǔn), 但我不反感，還有些舍不下你呢。”

    “你說過幾次類似的話。”李京肆借題追問：“怎么？現(xiàn)在打算舍下我？”

    “……”

    天邊昏色隱隱墜下去，淡夜升起，山里最先可以看見亮星——不過此刻，這人的眼睛，會比星星亮得多。

    他問得很隨意，是不在乎答案的那種隨意，多想的是姜語，很久也沒有搭上話去。

    隨時可以叫停的關(guān)系。

    姜語沒來由記起自己對這段關(guān)系的判定。

    他們之間, 好比剛才一場極速飛馳, 隨心開始, 隨心停下。

    真要說起來，也沒有那么難舍。姜語其實不那么看得懂他, 界限還有點尷尬, 不那么生疏，但也不那么熟悉。

    這個阿肆是什么樣的人，她看不透。他不似她，將性格外露, 他斂得徹底, 總讓她幻覺他只是把想展示出來的那面展示給她，而她還很喜歡, 所以偶爾會覺得，這人有趣，就這么斷了，怪可惜。

    姜語伸手，搭他西裝包裹的左肩，捋過細(xì)致精料，貼上寬頸，到喉結(jié)，感受他吞咽時滾動在掌心，那股涌動進(jìn)脈搏的收放張力。

    “你知道……”

    她開始不著調(diào)地笑：“怎樣接吻比較色.情嗎？”

    李京肆歪腦袋：“又是什么沒頭沒尾的話？”

    但這回不只是口嗨。

    姜語湊身過去，厘米之距，微瞇杏眼，在他雙唇逡巡，說話間呼吸瘋躥，直沖人神經(jīng)：“張個嘴。”

    搭在他寬頸處的掌心稍稍有力，半撐她一點傾斜的身子，光影里的身子相貼相融，難舍難分。

    她是先伸舌，探入，再覆唇。

    與正常不同，先感受到的是舌與舌滾熱濕潤抵交，往更深處，再能感受到唇與唇的相覆。

    微風(fēng)飄然，裹罩一處瘋狂放肆。

    這是極密的，幾秒就要窒息的糾纏。姜語很快敗下陣，不玩下去，離了唇，擦了唇角帶出的銀絲。

    熟練得不像話。

    李京肆看在眼里，剛才順手捏住她細(xì)腰，揉在掌心輕輕摩挲，“你不像是接吻的初犯。”

    姜語搭回他左肩上去，“這是夸獎嗎？我收下了。也真奇怪，我還挺喜歡跟你接吻。”

    李京肆頓了頓，尋理說：“或許跟床上一個道理，比較合拍。”

    姜語啞然失笑，好一陣壓著頭。

    音調(diào)還牽著笑意，頭沒抬起來，聲音先渡過耳畔：“你剛才問我的話，我告訴過你的，我要結(jié)婚了，不會太久。”

    他語氣極淡：“嗯，所以？”

    姜語適才抬眼看他，笑藏眼底，掃他仿佛一位看客的神情，腔調(diào)拉得比正常俏皮許多，“親愛的，我們算是在偷情呢。”

    “有嗎？”

    “沒有嗎？”

    “我是說情。”李京肆深邃眸光凝住，看她時漸冷幾分，“我們之間有嗎？”

    姜語也頓住了，反思他問得這般妙的話，笑低了眼，“或許吧。”

    或許有。

    或許沒有。

    至于是感情還是欲情，沒什么好分清。

    橫沖直撞，隨時停下，或許只到今日，或許只到此刻。

    -

    這天過后，姜語原想找個時間回北海，把演出的事情處理好，意外接了吳清妍的電話，臨時喊去姜家大宅。

    喊的趙叔來接她，車子繞過人工湖泊一段長路，駛停在獨立于觀景區(qū)域的莊園別墅。

    熄了火，趙叔轉(zhuǎn)頭提醒她到地方。

    姜語扮的一身黑亮，是吳清妍最看她不順眼的行頭，見了在主廳內(nèi)等候多時的人。

    正對面軟沙發(fā)上坐了個生面孔，但見著姜語笑得很是熱情。

    吳清妍指著人介紹：“這位是李家委托來的，apex寶庫的管理人。”

    姜語稀里糊涂點點頭，落座單人沙發(fā)，朝那人點頭：“你好。”回看吳清妍，眼神詢問。

    “李沅給你送了生日禮呀，從國外空運回來存放在私人寶庫里。”

    姜語才明白了：“帶我去取？”

    男人點頭說：“是的，用您的照片錄入了個人面部，必須本人親自入庫取寶。”

    吳清妍歡喜溢于言表：“這李沅是有心了，回頭你得記得約人出來，吃頓飯道個謝什么的。”

    姜語：“……”

    “別不情愿，你倆是要準(zhǔn)備過一輩子的，現(xiàn)在培養(yǎng)感情正合適。”

    談起這事，吳清妍很是激動，她女兒冷著臉也不影響她發(fā)揮：“你要實在拿不定方式，我跟你哥哥商討下也是可以。”

    “那個……”姜語終于聽不下去，起身點了沙發(fā)上那男人，叫不出名字索性不叫，“走吧，先去拿東西。”

    吳清妍跟后邊誒了幾聲，人影都送出大門了還在嘮叨。

    姜語心情難說，李家這禮要是沒送過來，該把吳清妍急死吧，好不容易釣來的金龜婿，還千叮嚀萬囑咐她不要搞黃了。

    -

    到地方是下午，地方遠(yuǎn)得很，將要出省的邊界。

    apex寶庫，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私人藏品庫，由國內(nèi)外幾位知名建筑師聯(lián)合設(shè)計構(gòu)建，隸屬于李家私產(chǎn)——但，背后真正掛的是李京肆的名字。

    不用管理人跟她解釋，她也知道一二，別的不了解，就是這些寶啊鉆啊姜語了解得不得了。

    姜家也有私人藏品庫，但規(guī)模比不上這里，寶庫區(qū)域統(tǒng)共就有五六棟樓，每棟還分地下層和地上層，放置藏品均有不同類別。

    姜語被帶到首棟樓的地下一層，電梯劃開，整個空間被賦予幽昏光澤，沿路壁燈通亮，赭色木質(zhì)修筑，沿一條不寬不窄的小道去往盡頭一扇雙開大門。

    管理人繞她前一步，輸入密碼時向她搭話：“姜小姐好像對這里一點也不好奇？一路上都不講話。”

    在普遍認(rèn)知里，她是該好奇的。李家的私人藏品庫，能進(jìn)來的外姓者恐怕寥寥無幾，但姜語表現(xiàn)太過平靜，哪怕不驚訝，竟也一句都不問，讓人費解。

    她倒是玩笑語氣回了句：“不好奇應(yīng)該不犯法吧？”

    “您真幽默。”管理人笑聲還補句捧人話：“但不以為奇也正常，姜小姐很快就是李家一份子了，到時可以作為主家人使用寶庫。”

    姜語莫名被噎了下，斂了笑：“那我還是好奇一下吧。”密碼驗證成功的聲響回蕩，門開，她入內(nèi)一步張望一排排遠(yuǎn)闊無邊的展柜及封閉柜，隨口問句：“為什么對外的資料解釋，這個私產(chǎn)是李家共用，卻落到了李京肆名下？”

    “那可有話說了。我在這里資歷算老，可以說寶庫創(chuàng)立初始就在了。這地方私密性極高，防盜系統(tǒng)也是全國頂尖，有實打?qū)嵉母唠A機關(guān)，進(jìn)來前我讓總部關(guān)了，不然連正門都過不了。”管理人滔滔不絕起來：“現(xiàn)在吧，是提供給李氏上下存放私人貴重物品，但起初這里的創(chuàng)始人……”他賣關(guān)子般停頓下，醞釀?wù)Z氣說，“就是李先生，所以不存在落到他手上的說法。”

    姜語遲鈍晃點腦袋：“這樣。”

    “外邊的資料半真半假，開始李先生做這個寶庫系統(tǒng)時才只是給自己提供藏品所，后來經(jīng)歷過一次大規(guī)模擴(kuò)張，才打響了名聲，真實信息也在網(wǎng)絡(luò)洪流里多少扭曲。”

    管理人加快步子，又繞了一排展柜，停在一處封閉柜箱，“這里。”他動手去cao作墻面的解鎖機制，“我開下系統(tǒng)，您面部驗證下就好。”

    片刻，他退居到姜語身后，“好了。”

    姜語上前步，面部被框進(jìn)識別面欄里，精密的輪廓線識別到五官確認(rèn)，前后三十多秒。

    封閉柜打開，里頭玻璃展柜框住一個黑色半身無頭假模特，脖頸上繞條形狀大氣夸張的項鏈，粉鉆主調(diào)，交互白鉆，視覺沖擊極強，目測至少二十克拉，就是要尋件不被它壓氣場的禮裙都難。

    “這就是在sotheby"s拍行五千萬落槌的夢中仙境。”管理人介紹說，看向姜語：“我一會兒讓人給您包裝處理，安全送到您指定處。”

    姜語定定瞧著這款天價項鏈，想不通這未婚夫婿生日宴都不來，照理該是禮物都隨便應(yīng)付了。偏偏打個巴掌又給個甜棗？也是費解。

    -

    那天分別，姜語是第一回 收到阿肆主動報備的消息。

    那是應(yīng)了狐朋狗友的重聚邀約，去往北京德約招待所的路上。

    姜語在后座，翻起手機，掃了眼一分鐘前收到的消息，短短一行交代：該走了，姜小姐保重。

    姜語抬指打了en的拼，想想又撤銷，下句沒打出來，底部又劃出來兩條——

    小商貴：【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小商貴：【但我總覺得還會再見。】

    摁下息屏，姜語將手機收回包里，看著窗外越拉越遠(yuǎn)的某處景觀走神。

    腦子很空，覺得該想點什么，又想不出什么。

    私人行程姜語都不喜歡有人跟著，但吳清妍再三強調(diào)，以保護(hù)的名義在看著她，就怕她東跑西跑有什么要事都找不著人，調(diào)了指派保鏢，一個主駕一個副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