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這時素茹從?門外進來,見此景狀,忙要避開,卻被上官凝輕聲喚住。她雙手被束著,好不容易才?掙出來,推出一點空隙,“素茹,你把這些包裹搬到?馬車上,在西華門等我。”素茹連忙道是,匆匆進門來,將衣物打包好,轉(zhuǎn)身退出了?房間,直往西華門去。那疾走的步子仿佛落荒而逃一般,恨不能立即飛出皇宮。上官凝明顯感覺身上的手臂松了?下來,抬眼觸到那雙不可置信的眼睛、隱忍的目光,睫毛微微低垂,如尋常一樣輕手撫平她身前因跑動而起褶的衣襟,嗅著上面?淡淡的檀香,不急不緩道,“我去外面?住一陣子?,等宮中安定?下來的時候,我再搬回來,省得我住你這里惹朝臣非議,于你于我都不好。” 她的口齒異常的柔和與平靜,令李攸燁霎時從?低落中返回,直視著她的眼睛,眉頭是?蹙緊的,滿是?疑惑和不安。猜測可能富宜宮改殯宮的事,令宮里出了?一些流言蜚語,她才?因此萌生出宮躲避的想法。心中頓時又燃起一絲希望,扶著她的肩膀,“你理那些作甚,你是?朕的皇后,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如果你在堯華殿住不慣,我會盡快讓人把富宜宮騰出來。” 上官凝搖了?搖頭,指尖在她眉心輕輕滑過,嘆道,“我畢竟是?罪臣之女,是?朝廷的一塊心病,就算你能壓下今日的議論,明朝一旦放手它遲早還會浮起來。出宮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你說是?不是??”李攸燁突然緘默,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敏銳許多?。她心里的那雙慧眼,輕易地便將朝局洞察清明。的確,她是?有意借江后棺槨打壓富宜宮的勢,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這樣做何嘗不是?在壓朝臣們?的勢。上官家的落敗無可挽回,先不說那些落井下石的敵對勢力,就是?一幫中立的朝臣也斷然不會允許上官族人再占據(jù)后位,中宮易主遲早要被推上議程,這關(guān)系到?江山社稷的傳承大業(yè),即使她身為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現(xiàn)在朝廷的首要任務(wù)是?應(yīng)對災(zāi)情,暫時分不出心力理會后宮的事,但這不代表他們?不關(guān)心,眼看?著事情隨時都有急轉(zhuǎn)直下的可能,她先拿富宜宮出來做文章,就是?想穩(wěn)一穩(wěn)朝臣上疏的勢頭,給他們?一個打壓上官皇后的風(fēng)向,讓他們?放心。只是?照目前的形勢,她把上官凝接回宮,已經(jīng)令許多?人心生戒備,在這樣的時刻,如果她出宮暫居,的確是?一個緩解矛盾的好法子?。李攸燁不能不重視。但是?她總感覺上官凝自請出宮并不是?為此。 心下思索了?一陣,終究沒有更好的辦法,于是?含了?半分妥協(xié)的意味,建議說,“如果你寧要出宮去住,我派人把王府收拾出來即可,何必要跑到?枕霞宮去,那里離皇宮太遠(yuǎn),我去看?你十分不方便,不如遷居王府,那里離皇宮近,還比山上舒適。”說完耐心地等待她的反應(yīng),她說的王府自然指的是?前瑞王府,自復(fù)位后,瑞王府第便被當(dāng)?做宮外禁地封閉了?起來,她們?都未曾回去過。果然提起那個地方,上官凝的神情瞬時恍惚起來。那當(dāng)?是?她一生之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猶記得鞭炮聲里,她鳳冠霞帔忐忑地走進她的繽紛世界,漏聲寒夜,她獨自在燈下羞澀地織就屬于她們?的兩相偎依,那一年的火樹銀花,她為她唱起一段永生難忘的纏綿離歌,瑟瑟風(fēng)里,她親手托起那盞栓住她畢生心愿的長明燈火——無怨無悔,此生足矣。 如今想來多?像一場美夢。 那段時光當(dāng)?真存在過嗎?她遙望著眼前此刻那夢中的少年,忍不住去想,也許當(dāng)?初就不該醒來,不醒來就不會有太多?癡望,不醒來就不會面?對這物是?人非、事事皆休,或許她們?都錯了?,死在那場夢里才?是?她最幸福的歸處。 “回不去了?。”李攸燁的掌心被她的眼淚潤濕,看?著她嘴角重新勾起的凄迷的笑,手卻無力再承接她幾乎同步碎裂的玉珠。她深深地吮吸著周圍涼薄的空氣,心情也跟著這臃郁潮濕的氣氛一起冷了?。上官凝卷起袖子?點了?點眼角,很快換了?輕松平淡的口吻,溫婉道,“枕霞宮雖比不得王府,但那里離棲霞寺近,閑暇時候我可以?到?寺里為太皇太后誦經(jīng)祈福,希望她在天之靈能夠保佑你,平安和樂。”不待李攸燁反對,她又激將說,“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給我一段清凈獨處的日子?,就當(dāng)?你是?欠我的。” 李攸燁無話可說,誰能料到?那雙從?來溫順的慧眼,堅韌起來竟如山上磐石,無可轉(zhuǎn)移。于是?吩咐宮人再給她添置行裝,方才?素茹捧走的那些,不知道夠不夠度過這一季。上官凝一直安靜地聽她細(xì)心安排,忙碌的宮人將原本設(shè)定?的輕裝簡行,逐漸累積成?一次動靜不小的離宮遷居。她心里雖覺不必要,但奈何已經(jīng)拒絕了?她一次,不忍再駁回她的好意。然而眼看?著一箱箱的名品珍玩也被裝箱運走,對這些身外的物事的輕淡終于催使她上前制止這場搬山式的運動。 “這些箱子?就不必搬了?,光帶這些書就好。”她依次從?那一堆一堆的物什?旁走過,挑出其中一些有用的,交給宮人送到?馬車上,剩下的那些全都放回原處。 李攸燁從?她撿剩的一堆“棄品”中拾起那畫匣,打開蓋子?,她的畫像還在里面?。這盒子?自從?她回來后就從?未離身過,是?她一向最為珍重的東西,如今就這么被輕而易舉地放下了?,這小小的變故讓李攸燁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抱起來,走到?她面?前,訥訥地說,“這是?你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