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只在夕陽下撒歡的小鹿
中午管飯,她吃完午飯有半小時休息時間,便和簡家傭人拉了會家常,在他們這里,她體會到與林家截然不同的溫暖與友好。 這些人處在玉泉山食物鏈的最底端,但自有底層人相互團結(jié)和苦中作樂的智慧。他們知曉許多主人家的秘密八卦,午餐休息時間就躲在傭人房里像接頭暗語般秘密交流著,還拉她一起八卦。她聽得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不敢置信,心底緩緩充盈著一種久違的淡淡喜悅。 如果可以解決讀書問題,她愿意在簡家這么一直干下去,只一點,不要給她派可能直面蟲子的活。 下午,沒了那些晦氣的男生,好像蟲子也跟著沒了。她逐漸放松警惕,一口氣干到晚霞滿天,方才收工,告別陳叔回去。 回想今天一天,除了林璟鈺一行人的惡意和那條大青蟲,全是快樂的回憶,美麗的朱麗葉,友善的人,愉快的八卦時間,因為充實的勞動而顯得香噴噴的午飯,還有此刻頭頂格外燦爛的晚霞和清涼的晚風(fēng)…… 她越想越開心,先是抿唇微笑,隨即笑容越來越大,最后忍不住轉(zhuǎn)了個圈,咧嘴大笑,露出右側(cè)尖尖的小虎牙。 樹上有只小松鼠,正捧著一顆松果,蓬松的尾巴,一對大門牙,小黑眼睛滴溜溜的,好奇地看著這個快樂的人類女孩。 人類女孩忍笑朝它揮揮手,它小心臟吃了一嚇,一溜煙躥沒影了。 沉凌秋笑瞇瞇收回手,繼續(xù)背著手,三步一蹦,兩步一跳地朝林宅走。 身后傳來車聲,她沒有在意,只是歡喜的動作放輕,但細節(jié)處依舊藏不住快樂的痕跡。 她不知道,坐在后座的,正是出門辦事歸來的莊奕辰。 * 莊奕辰遠遠就看見了沉凌秋,她很少女地轉(zhuǎn)了個圈,燦爛的笑容一閃而過,便又背過身去。 她輕盈跳躍的背影傳達著一個信息——她很快樂。 落日余暉隨著她的動作在那頭濃密的鬈發(fā)上跳躍,一雙飽滿纖細的蜜色長腿被染成淡淡的金色。她跳躍的身影讓他莫名聯(lián)想到一種動物,一只在夕陽下撒歡的小鹿。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莊奕辰趕緊搖頭,試圖甩開這莫名其妙的聯(lián)想。 他告誡自己,沉凌秋是猛獸,不是小鹿。 他有些好奇——猛獸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 可是,她分明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啊——很少有女生愿意上身的花襯衫和短褲,臉上腿上依舊沾了泥土,臟兮兮的,有點邋遢。 甚至更糟,莊奕辰不用猜就知道,那幫以簡思文為首的惡少會如何嘲諷她,幸災(zāi)樂禍地看她出丑。 所以她究竟為何如此快樂?她不應(yīng)該感到傷心嗎? 汽車駛近了,他側(cè)頭看了沉凌秋一眼,車窗上貼著防窺膜,外面看不見里面,里面卻將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這下距離更近,他看得更分明了。 女孩臉頰正面圓潤有rou,但側(cè)面線條卻很清晰,頭發(fā)夾在耳朵下,從耳朵到下巴,半只手掌便可包住。她眸光璀璨喜悅,微微昂著下巴,嘴角上揚,是個驕傲得意的模樣。 晚風(fēng)吹動著她天然蓬松的卷發(fā)。 這下不像小鹿了,像獅子王里頑皮快樂的小辛巴,站在高高的懸崖上,甩著尾巴,下一秒就要愉快地哼出歌來。 只不過小辛巴長得圓潤結(jié)實、憨頭憨腦,她卻四肢修長、長相漂亮。 是的,漂亮。這是他首次意識到,原來這個叫沉凌秋的女孩,雖然不白皙,不文靜淑女,可她的確是漂亮的。 在此之前,她鮮明的性格帶給他的震撼沖擊遠大于長相,所以他不認為她漂亮。 而此刻,她收起張牙舞爪,完全像個普通少女,單純甚至有些傻氣地快樂著,她的漂亮,就像潮水褪去的美麗珊瑚礁一樣,顯露出來。 后視鏡里,她按捺歡喜的身影逐漸消失,他收回視線,問自己,莊奕辰,你剛才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他調(diào)出林雁初的號碼。 “奕辰?” 那頭雁初的聲音很溫柔,青梅竹馬的情誼,令他不自覺微笑。 微笑過后,他又嚴肅起來:“雁初,沉凌秋很缺錢嗎?她今天去簡家花園干活了,你知道嗎?” “啊?”雁初似乎躺著,聞言立刻坐了起來,莊奕辰想象著她微微皺眉的樣子,“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猜,她應(yīng)該是缺錢,又或許……”莊奕辰本想說,又或許是故意給林家難堪,憑他對沉凌秋的了解,這種事她不是做不出。但他想到剛才馬路上那一幕,他又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總之,你和她談?wù)劊绻卞X,就給她錢。但別讓她再做這種事了,林家再不濟,林叔再對她有意見,也不可能讓她去別家打工干活……這太不像話了。” 事關(guān)林家顏面,林雁初面上有些發(fā)熱,鄭重應(yīng)諾,又澄清道:“我真沒想到,我以為她只是和我們有點不一樣,沒想到居然這么……” 林雁初一時找不到形容詞,還是莊奕辰幫她補充。 “出格嗎?雁初,她和我們的成長經(jīng)歷不同,身份也比較特殊,我們有時根本無法理解她的行為邏輯和所思所想。強行理解只會起沖突,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還有,”莊奕辰猶豫片刻,開口:“勸阿璟別太針對她,她那個性格……畢竟是個隱患,當(dāng)心把她惹急了……” 惹急了會怎么樣呢?莊奕辰想說她那個性格,惹急了說不定會對你們有人身威脅,他看過一些類似的新聞,被怒火燒掉理智的人破壞力是驚人的…… 林雁初心領(lǐng)神會。 可掛斷電話后,莊奕辰盯著窗外的風(fēng)景,腦中有個智慧的聲音在清晰地質(zhì)問他:莊奕辰,你剛剛還覺得沉凌秋像個單純的小鹿,為什么又要對雁初言不由衷地詆毀她?你在掩飾什么?你又在抗拒什么? 他選擇忽略這句質(zhì)問。 * 沉凌秋在房間用電腦搜索學(xué)習(xí)資料,準(zhǔn)備預(yù)習(xí)高二知識。 斯斯文文的敲門聲響,對方也不出聲,她就大概知道是誰了,走去開門,果然看到林雁初那張秀雅清麗的臉。 她有點納悶:“有事?” 林雁初很少離沉凌秋這么近,因為這會提醒她比對方還矮的事實。她不喜歡這樣,不是因為她對身高有執(zhí)念,而是她不喜歡來自對方身高的天然壓迫感。 她不愿在這個房間久呆,便決定速戰(zhàn)速決。 “你今天去哪了?”林雁初看著沉凌秋的眼睛,仰著頭,暗暗告訴自己,她是jiejie,不要丟了氣勢。 沉凌秋無意隱瞞,說去簡宅打工了。她不免奇怪,林雁初吃錯藥了,跑來關(guān)心她? 林雁初不動聲色打量著房間。這個房間不是很大,但也收拾的舒適妥帖。傭人不常來打掃她的臥室,所以這是她自己收拾的?倒是挺能干……不過那是什么? 兩個塑料袋并排放在電腦桌邊,里面隱隱透出黑色,和房間的裝修格格不入。 見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便宜jiejie盯著干蘑菇和山栗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中一動。 “那是蘑菇和栗子,蘑菇燉rou,栗子燒雞,味道挺不錯。你想吃嗎?” 林雁初搖頭。 沉凌秋無所謂地聳肩,問:“你突然問我干嘛?” 林雁初有種被掌握節(jié)奏的感覺,她不太高興,加上就對她今天的行為有意見,語氣就有點生氣,在沉凌秋聽來,就是一種柔和的盛氣凌人。 “你很缺錢花?缺錢花你跟我說。但不要跑去給和我們家一樣的人打工,很丟臉。” 沉凌秋瞬間冷臉。 她緩緩開口:“我不明白,我打個工,怎么就丟臉了?丟誰的臉了。” “林家的。” “我不是很懂這個邏輯,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 “你是林家的女兒,怎么可以去給簡家打工!簡家和我們是一樣的人家!”林雁初覺得沉凌秋愚鈍,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誰知沉凌秋諷刺道:“林家的女兒?我現(xiàn)在又是林家的女兒了?不好意思,我不覺得我是林家的女兒,林家只有一個女兒,她叫林雁初,不叫沉凌秋。我相信你也是這么認為的,不要妄想否認,不然你告訴我,為什么你總是當(dāng)著我稱林遠峰‘我爸爸’呢?你那么注重禮數(shù)教養(yǎng)的人,為什么在聽我直呼林遠峰名字的時候,不糾正我呢?” 被當(dāng)面拆穿自己都未曾深想過的小心思,林雁初小臉紅白交錯,一時間想不到反駁的詞。 沉凌秋眼神洞察:“所以承認吧,在你心目中,林家只有一個大小姐。沒關(guān)系,我也不稀罕,但麻煩你不要平時選擇性遺忘,需要我盡義務(wù)的時候又間歇性想起。一以貫之是種美德,林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