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最近我總是反復做夢，一個沒有你的夢，我怕我一睡著就又會陷到夢境中去。”

    謝夢雪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夢了，每次他從那樣的夢境里醒來，總要悵然若失好久好久。

    江雨葵下意識地反握住他的手，眼中劃過一絲擔憂，“是不是我給你的安全感還不夠？”

    謝默雪輕輕搖頭，眼神溫柔，“不是你的問題，只是那個夢太真實了而已，好像我真的經歷過那些一樣。”

    “那種真實感總是讓我產生錯覺，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夢境，哪個又是現實……”

    謝默雪輕聲說著，將自己的臉貼在她柔軟細膩的手心。

    “要聽聽看我夢見了什么么？”

    江雨葵輕輕點頭，謝默雪開始緩緩描述自己的夢境，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握的很緊。

    *

    謝默雪的夢都是一些非常零散的片段，可恰恰是這些零散的片段拼湊起來，好似他在另一個世界已度過了許多年。

    他的夢里沒有溫柔慈愛的虞阿姨，沒有威嚴正氣的江叔叔，也沒有深愛他的小葵。

    夢里的他孤寂而落魄，在昏暗的房間里獨自挑燈復習到忘記時間，被親戚占走房子后深夜一人尋找旅店，為了做不完的課題和大學獎學金奮戰奔波。

    謝默雪夢到很多很多碎片畫面，可唯獨有關江雨葵的畫面少得可憐。

    偶然夢見她時，他們兩個都還穿著榮中的校服。

    他站在遠處沉默而無聲地悄悄看她，不敢多靠近半步。她的目光則永遠追隨著另一個人，未曾知道過他的存在。

    夢里的他們萍水相逢，仿佛只是沒有交集的路人，留給他的自始至終唯有一個背影而已。

    謝默雪還夢見自己孤身站在墓園里，手中捧著一束純白柔弱的雛菊。

    夢境中的墓碑模糊的看不見姓名和照片，可那樣的畫面卻令他莫名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心痛。

    那樣的痛楚令他無法呼吸，直至醒來后也依然在夢魘中遲遲無法脫身。

    江雨葵沉默地聽他向自己描述奇怪的夢境，眼中有一絲微訝的神情轉瞬即逝。

    連她和聶瀟都可以重生，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江雨葵輕聲問他，“……默雪，你想起了什么嗎？”

    謝默雪似乎仍半沉浸在自己的夢中，沒有注意江雨葵問了什么，握緊她的手，謝默雪神色中有些許恍惚。

    “小葵，你知道么，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在我身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半扇小窗上，低聲緩緩道：“三樓那個小窗戶，我曾經很多次站在那里，因為從那里可以看見坐在圖書館里的你。”

    那是高一的時候，他還沒有和江雨葵相認，也跟她一點都不熟。

    謝默雪找不到理由和江雨葵搭話，偶然間發現她每天中午都躲在圖書館的角落里吃飯，便每天都會在窗戶后面站上一會兒。

    所以剛才看見窗戶背后的人時，謝默雪對那樣的悲傷能夠感同身受，因為曾經站在那里的人是他。

    “我真的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坐在你身旁，握著你的手和你話。”

    江雨葵眼神溫柔，飛快地在謝默雪唇上落下一個暖暖的吻，然后鉆進他的懷中。

    “夢就是夢，以后都不許為這些夢傷神了。”

    感受到嘴唇上的溫度與腰間的溫度，謝默雪臉上綻開一抹笑容，眼神溫潤明亮，恍若冬雪消融。

    “嗯，我也很慶幸那只是一場夢，眼前的你才是真實的。”

    午自習鈴聲不經意間響起，謝默雪的眼神終于恢復清明。他伸手撥弄幾下江雨葵睡亂的頭發，兩人一同離開了圖書館。

    *

    時光流逝，轉眼間便臨近期末考試。

    對有的人來說，日子一天天過得飛快，對個別人而言卻是度日如年，倍受折磨。

    或許是受輿論壓力與暗地孤立的緣故，秦笙變得愈發沉默內向，整個人周身陰沉沉的，也不像以前那般溫柔愛笑了。

    她的人緣越來越差，學習成績也受到影響，大幅度下滑。

    秦笙已經不抱任何希望聶瀟會原諒自己，偶然遇見她被幾個女生有意無意的欺負，聶瀟看見了也只是當沒看見一樣，目不斜視地離開。

    秦笙沒指望聶瀟會替自己出頭平日，恰恰相反，對方毫不停留地離開才讓她松了一口氣，因為如今的聶瀟所帶給她的恐懼遠勝過一切事物。

    聶瀟看她的眼神里，全然沒有之前的失望與憤怒，就連一絲厭惡都沒有。

    那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可測的深淵，帶給秦笙無邊的恐懼和壓抑，仿佛多與他對視一秒都會窒息而亡。

    聶瀟身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秦笙已經看不透他的任何眼神，更沒有自信能和曾經一樣輕易掌控他的所有情緒。

    秦笙現在只想遠離聶瀟，遠離榮中，逃離這里所有人的視線，找一個沒有人知道她一切過往的地方去。

    她經受夠了現在的日子，繼續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下去，她一定會發瘋的。

    *

    聶瀟知道秦笙現在所遭遇的一切，可他一點都不想理睬。

    他兩輩子都栽在秦笙身上，這個虛榮又善于偽裝的女人把他耍的團團轉，如今原諒對方必然不可能，然而就算是報復，他也不想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在不被人所察覺的角落，聶瀟的目光依然追逐著江雨葵。

    青春是段難得且短暫的時光，曾經有個少女把這段時光全部用來陪伴他，可他卻沒有在這段最好的年華里認真地看過她的樣子。

    如今重來一次，聶瀟想把她的模樣刻在自己心里。

    說來也可笑，高中時代那幾年，江雨葵每日都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那時他總用敷衍的態度對待她。

    如今他天天盯著教室門口和走廊，卻只為了能夠撲捉到她的身影幾秒而已。

    能夠見到江雨葵的機會少得可憐，除了學校，聶瀟無法在其他任何地方看見她。

    他一邊希望放學后時間能過得快一點，早早迎來明日的校園生活，一邊又對飛速流逝的時光感到慌亂，恐懼著分別之日的到來。

    聶瀟放任自己的目光貪婪地追逐江雨葵的身影，努力去記住她如今所有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能夠見到江雨葵的時間越來越少，等到畢業之日來臨的那一天，他將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每天可以看到她。

    當他們都離開榮中以后，也許這輩子再想見到她都是奢望了。

    沒有打擾江雨葵，聶瀟安靜地關注著她的一切，心中苦澀與酸澀交織。

    沒有他的存在，江雨葵的人生似乎更加多彩。她本該是那樣耀眼和優秀的女孩，曾經是他一再將她往下拉。

    從來沒有江雨葵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江雨葵，也遠不如謝默雪。

    作者有話說：

    聶瀟現在還一直關注小葵，是因為他以后再也沒有看見她的機會了。

    關于小謝，可以當他重生，也可以當他做夢。

    可能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小謝會記起上輩子的所有事，但說不定那個時候他連娃兒都有了。

    到時完結以后來個相關番外滿足一下部分小天使的訴求

    第52章 時光

    時間像抓不住的流水, 一轉眼就到了高二的暑假。

    假期學校的宿舍不能住人，謝默雪帶著不多的行李又搬回了江雨葵的家。

    寒暑假和雙休日通常是虞雅怡的培訓班最忙碌的時候，家里總是只有他們兩個人。

    盛夏暖風微醺, 臥室窗臺上的勿忘我正開的絢爛, 一簇簇緊擁在一起的紫色花朵不停隨風搖曳。

    謝默雪靠在窗邊打電話，他的眼神落在窗外的電線桿上,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撥弄著柔軟的花瓣。

    正在和謝默雪通話的是他的父親，江雨葵坐在床邊搗鼓十字繡，她豎起耳朵安靜地聽了一會兒, 大致明白了他們在說些什么。

    一個月前, 謝默雪奶奶留下來的那套房子終于被賣出去了, 他的父親與姐妹三人平分了房款。

    謝默雪的父親稱自己分到了五十多萬塊錢，江雨葵回憶了一下那套房子的位置和大小, 很快便猜到對方有所隱瞞。

    那套房子雖然老舊，可地理位置卻很不錯，面積也不算太小。按照如今本市的房價, 至少兩百萬打底, 不可能才賣到一百五十多萬。

    謝默雪的表情很平靜, 他有著并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只是沒有點破對方。

    暑假謝默雪沒有回家住, 他的父親也并未多言, 去年冬天的時候他們便已經把話攤開了。

    繼母不愿意他來打攪自己的家庭，他也不愿意回去面對格格不入的“家”, 因此對方承諾每個月支付一定的生活費, 同意他獨自在外生活。

    在江雨葵的印象中, 上輩子的寒暑假謝默雪都是住在齊老師家里的。

    如今對方也以為他寄住在老師家中, 而謝默雪并未解釋說明自己的情況，對于他來說，拋開那層血緣關系，這里才更像是他的家。

    謝默雪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的父親了，兩個人接通了電話，也沒有什么可說的，時常會冷場。

    或許對這個自己曾經疼愛過的兒子還有兩分感情，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后，并沒有掛斷電話。

    “……你的生活費夠用么，我和你阿姨商量了一下，現在房子賣了手里也寬裕了些，以后每個月多給你三百塊。”

    謝默雪淡淡嗯了一聲，并不認為這是父親遲來的關心，恰恰相反，他明白這舉動背后更深的意義。

    繼母是個強勢的人，掌管家里的財政大權，在他的生活費上一向斤斤計較。

    對方最擅長哭窮，但謝默雪知道家里其實并不拮據，繼母買給弟弟的玩具都很貴，用的也都是進口的尿布和奶粉。

    這次突然對他這么大方，無非是希望借這多出來的幾百塊錢生活費維持一下慈母的假象，以此來掩蓋她將那幾十萬都扣下的事實。

    謝默雪很清楚，剩下的那些錢今后都不會跟他有任何關系。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又道：“你弟弟明年就要上小學了，我跟你阿姨考慮了一下，就把現在的房子賣了，加上之前那些錢重新換了個房子。”八吧三令柒柒五3流

    “我們這兩天剛搬了家，一會兒把新地址發給你吧。”

    謝默雪依舊神色平靜，“家里的事你們決定就好，還有其他事要說么？”

    “……沒有了。”

    “那我去忙別的了。”

    “嗯……你一個人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