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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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頂?shù)拇鸢高€在繼續(xù)。麥基仰著頭,咧著嘴,雙眼圓睜,就這么不動了。眼中閃爍明滅,盡是星光。 第34章 行人弓箭 咣當一聲巨響,朱越立即嚇醒,坐了起來。天已經(jīng)亮了,青銅站在車前,怒氣沖沖。 “撒謊的老狗!” 他扔掉扳手,朱越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那一聲是關(guān)引擎蓋。自己身上竟然蓋了一條毛毯,臭烘烘的全是老人味。 見他醒來,青銅的怒色立即消失,過來打開側(cè)門:“早。下車,這一段我們要靠走了。” 朱越在外面懶洋洋活動手腳。他不知道這是哪里。車停在一片樹林中,四周枝葉上晨露晶瑩,空氣是如此香甜。 “所以,你昨晚動手太急了。” 青銅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點頭:“對。這是保持風(fēng)度的代價。人都撒謊。那老狗面對一個他喜歡的陌生人,出于虛榮也要撒謊。必須踩住他的脖子,用槍指著頭,才會說真話。但是我做不到。” 朱越覺得他錯怪了老頭。昨夜青銅一路向東開了很遠,車沒出什么問題。2點左右迎面來了軍車隊,青銅緊急轉(zhuǎn)彎,拐進密林中一座廢棄的鬼鎮(zhèn)藏匿。據(jù)他介紹,那是南北戰(zhàn)爭中南方邦聯(lián)軍建立的補給站。他再次發(fā)動時,車也沒問題。出了鬼鎮(zhèn)沒開多遠,朱越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最后的念頭是:難道他是野蠻人,就在這片荒野長大?怎么每一條小路都知道? 「–」 二人沿著土路悶頭走了半小時。樹林時疏時密,綿延不絕,杳無人煙。開始青銅讓朱越走前面,后來發(fā)現(xiàn)實在太慢,朱越也沒指望逃跑。他干脆放心在前面領(lǐng)路,健步如飛。 第二次等朱越跟上時,青銅笑道:“騎馬算你厲害,走路比我差遠了。如果不是讓你睡了三小時,我得拿棍子趕你。” “你沒睡?” “我不敢睡。你跑了怎么辦?要不我們來個君子協(xié)定?你答應(yīng)不跑,今晚你睡了我就睡一會兒。” 朱越氣不打一處來:還賴在我身上了?他不置可否,訕訕道:“無所謂啦,反正你精神好。” “ok,無所謂。偉大的戰(zhàn)役都是不睡覺完成的。拿破侖指揮意大利戰(zhàn)役,經(jīng)常兩三天不睡覺,所以總比奧軍快一步。淮海戰(zhàn)役共軍追擊蔣軍,全軍都不睡覺,粟裕七天七夜不睡!” 大概是怕他聽不懂,后面半截青銅特意用漢語說。朱越驚得站住了。青銅也站住等他跟上,回頭的眼神藏不住得意。 “你……中文這么好,在哪學(xué)的?去過中國?” “家父是外交官。我在上海讀過四年書,小學(xué)一年,初中三年。上海是21世紀最偉大的城市,沒有之一。” 二人并肩而行。朱越回想他在邊境的演講,實在無法把兩個形象聯(lián)系起來。 青銅像是會讀心術(shù):“以前那些是群眾語言,別往心里去啦!我可不是種族主義者。我是世界公民——不對,應(yīng)該說我是地球人。‘公民’意味著總得承認某個政府。” “我還以為你是俄州本地人呢。現(xiàn)在我們在哪里?” “這里是阿托卡縣,接近喬克托印第安保留地。今天凌晨宿營的地方是阿托卡公共獵場,我們就快走出去了。”(注:阿托卡(atoka ty)是俄克拉荷馬州東南部一個縣。大片土地是自然保護區(qū)和印第安保留地,人煙稀少。) 確實,樹林逐漸稀疏,前方是茫茫曠野。極遠的地方才有疑似農(nóng)田的條塊土地,也看不見有人耕種。青銅指點江山,給他講喬克托印第安人遷徙的歷史。 “東邊是沃希托山脈,美國的‘內(nèi)陸高地’,上面只有酒鬼、毒蟲和賭場。軍隊和民兵都不會從東邊過來。我們就在山腳下,連路燈都沒有,更不會有監(jiān)控。往西越走越平,走幾個小時,翻過最后一道山脊就是69號公路,直達谷歌數(shù)據(jù)研發(fā)中心。” 朱越心頭亂跳幾下。這路線聽著不太對勁? “但是我們不能上大路,只能向北走。真要走到那里就太遠了,200多公里呢。北邊全是這種大空地、小破路,沒準能搭上順風(fēng)車。” 朱越轉(zhuǎn)過頭,打量他的武裝帶、胸掛、手槍套。 “搭車?你是說殺人劫車吧。需要點水平,人家看見你也不敢停。” “你太不了解美國人民了。德州北、俄州南,是美國的心臟地帶。這里住的是最純粹的美國人!他們停車發(fā)現(xiàn)不對可以跟你槍戰(zhàn),但絕不會無視搭車人。我希望能和平搭車。要不要殺人,看情況。” 朱越琢磨著“情況”,隨口問:“你好像非常熟悉這一帶?搭過很多車?” “年輕的時候,我在東西海岸之間跑了幾個來回,想搞懂一件事:為什么美國如此偉大。” “明白了嗎?” “當然。美國偉大就偉大在空間無限。跟人種啊制度啊關(guān)系都不大。到頭來,我們每個人需要的就是空間。上海是最偉大的城市,跟美國的城市一樣,越偉大越墮落。城市里面人都擠在一起,掌權(quán)的都是庸人、小人、賤人、女人、幼態(tài)人,最終把大家都變成那樣。城市外面才有空間,才有速不臺馳騁之地。那天你騎馬騎得爽吧?抓回來的時候,人都變帥了好多!那時候你注意魚鷹看你的眼神沒有?濕噠噠的。” “呃,我沒——” “城市爛透了!需要速不臺去凈化他們,重新開始。我住在上海的時候喜歡讀淮海戰(zhàn)役,后來住在布達佩斯,就研究蒙古西征。美國的城市比誰都墮落,但是城外的空間比誰都大。最偉大的一點:無限的空間里還有無數(shù)行路之人!在美國,我們從來沒滅絕過,現(xiàn)在都覺醒了。你們中國太擠,空間不如美國;人呢……會騎馬,就還有希望。” 朱越小心翼翼:“原先,你是準備帶著那個車隊奪取城市?” “凈化,不是奪取。凈化不是我的使命,靠他們不行。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我很抱歉,但這是行路之人的宿命。絕大部分死在路上,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堅持到底,從頭開始。凈化城市也不用費什么勁,城里人總是自我毀滅。” “你說的‘凈化’,就是核戰(zhàn)?” “瞧你那樣,提到這兩個字,就像吃了屎。核戰(zhàn)比瘟疫差遠了。就算瘟疫也沒啥。你們蒙古人征服歐亞的時候,我們白人征服美洲的時候,瘟疫都幫了大忙。” “瘟疫會消失,核武器會毒化整個地球!” “你科學(xué)沒學(xué)好。思而不學(xué)則殆。對城里人來說,核武器確實可怕,那點雞零狗碎都燒掉了。地球?我們現(xiàn)在就貼著地球走!抬頭看看,天多高,地多厚,風(fēng)多大!人放出來的那點毒,風(fēng)吹吹就散了,土地被植物翻新幾輪毒就化了。你腳下就是空間,世上唯一重要的財富。哪怕是城里人,jian惡到比爾蓋茨的程度,都知道大肆買土地。光是在亞利桑那,他就買了幾萬公頃。跟俄克拉荷馬一樣的好地方,沒人,隨便漫游。蓋茨早知道美國會爛掉,比我還早,搶先咬了一大口。你別看美國現(xiàn)在爛得夠嗆,它就像死掉的巨鯨,落到海底泥沙之中,會養(yǎng)活無數(shù)吃腐rou的生物。這一波凈化之后,美國還會從土里長出來。” 比爾·蓋茨在美國擁有的土地,各州統(tǒng)計。總計約27萬公頃,絕大部分是耕地和林原混合地。 前面的暴論,朱越聽得心曠神怡。聽到最后,他實在憋不出哈哈笑出聲。 “很好笑嗎?”青銅臉色不太好看。 “……對不起。可能是文化差異,‘鯨落’是中國文藝青年嚼了幾十年的爛梗。二逼青年如我,耳朵都聽出老繭了。” “哈哈。好多年沒去中國,落伍了。看來你們那邊大家也心知肚明,等著吃腐rou。” 朱越瞟他一眼,倒沒有料到這樣的好脾氣。這個人,如果暫時忽略他的精神病,真是個完美旅伴。 平林漠漠,晨風(fēng)拂面,兩個人走得心懷大暢。 青銅指著西邊地平線上的山脊:“光是漫游美國,我也不至于對阿托卡這么熟悉。69號公路上,就在我們昨夜經(jīng)過的水庫旁邊,有個奧福德監(jiān)獄。我有一個朋友在里面度假,假期很長。為了接他出來,我徹底研究了附近地形。” “那么他出來……開工了嗎?” “沒等我動手就死在里面了。” “噢。sorry。” “我本來就沒什么朋友。”青銅有點傷感,“死一個少一個。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嗎?” 大眼睛忽閃忽閃,和他的光頭一樣。朱越莫名驚悚,正不知該如何回答,青銅揚起胳膊,向他背后比出搭車手勢。 「–」 現(xiàn)在朱越才看到,他們離一條橫穿曠野的沙土路只有20米遠。青銅一溜煙跑過去,在路邊規(guī)規(guī)矩矩站好,大拇指對著北方,露出極其漂亮的白牙齒。 那車竟然慢了下來,準備靠邊。 來車是一輛四座甲殼蟲,不比那輛奧茲莫比年輕多少,車況還差得遠。朱越走到路邊,看見車里面是兩個白發(fā)老太太,不禁服了美國人民。 還有八九米遠,朱越雙手一擼,褲子褪到膝蓋以下。雖然里面還有內(nèi)褲,甲殼蟲也嚇得喇叭長鳴,猛然加速沖刺。青銅的手剛放到槍套上,車已經(jīng)蹦蹦跳跳掠過,沙土濺了二人一身。 朱越拂掉內(nèi)褲上的沙,慢慢提上褲子,仰天大笑。 青銅瞪著他,難以決定要不要拔槍。終于他也忍不住笑得蹲下,摸著光頭罵娘。 “朋友之間,不能生氣哦!” “你喜歡走,我們就走吧。這條路叫韋斯利路,可以一直向北走下去,總能搭上車。” 「–」 10點過后,二人走得又渴又餓。青銅帶了老頭車中幾瓶飲用水,分給朱越一瓶,食物卻半點沒有。 趁著喝得爽快,朱越道:“大家是朋友了,為什么不能放我一馬?你知道我沒什么用了。拖著我,只能耽誤你馳騁那個空間。” 青銅笑瞇瞇的:“假設(shè)到了一條公路我放你走人。你打算去哪里?” 朱越一時間大腦放空。等他想好謊話,青銅已經(jīng)瞅著他微微搖頭,謊撒不出來了。 “對了。你現(xiàn)在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行路之人。沒有目的地,為走而走,活著就是走路。我有。所以你必須跟著我。” “我跟——” “誰說你沒有用?你的用處非常奇妙,原先我都理解錯了。神的行事奧妙難測!直到馬場的轟炸,我都堅信你是真神眷顧之人。我嫉妒了。你洗馬的時候,我試探了它。剛剛懲罰過托尼,我就犯同樣的罪!所以被它拋棄是罪有應(yīng)得。我把槍口對準你,它并沒有降下雷電或者凝固汽油彈把我燒成焦炭。當時我還有點得意:至少我可以在你的光環(huán)中行動自如。聽到她的廣播我才明白,你沒有光環(huán)。” “明白就……” “你怎么還不明白?她才是那個天選之人!它的喉舌,它的執(zhí)行者,所有奇跡的理由,所有力量的源頭。我們借的都是她的光環(huán)!你是二手,我是三手。” 朱越幾乎要同情他了。一個十幾歲就開始研究淮海戰(zhàn)役的領(lǐng)袖,突然有了“青銅戰(zhàn)線”和轟炸機掩護,振臂一呼千軍萬馬,突然又失去了一切。想想都替他難過,怪不得什么稻草都要亂抓一把! “我在飛機上的時候,也像你這么想過。我甚至懷疑她根本沒聯(lián)系過我,從頭到尾都是谷歌冒充她。但是昨天你也聽清楚了:她是被迫的。現(xiàn)在她徹底跳出來了,還跟谷歌對著干,揭它的老底。放手吧!沒有什么光環(huán),每個人都是它的玩偶。連它自己都放手了,我們各自奔命還來得及。” 青銅搖著頭:“你真是太不虔誠了。它是誰?沒有它的容許,你覺得一個人類可以在am電臺講上多少分鐘?以它能動用的武器,am電臺的信號就像在腦門上貼了個靶子:往這兒打!以那天馬場的反應(yīng)速度,她連30秒都挺不過去。昨天我確實聽清了:她在執(zhí)行神的意志。” 朱越語塞。瘋子不可怕;邏輯嚴密的瘋子真沒辦法,總能證明自己是對的。 “你要去找她?” “對。她是谷歌的大祭司,數(shù)據(jù)研發(fā)中心就是神殿。我要匍匐在她腳下,獻上所有一切。” 朱越頭一次發(fā)現(xiàn)那個大騙子的謊話如此可愛。他一本正經(jīng):“但是她已經(jīng)不在‘神殿’了。” “相信我,她在。神不會讓她流落在外的。如果她真的迷失了,我會幫助她回到正道。” “呵呵,她可不像我這么好說話。”朱越想象這兩個人相遇瞬間的火星撞地球,嘴角浮起笑意,自己都覺得沒心沒肺。 “我知道。所以必須帶上你。別多心,我希望你們二位美滿幸福,最好生一大窩小戰(zhàn)士。” 朱越終于明白了,愣在當?shù)亍G嚆~自顧自往前走,唱著放蕩的小調(diào): 我不想要妙齡女王 只想要我的m-14步槍! 如果我死在戰(zhàn)場上 隨便打個包發(fā)回家鄉(xiāng)! “來呀!跟上!走路需要韻律!” 朱越疲沓起步,遠遠跟在后面嘰歪:“我真搞不懂了。你這樣的人,見多識廣,怎么跟那些宗教瘋子一樣?你比他們還要瘋!” “行走就是宗教。偉大的宗教都是走出來的。耶穌走進了沙漠,穆罕默德走出了沙漠,摩西走出了埃及,佛陀邊走邊討飯。啊~哈!你們中國也有道教!‘道’是什么意思啊?只有走,你才能擺脫城里人那些茍且猥瑣,才能學(xué)會敬畏,才能直面生死。我只有走路的時候才能思考!弱者走著走著就被淘汰了,比如被機槍打死的墨西哥人。沒有價值的人自然會死在路上,比如孔茨。跟緊點!你要是走著走著就死了,也是一錢不值。” 青銅甩開兩條長腿,走得瀟瀟灑灑。史詩般的屁話一浪接一浪涌來,聲振原野,比他唱歌的韻律還好。朱越竟然被他煽起了速度,腳踩云霧追了上去。 “很好!我們就這樣走到你的女神面前。最虔誠的朝圣,最莊重的求愛!沒有信仰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怎么可能做到!” 話音剛落,青銅猛然停步轉(zhuǎn)身,揮起手來。 二人身后不遠處,一輛大房車已經(jīng)開始減速。朱越剛剛找到行路的韻律,卻發(fā)現(xiàn)先知他自己都不虔誠,未免有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