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在來的路上霍硯舟就說這家的本幫菜做得極有特色,阮梨嘗過之后贊不絕口,尤其是這壺桂花釀,口感綿甜,醇厚柔和,讓她忍不住要貪杯。 微醺之際,阮梨倚在欄邊,夜風習習,燈影綽綽。 今晚的那些煩心事不知不覺都被拋在了九霄之外,她也輕輕哼唱起剛才的曲子,“玉爐冰簟,淺酒軟燈,半抹曉煙籠芍藥,一泓秋水浸芙蓉……” 嗓音柔軟,別有一番動人。 槳聲燈影里,女孩子雙頰酡紅,整個人也像浸在了這江南春夜的暮煙黛色里。 “先生。”隔著一道紗帳,來人聲音壓得很低。 “送其他人先下船。” 阮梨絲毫未察覺,曲子唱了一半,有些忘詞,又轉頭看向霍硯舟,清潤眸底盛著柔光煙波。 “忘記了。” 霍硯舟眼底凝著笑,“知道這個唱詞出自哪里嗎?” 阮梨點點頭,“當然,王偁的《竊見》。” 似是想到什么,阮梨彎起眼,“神游蓬島三千界,夢繞巫山十二峰。誰把棋聲驚覺后,起來香汗濕、酥、胸。”[2] 她竟張口就背了出來,還在落尾處做了輕頓。 看來真的是醉了。 霍硯舟贊賞地點點頭,“你會得還挺多。” “那是當然,我還會背……”阮梨沉吟,隨即又開口道:“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合情,痛——”[3] “笙笙。”霍硯舟驀然打斷了她,“你醉了。” 誠然他定力再好,也沒辦法在這樣的夜里聽她用這樣一把嗓子——念這樣一首詞。 如果這是一種考驗。 霍硯舟承認,他經不住。 可阮梨并不這樣認為,她歪著頭,在霍硯舟深雋的注視里緩緩起身。 她今天穿了細細的高跟鞋,眼下走路不太穩,霍硯舟生怕她扭傷,起身將人托住。 阮梨就這么半懶在他懷里,看他深湛的眉眼,執拗地要將這首詞念完,以證明她根本沒有醉。 被陳年佳釀浸潤過的嗓音愈發綿軟,呼吸間有淡淡的桂花香氣,“痛痛痛,輕把郎推。” 她緩聲道。 霍硯舟喉結輕動,“知道什么叫輕把郎推么?” 阮梨點點頭,又搖搖頭。 “郎啊……就是——” 她看著霍硯舟,軟軟吐出兩個字:“老公。” 第055章 很多年里, 這個聲音總是恭恭敬敬叫他“六叔”。 后來,會叫他“霍總”“霍先生”“霍硯舟”。 也曾在那段被時間掩埋的光陰里叫他“大哥哥”。 今晚,在這十里煙波, 蘇河靜夜, 霍硯舟聽到了一個新稱呼。 霍硯舟垂眼, 視線一瞬不瞬凝著阮梨,深湛眼底像是盛了這夜闌柔光。 “是什么?”他又問了一遍, 聲音很輕, 像是怕驚到她。 阮梨眨著鴉羽般的眼睫, 認真沉思半晌, 又糾正道:“是情郎。” “笙笙的情郎?” “不是。”阮梨搖頭,柔軟身子打晃, “笙笙又不是古人, 沒有情郎。” “那你們現代人, 管這種叫什么?”霍硯舟帶了誘惑, 不過是想聽她再說一遍這兩個字。 阮梨有些怔然。 情郎……舊時女子對心愛男人的稱呼, 現在叫什么? “太多了……”阮梨軟乎乎道。 “太多?” “嗯。”阮梨重重點頭。 “比如——” “比如……”纖長的眼睫眨啊眨,阮梨烏亮的眸子里漾起笑, “小哥哥、大寶貝、腦公……” “……”霍硯舟失笑,“醉鬼。” * 阮梨是被山間的晨鐘吵醒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天色都未亮。 入目是陌生的環境, 古樸的黃花梨木架子床,四面煙色紗帳, 她整個人被包裹在柔軟的錦被中, 貼在霍硯舟懷里,他的手臂還橫在她的腰間。5二49零81九2 身后一片溫熱, 阮梨輕輕動了下,想要稍微拉開一點兩人間的距離,卻又被霍硯舟撈了回去。 這一次,后背清晰貼上了霍硯舟硬邦邦的胸口,皮膚相觸,阮梨驀地一驚,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煙水藍的薄軟錦緞,脖頸間一根細帶,胸口的正中央處有兩道蝴蝶盤口,下擺堪堪遮到肚臍,墜著細細的珍珠流蘇。 錦緞上還繡了一株素淡的蘭花。 這不太像是一件正常的衣服,倒像是個……肚兜? 這樣的認知讓阮梨耳根發燙。 她竟然就穿了這么一片布在身上? 再去摸褲子。 褲子倒是正常多了,就是一條薄軟緞面的短褲。 阮梨自認動作幅度已經很小很輕了,可似乎還是將身后的人驚醒了。 橫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收緊,有些熱的呼吸掃過后頸,一吸一呼之間,像是被羽毛搔過。 阮梨又往前蹭了一點,不成想又被撈回來。 柔軟的唇貼在了她的后頸上,身后的人顯然徹底醒了。 溫熱在阮梨的后頸逡巡,阮梨敏感地聽到了霍硯舟漸沉的呼吸聲。 纖薄的蝴蝶骨開始泛濕。 阮梨捉住男人的手,“霍……霍硯舟。” “嗯。” “我……我們聊聊天?”阮梨順勢轉過身,掛起有些討好的笑。 霍硯舟深湛的眼底還凝著水光,像是被人吵醒,眸光惺忪。 “聊什么?” 他說這話的時候,指尖就那么似有若無地繞著她背后的細繩打圈。 “我……”阮梨有些羞于啟齒,對昨晚后來的事情印象模糊,隱隱約約記得她好像干了些很了不得的事。 比如,給霍硯舟背了一本唐詩宋詞三百首。 還有,她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怎么算奇怪?” “……” 那就是有。 霍硯舟似是想起什么,眸底染上笑,“你朋友說,你醉了之后很乖,話少不鬧騰,我想知道她這個結論是怎么得來的?” 阮梨:“……” 她果然做了很奇怪的事。 “你自己記得多少?”霍硯舟問。 “嗯……”阮梨咬唇。 她記得她似乎是詩興大發,一直不停拉著霍硯舟,要背詩給他聽,模糊的印象里甚至不乏一些極為香艷的詩句。 真是越回憶,越尷尬。 “一直都知道阮家是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孩子極有才情,昨晚我是領教到了。” “……” 至于這身衣服,霍硯舟垂眼,眸色漸暗。 某人吟誦了不知道多少首詩之后,終于困了,又不肯穿自己的衣服睡覺,說不舒服。二層的房間里也的確提前準備了睡衣,不止一套。 可某個人,偏偏就要穿這一套,理由是——漂亮。 她是漂亮了,洗過澡后清涼的兩件往身上一套,還問他好不好看,喜不喜歡? 鬧騰沒一會兒,又直接睡了過去。 霍硯舟卻為此沖了兩個冷水澡,他也不能真的把一個醉鬼怎么樣。 阮梨聽著霍硯舟的描述,耳朵越來越紅,她昨晚喝的是假酒吧?怎么會做出這么離譜的事,眼下人清醒了,便有種送羊入虎口的惶惶不安。 “我看時間還早。”阮梨慢吞吞往后蹭,霍硯舟的指尖還繞在那條橫著的細繩上。 “我們……睡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