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我……”霍廷年不敢無視霍硯舟,只得看向馮鶯,“人都在這兒了,左右都是自家人,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馮鶯氣急,可老爺子在這里,霍硯舟在這里,她根本不敢囂張,只能壓下心頭的怒火賠著笑,“硯舟,瞧你說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二嫂我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呢?!?/br> 馮鶯這人向來左右逢源,此刻刻意搬出“二嫂”的稱呼也不過是想霍硯舟念及自家人的情分手下留情。 她怎么能當著霍家人的面給阮梨道歉呢?家里還有這么多幫傭,這要是傳出去,她以后還有什么臉面見人。 總歸阮梨是個外人,阮家在京北的富貴圈里連名字都排不上,而她可是霍家的兒媳。 在踏進老宅之前,馮鶯就已經想好了該怎么說這件事。 “爸,這件事的確是我做得欠考慮,失了分寸?!彼龑⒆约悍诺停顺稣J錯的態度,聲音卻開始微哽,“可怎么說,我也明朗的母親啊,別人不心疼的,我這個做母親的,怎么能不心疼?!?/br> 說到這里,馮鶯又有些委屈和怨懟地看一眼霍廷年,眼中已然涌上瑩瑩淚光。 “爸,我前段時間去了趟阮家,把明朗和阮梨的婚事……退了?!?/br> “什么?”霍老爺子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馮鶯吸吸鼻子,又傷心又為難。 “我知道您喜歡阮梨,一心想要阮梨嫁給明朗,做您的孫媳婦。明朗這孩子呢,從小跟在您身邊,是您看著長大的,你知道,明朗最是孝順您,您看中的姑娘,他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會點頭答應。” 阮梨驀地抬眼看向馮鶯,已然猜測到她接下來黑白顛倒的話。 馮鶯顯然也察覺到了阮梨的視線,可她不在乎。一個娘家沒本事的女孩,再優秀再漂亮又如何?根本入不了她馮鶯的眼。 就像今晚,她就是要顛倒黑白,就是明擺著仗勢欺人,又能怎么樣? 她是霍家的“長媳”,為霍家生了長孫,她憑什么要和一個黃毛丫頭道歉? 思及此,馮鶯眼中的凌人之色更甚,只是看向霍老爺子的時候還要收斂。 “爸,您是個明白人,您想想,明朗和阮梨都認識多少年了,如果他對阮梨真有那個意思,兩人早就成了,哪里還要等著兩家的婚約壓下來。阮梨這些年把咱們霍家當成了半個自己家,天天往您身邊跑,您喜歡阮梨,也不能不顧明朗的心意啊?!?/br>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馮鶯這番話無異于告訴所有人,是阮梨心思深有城府,從前天天往霍家跑的目的就是為了討好老爺子,讓老爺子給霍明朗施壓,好讓她能嫁進霍家。 按照馮鶯的行事風格,大概不出三天,整個京北的富貴圈也都會知道,阮梨被霍家退了婚,因為霍家終于看清了她不擇手段的真面目。 從前的那些傳言也就此成了真——阮家啊,就是想用女兒攀上霍家,誰讓人家生了個有本事的女兒呢。 完美閉環。 此時此刻,阮梨無比感激霍硯舟。 如果不是霍硯舟早已經將這件事最殘酷的一面提前剖露給她,告訴她最后會被舍棄的只有她和阮家,她現在一定無法淡定地面對馮鶯,安靜聽著她這些子虛烏有的話。 可她還是道行太淺了,落在膝上的指尖發抖,她快要壓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怎么可以有人這樣恬不知恥?! 手背卻在這一刻被輕輕覆上,霍硯舟不動聲色,掌心的溫熱卻足夠安撫她洶涌波動的情緒。 “噯,爸。”霍靜忽然起身,“我前段時間外出采風的時候拍到了些好東西,我拿給你看看?!彼Σ[瞇地走到霍老爺子身邊,將自己的手機點開,“你看——” 屏幕上哪里是什么采風照片,一張張從監視器中截出的畫面。 傍晚的機場,擁吻的男女。 不僅霍靖誠看清了,連一旁的明婉珍都看得清清楚楚。 畫面里的時間在一個多月前,男人是霍明朗,女孩卻不是阮梨。 霍靜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這么美的畫面,要不要大家都看看?” “胡鬧!”霍靖誠驀地怒喝,也不知道是在說霍明朗,還是霍靜,抑或其他。 霍靜才不怕他,只彎著笑,極快地沖霍硯舟眨了下眼睛。 “我就說是好東西吧?!彼袷窃诎矒峄艟刚\,收了手機,又笑瞇瞇看向馮鶯。她總是逢人掛著笑,但幾分真假卻不知。 “二嫂,照你這么說,梨子和霍明朗的婚事是爸強迫的唄。” 馮鶯微怔,連忙解釋,“我……我沒這個意思?!?/br> 霍靜的笑讓馮鶯頭疼,她從來都知道這個小姑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果然,霍靜又笑盈盈開口:“那等明朗回來了,我倒要好好夸夸他,為了孝順爺爺,連自個兒的終身幸福都能搭上?!?/br> 她轉頭,彎著月牙眼,“爸,這樣的好孫子,您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第二個?!?/br> 火上澆油,輕松拿捏。 霍靖誠太陽xue突突地跳。 照片做不得假,明擺的事實就在眼前,霍明朗婚前出軌做了對不起阮梨的事,至于為什么是馮鶯主動上阮家退了婚,霍靖誠太清楚了。 他雖然已經不過問恒遠和霍家的事,但這些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都是什么心思,怎么可能瞞得過他。 霍靖誠的目光終于掠過所有人,落在了霍硯舟身上。 如果說霍家有誰的心思他是摸不透的,只有這個兒子。 今晚這一出,這樣的好籌謀,除了霍硯舟,他想不出第二個人。 馮鶯自以為聰明,想把自己和明朗從這件事情里摘得干干凈凈,卻不知早就落入了對方的圈套。 方才那番黑白顛倒的話,她如果沒有說,念在她到底是霍家的兒媳,他尚可以倚老賣老,給她保住顏面。 左右這是霍家的家事,阮梨是外人。 可馮鶯自作聰明地早早將他搬了出來,又沒能遮住霍明朗的丑事,倒是將他架在了這里,讓他不得不給阮家一個交代,究竟是阮梨不擇手段,還是霍明朗有錯在先。 霍硯舟這是想借他的口,徹底替阮家這個女孩澄清這些年潑在她身上的臟水。 為什么? 霍硯舟圖什么? 霍靖誠始終沒想通。 他甚至陷入回憶,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個兒子的心思他已經開始看不清了呢。 好像是很久遠的事了。 霍靜卻沒給霍靖誠回憶的時間,繼續笑嘻嘻地拱火,“爸,您覺得呢?” “……”霍靖誠收起對霍硯舟的審視,平聲開口:“我什么時候給明朗施過壓,讓他一定要娶梨梨?梨梨是他自己要娶的,主動求到我這里的,如今又干出這樣的混賬事——” 霍靖誠看向霍廷年,視線攫住馮鶯,“老二,你教子、治家,無法無方!” “……是?!被敉⒛曛荒軠赝虘隆?/br> 話停一息,霍靖誠的視線又落在阮梨身上,斂了厲色,“梨梨,這件事,到底還是明朗有錯在先,我代霍家,賠個不是。是明朗配不上你,他沒那個福氣?!?/br> “至于那些不入流的說法,我從沒當真,霍家人也從沒當真,你就也不要往心里去。你什么樣的人品,大家看在眼里,還能不清楚?以后但凡再有什么人出言無狀,讓他到我跟前來,我來和他說?!?/br> 話說到這個份上,霍靖誠自認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當著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眾多幫傭,他要保住霍家的體面,保住自己的威嚴,自然要舍棄輕的那一部分,比如——老二一家。 霍靖誠的視線最終又落到了霍硯舟的身上。 權柄早已移交,這個霍家,這樁事徹底落定,還得霍硯舟一句話。 所有人也都看向霍硯舟,阮梨就坐在他身邊,一瞬不瞬。她原以為今天只是說清楚她和霍明朗的事,卻沒想到這些年落在她身上的那些流言也一并被澄清。 還是由霍靖誠親口說的。 她不信這里面沒有霍硯舟的手筆,卻又實在好奇他在這里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霍硯舟偏眸,觸上她清潤的一雙眼睛,那么專注地看向他。 “還有什么想說想做的?” 溫沉的音色,旁人或許覺不出特別,明婉珍秀美的眉卻已經微微蹙起。 阮梨沒想到霍硯舟在這個時候會問她的意見,搖搖頭。 這樣已經很好了,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 “我有?!?/br> 依然溫沉的兩個字,很輕。在所有人的注視里,霍硯舟抬眼看向馮鶯,緩緩開口:“那二嫂,就當著大家的面,親自給阮梨道個歉吧?!?/br> “我……”馮鶯想不通,事到如今,霍硯舟為什么還執著于此。 “事情不是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嗎?爸都已經親自賠了不是,為什么還要我……” “父親是父親,你是你。” 馮鶯氣節,終于按捺不住,“憑什么!爸賠不是,那已經是念在霍阮兩家多年的情誼,顧全大局。明朗或許有錯,但情情愛愛的事誰又能真的說清楚?這件事里,阮梨就沒有錯嗎?我憑什么要給她道歉?”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馮鶯依然盛氣凌人,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她的丈夫是霍家的長子,她的兒子是霍家的長孫,她才應該是霍家說一不二的女主人! 再看向阮梨的時候,馮鶯眼中的譏誚更甚,“就算這件事情我做的不夠體面,可她什么身份?她受得起我給她道的這個歉嘛!” 阮梨烏潤眸底已然封了霜色,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被這樣折辱過。 手再一次被捉住,她有些詫異地看向霍硯舟。 可他的掌心那么溫熱,帶給她莫名的安全感。 他說,不用害怕,萬事有我。 霍硯舟眸光未偏,只唇角扯出個弧度,他抓著阮梨的手,于眾目睽睽之下落在桌邊,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訴所有人——她,阮梨是什么身份。 “霍家的女主人,受得起么?” 第029章 一句話, 驚了一屋子的人。 阮梨清軟的眸底也同樣滿是驚訝,她怎么都沒想過霍硯舟會選在這個時候,公開兩人的關系。 但轉念想想, 這的確也是最好的時機, 否則再來一次, 又難免不是一次劍拔弩張,耗費心神。 馮鶯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阮梨被霍硯舟牽著的手。 怎么可能? 一定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