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岐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幾乎高聳入云，看不到盡頭的城墻。

    城墻的大門上，高高掛著兩個白色的燈籠，上面寫著‘幽都’二字，除此之外，四周沒有任何光亮。

    天空中無星無月，陰森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他身上的衣袍劇烈翻飛起來。

    洛岐只是看了一眼空曠的四周，便邁步走進幽都。

    城門兩邊，站著兩排白森森的紙人，抬著紙做的刀槍斧鉞，洛岐原本以為只是擺設，沒想到走近之后，那紙人竟然動了起來，一雙雙眼睛轉向他。

    紙人的眼睛，也是慘白的，沒有瞳孔。

    被那樣的眼睛盯著，即便洛岐并不是個膽小之人，也覺得瘆得慌。

    “閣下何人，來幽都有何貴干？”

    坐在城門下的一名紙人，穿著一身白森森的官袍，手持紙筆，抬起頭詢問他。

    那聲音聽起來也仿佛生銹的鋸子拉扯出來的，讓人不寒而栗。

    “在下洛岐，來幽都尋人。”

    “尋何人？”

    “我師兄。”

    “師兄姓甚名誰？”

    洛岐：“晏無爭。”

    紙人在紙上寫字的動作一頓，抬起那沒有瞳孔的紙眼睛看著他，似乎有些恍惚。

    “無爭……是小殿下的名字。”

    洛岐并不清楚晏無爭的身世，只是隱約知道，晏無爭只是邪神的一個容器，并不是邪神本人。

    他沒有說話。

    而周圍的紙人士兵聽見了，也在紛紛交頭接耳。

    “是小殿下的師弟，不必阻攔，放他進去吧。”

    “小殿下也剛回來，他一定很高興能看見師弟。”

    “去吧，去吧，記得不要點火，幽都城內禁火。”

    洛岐就這樣被放行，進入了幽都的城門，他進去之后，那群之人還在后面不停地囑咐他。

    “幽都不走回頭路，記得要出城不要往回走。”

    “還有，千萬不要靠近幽谷，那里很危險！”

    ……

    洛岐是個性格冷淡，不太熱情的人，但也被這群紙人感動，回頭對他們說了好幾次‘多謝’。

    幽都城中，滿大街掛著白色的燈籠，仔細一看，燈籠里也并非火焰，而是一種特殊的花，盛放之后，會散發出幽冷的光。

    而整個幽都里，全是白森森的紙人，他們在街市上行走，不小心碰到對方，紙面發出‘沙沙’的聲音，格外詭異。

    冷風襲人，吹著大大小小的紙人，他們像活人一樣生活著，可是整座幽都，卻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這座城里，所有人都死了，可是，他們都以紙人的方式存活下來，不知道是為什么。

    洛岐慢慢走進紙人群中，紙人們看見他，也露出好奇的目光，似乎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看見有血有rou的人了。

    .

    在即將靠近幽都之前，寧涼就和陳鴛等人告別了，不想他們繼續涉險。

    臨別之際，她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是為了專門告訴澄清她和洛岐的關系，只是為了讓他們放心，她一定會把被抓走的孩童救回來。

    “我相信寧宗主！”陳鴛高興地說，“等你們安全回來，我一定去天云宗拜訪！”

    寧涼點點頭，和他們分別之后，她繼續帶著人循著洛岐留下的暗記前往幽都。

    “其實，我早就想問了，為何是栗子？”梵落看著寧涼又找到幾個栗子暗記之后，終于忍不住問。

    寧涼道：“就是偶然罷了，我正好知道他買了一些栗子。”

    梵落雖然還有疑惑，卻也不好再問了。

    有了洛岐的暗記，他們尋找幽都事半功倍，天黑之后，就到達幽都城門外。

    一行人停下腳步，看著橫臥在黑暗中的那座詭異的城池。

    “這就是幽都，常年處在黑暗中，不見天日。”寧涼喃喃地說。

    世人都害怕幽冥鬼蜮，可她去過幽冥，那里都是亡魂，但也十分繁華，入夜之后，燈火輝煌，壯麗絢爛。

    幽都才像是人們害怕的那種亡魂生活的城池。

    “其實幽都并非一直這么黑暗。”墨蘅君站在寧涼身邊，聲音比四周的風還要清冷。

    寧涼怔了一下，隱約記得這話昨夜洛岐也說過。

    在街市上時，他說了之后，就沒繼續往下說，因為她去買桂花糖糕了。

    “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寧涼問。

    “因為邪神。”墨蘅君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經是統治幽都十二域的王，后來他醉心修煉，為了追求無上的力量，他創造了一種邪術，用所有幽都十二域的百姓的血rou之軀為祭品，交換力量。”

    是【獻祭召喚】……寧涼心中一跳。

    “自那之后，幽都十二域便徹底被黑暗籠罩。”墨蘅君帶著一絲遺憾說。

    梵落補充道：“即便后來墨蘅君斬殺了邪神，幽都也沒有恢復，后來才知道，因為獻祭了幽都十二域所有百姓，他的靈魂已經成為不朽的狀態，他只要找到一個容器，就能再次復活。”

    “連墨蘅君也殺不了他嗎？”寧涼的心中，一瞬間不知道是慶幸多一點，還是惋惜多一點。

    邪神必須死，但晏無爭不能死。

    墨蘅君搖搖頭：“我試過很多次，甚至招來天譴……”

    他的話音忽然停止。

    天譴……他招來了天譴，為何邪神沒有死？

    寧涼的心臟也一跳，為了防止他繼續想起什么，她連忙說：“我們還是進入幽都看看吧。”

    她快步走向城門，從那紙人守門官口中，得知洛岐已經進入幽都了。

    她也連忙進去，就在城門口，幾個紙人小孩追逐打鬧，口中笑嘻嘻地喊著。

    “殺死鳳凰！你是鳳凰！我們都要殺了你！”

    寧涼眉頭一皺，抓住一個紙人小孩問：“小孩，你說什么殺鳳凰，你見過鳳凰嗎？”

    “沒有啊。”紙人小孩搖搖頭，“可是，幽都十二域中，所有人都想殺死鳳凰啊！”

    “為何？”

    紙人小孩眨了眨沒有瞳孔的詭異眼睛，說：“因為只有鳳凰死在幽都，幽都才會重現天光啊！”

    “這是誰說的？”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說的。”

    第150章 殺死鳳凰

    “鳳凰死幽都, 幽都亮光光！”

    “殺死鳳凰！我們一起殺死鳳凰！”

    一只只白色紙人小孩追逐著跑遠，童稚的聲音卻一直沒有消停。

    鳳凰死幽都，幽都亮光光。

    既然這是自古流傳下來的預言, 就不會是空xue來風，也可能是邪神覬覦鳳凰身體而早早設下的一個局。

    “墨蘅君聽過這個傳言嗎？”寧涼還是找墨蘅君求證一下。

    “略有耳聞。”墨蘅君道，“鳳凰象征光明，而幽都處于黑暗，故此幽都中便逐漸有了這樣的傳言。”

    也算是被獻祭后，失去了rou身的百姓們心中的一個希冀吧。

    “那么, 這些紙人通通都是當年被邪神獻祭之后留下的百姓的魂魄嗎？”

    “早已經不是了。”梵落解釋，“凡人壽命不過百年, 即便成了魂魄, 到了壽數終結的那天, 依舊只能前往幽冥鬼蜮。”

    “那么這些紙人……”

    “是輪回轉世來到幽都的魂魄。”梵落臉上出現一種只有神才有的悲憫, “自從邪神獻祭之后，幽都的百姓不管輪回多少世，再也不會有血rou之軀, 于是, 他們學會將魂魄寄宿在紙人身上。”

    “原來如此。”寧涼放眼看去, 滿城紙人百姓，也如同尋常百姓一樣生活著，“他們很可憐。”

    “只要邪神不死，他們只能永遠這樣。”

    寧涼默然，邪神當然是要死的, 可是晏無爭不能死。

    但目前為止, 寧涼依舊沒有任何辦法來實現這一點。

    “我們還是先找到洛岐吧，他提前進來了, 我怕有人知曉他的身份，他會很危險。”

    一行人往幽都的中心走去。

    幽都中雖都是紙人，但他們看見有血有rou的人，也不至于太驚訝，只是那一雙雙沒有瞳孔的紙人眼睛向他們投來艷羨貪婪的目光，還是令人渾身冒雞皮疙瘩。

    但因為活人罕見，他們也很順利打聽到洛岐的行蹤。

    “今日早一些，確實有一位相貌俊美的小郎君來了，我看他好像往幽谷的方向去了。”

    “煩請你給我們指一下幽谷的路吧。”寧涼客氣地說。

    那被問路的紙人老頭連忙搖頭擺手：“不行，不行，幽谷可不能隨便去，那里太危險了，活人進入，從未有活著出來的。”

    寧涼換了一個方式問：“最近是不是有很多孩童被送進去？”

    “倒是聽說那附近有孩子的哭聲，不過，我們也不敢靠近，那可是一片不祥之地啊。”

    “老人家，我們是為了那些孩子而來的，再危險也要去看看，我們修為都不錯，煩請您指個路吧。”

    “唉……”紙人老頭搖頭嘆息著，“要是我們的小殿下還在，幽都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