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亡與榮耀
疾馳的馬上,李昂忽地甩開了馬鞭,‘啪啪啪’三聲響,身邊的馬匹分了開來,往著前方奔了出去。地上,馬蹄印子散亂了起來。李昂整個(gè)人上了馬鞍,然后躍上了樹。 追擊的二十名鐵浮屠,策著馬停了下來,他們望著地上分作數(shù)路的蹄痕,互相看了看,然后用突厥話說了起來,過了會,一名鐵浮屠,解下牛角,吹了起來。李昂藏在樹冠里,盯著那吹角的鐵浮屠,記下了角聲。 四名鐵浮屠留了下來,另外十六騎鐵浮屠,分成了兩路,沿著雪地里的痕跡,繼續(xù)追擊??粗撬拿铝笋R的鐵浮屠,李昂眼里露出了嗜血的兇光,他小心而緩慢地在樹冠里挪動身子,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默數(shù)著自己的呼吸,李昂及其輕微地不停地彎動著手指,直到再也聽不到遠(yuǎn)去的鐵浮屠的蹄聲。摸著背上的復(fù)合強(qiáng)弓,李昂捏著銅鈿的手心里沁出了細(xì)汗,他只有一次射箭的機(jī)會,就在四個(gè)鐵浮屠走動的瞬間,他彈出了手里的銅鈿,擊打在另一側(cè)的樹冠上,震落了雪。 四名鐵浮屠幾乎同時(shí)抽出了刀,敏銳地看向了落雪的地方,也就是這短短的剎那,李昂發(fā)動了,他猛地從背上拉下強(qiáng)弓,射出了兩箭,一箭比一箭快。 也就是電光火石間,聽到箭響回頭的兩名鐵浮屠,仰天倒了下去,兩根帶著血槽的三棱箭貫穿了他們的臉,沉悶的倒地聲響起,濺起了一地的雪塵。 殘存的兩名鐵浮屠屏住了呼吸,盯向了李昂藏匿的樹梢,這時(shí)一道黑影猛地?fù)鋼舳拢瑩舻沽朔珠_兩人中的一人。 李昂雙膝跪擊在生鐵鑄的胸甲上,一臉的冷靜,只是那雙漆黑的瞳子里透著兇暴,他雙手握著橫刀頂在鐵浮屠的脖子上,瘋狂地割下了他的頭顱。 “啊!”最后的鐵浮屠,雙眼赤紅地怒吼著,跨著大步,沖向了五步外的李昂。就在他前突的剎那,一團(tuán)黑影猛然到了面前,幾乎就在瞬間,他劈出了手里的斬馬刀,黑影猛地爆裂,紅色的血混著白色的腦漿濺了滿臉,他劈碎的是李昂擲出的同伴頭顱。 那名鐵浮屠怔怔地停了下來,看著那落入雪地的破碎頭顱,充血的眼里,震驚,憤怒,恐懼,種種的負(fù)面情緒最后化成了猙獰得近乎扭曲的臉,他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出,一跳一跳地嚇人。 李昂從雪地里站起來,扔掉手里布滿缺口的橫刀,兩條腿微微顫抖著,他的左腿本就受了箭傷,剛才的凌空雙膝跪擊更是讓傷勢雪上加霜,現(xiàn)在的他只是靠著鋼鐵般的意志在強(qiáng)撐,不讓自己倒下。 “蠻子,過來殺我!”對著那呆呆站著,臉孔扭曲得恐怖的鐵浮屠,李昂朝他勾了勾手,嘴角是一抹詭蔑的冷笑,聲音里透著瘋狂和冷血。 那名最后的鐵浮屠在李昂的聲音里,緩緩地盯向了他,露出森白的牙齒,發(fā)出了野獸一樣的低吼,然后揮刀踏著大步?jīng)_了出去。 “真是一樣的讓人惡心?!笨粗平呐で樋祝畎合肫鹆饲笆涝诎⒏缓箽⒌舻哪切〇|突人,口里冷冷地說。 刀鋒臨頭,李昂不閃不避,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矮身沉肩撞入鐵浮屠的懷里,兩個(gè)人一起倒在了雪里,刀鋒差之毫厘地從他發(fā)上削過。 雪地里,冰塵飛揚(yáng),李昂死死地掐住鐵浮屠握刀的手腕,雙腿絞住他的另一條手臂,身體被扯得繃直。鐵浮屠雙手被鎖,拼命地掙扎起來,可是他身上的鐵甲實(shí)在太沉,任他腰力強(qiáng)橫,也挺不起身,更無法踢到絞固住他上半身的李昂,只是雙腳不住地亂蹬,踢起一地飛雪冰屑。 “啊!”慘嚎聲響起,李昂雙手掰開鐵浮屠握刀的手,冷酷而緩慢地一根一根折斷指關(guān)節(jié),他要徹底摧垮鐵浮屠的意識。 劇痛里,鐵浮屠掙扎得更加劇烈,終于他掙脫了頭上沉重的鐵盔,仰起頭,一口咬在了李昂的腰里,死死地咬住,眼睛里是狼一樣的兇狠。 “嗯!”李昂咬著牙,屏住了腰間傳來的痛楚,冰冷的瞳孔叫人心生寒意,他依舊不緊不慢地折著鐵浮屠的指關(guān)節(jié),一共十四節(jié),從拇指開始,直到小指,接著他擰斷了鐵浮屠的手腕。 一波接著一波,如大浪般無有窮盡的痛楚,耗盡磨光了鐵浮屠的力氣,他的掙扎弱了下去,只有那一口堅(jiān)利森白的牙齒仍舊死死地咬著李昂的腰,不肯松開。 發(fā)力折斷鐵浮屠右手的肘關(guān)節(jié)后,李昂眼里閃過一絲狠戾,他猛地起身,腰里被鐵浮屠咬住的地方,一大塊血rou被撕扯下來。右半邊身子被松開的鐵浮屠再次用力掙扎了起來,他蹬著地,拖著李昂在雪里翻滾起來。 喘著沉重的氣息,李昂不停地用拳頭打向鐵浮屠的臉,一拳接著一拳,直到拳頭關(guān)節(jié)處露出了森白的骨頭,而這時(shí)左手仍被他死死盤住的鐵浮屠停下了掙扎,身子一下一下地抽搐著,血rou模糊的臉,就像是被鐵錘砸過一樣。 李昂從雪里爬了起來,從死去的鐵浮屠身上解下牛角,踉蹌地走向了他們拴馬的地方,用盡最后的力氣翻身上馬,抽下了馬鞭。聽著耳邊呼嘯的風(fēng)聲,李昂的意識清醒了一下,他顫抖著將牛角湊到了嘴邊,吹出了他記下的鐵浮屠那‘三短一長?!慕锹?。 伏在馬背上,李昂緊緊地抱住馬脖子,只覺得意識模糊了起來,“失血過多的癥狀嗎?”低喃的自語聲里,奔馳的馬沖出了林子。 … 林子里,白鴉看著遍地的尸體,神情復(fù)雜,這些該死的虎豹騎,竟然拼光了他的部下,他們簡直就如同惡魔一樣,毫不惜命,比草原上最兇悍的蒼狼還要兇悍。 大秦軍團(tuán),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為什么會有如此可怖的軍人?心中,一直堅(jiān)信鐵浮屠是最強(qiáng)的白鴉心里動搖了起來。 忽然,林子深處,響起了角聲,白鴉抬頭看向那里,握緊了手里的刀,心境慢慢平靜了下來,不管怎樣,他都是突厥的武士,驕傲的鐵浮屠,除了死亡,什么都不能阻止他。 “只剩下最后一個(gè)了!”白鴉騎上了戰(zhàn)馬,低聲自語里,吹響了自己的號角,他要聚集剩下的人,絕不給那個(gè)最后的虎豹騎一點(diǎn)機(jī)會。 … 身旁最后的親兵倒下,渾身浴血的于栗磾?shù)男耐吹脜柡?,這些忠直的親兵跟隨了他整整七年,他們每個(gè)人就像是他的家人,他的兄弟一樣。于栗磾抬起了頭,眼眶里滴出了血。 男人到傷心痛徹之時(shí),有血可流,但卻唯獨(dú)不會有眼淚落下。他們不是無淚,而是淚已流盡,化作了guntang的血。他們流出的血便是他們的淚。 赤奴望著對手腰里的倒鉤鐵箭,眼里是大火一樣的憤怒,他看向了身后張弓的鐵浮屠們,吼叫了起來,“誰讓你們射箭的?” “你瘋夠了沒有,赤奴!”大喝聲里,鐵浮屠里,一名騎士策馬而出,掀去了頭盔,露出一張刀削般的臉,灰色的眸子冷冷地盯著赤奴,“你忘了主人的命令嗎!” “放箭!”騎士不再去看愣住的赤奴,只是冷酷地舉起了手,剎那間,兩百多張硬弓放開了弦。“不要!”赤奴大喊,轉(zhuǎn)身沖向了箭幕下的對手。 黑壓壓的箭幕下,無數(shù)的箭矢穿過身體,于栗磾刺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槊。看著黑色的長槊在眼前越來越緩慢,赤奴猛地迎向了那快要落下的槊鋒,任由冰冷的鋼鐵貫穿肩膀,他盯著倒下的對手,用并不連貫,甚至有些口齒不清的漢話大吼了起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大秦的武士!” “于—栗—磾—”盯著那張模糊的臉孔,于栗磾?shù)纳眢w墜入了雪里。 “記住,我的名字,叫赤奴。”赤奴呆呆地看著在眼前隕落的于栗磾,聲音嘶啞,“記住—叫赤奴?!?/br> “侯斥崇。”赤奴轉(zhuǎn)過了身,朝著端坐馬上的騎士吼道,“你玷污了武士的榮耀,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br> “愚蠢!”侯斥崇自語著撥轉(zhuǎn)了馬頭,朝著沉默無聲的鐵浮屠們,冷冷地大聲說,“記住,武士的榮耀只有勝利而已,死掉的武士,沒有任何的榮耀可言!” 鐵浮屠們催動了戰(zhàn)馬,只剩下殘酷而悲涼的戰(zhàn)場掩埋在寂靜的風(fēng)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