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每到放學的時候,郁霧只要舉起手表看司機發來的消息,都會遭受姜幼恩的嘲笑,這是她為數不多的丟臉時刻,一開始確實生氣,但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距離中考還剩一個月,選修課結束了,周三的放學時間提早到三點半。這天姜幼恩神神秘秘地把郁霧拉到奶茶店,告訴了她一個驚天秘密:“我戀愛了!” 郁霧替她心虛地環顧四周,她一時間沒法消化這件事。 戀愛,是個新鮮詞。就像看到一筐剛出爐的面包,不是稀罕物,認知告訴你它很美味,止不住地被香氣吸引??煽拷?,又會被燙到。 “我們談了二十八天了。他是德惠高中的,我們本來約好暑假再見面,可我忍不住了好想見他啊!”姜幼恩捧著紅撲撲的臉,儼然一副少女懷春的嬌羞樣,“我沒和我爸媽說今天放學早,你陪我一起去吧?咱們看一眼,看一眼就走?!?/br> 郁霧本來對這事不感興趣的,一聽德惠離得那么遠,又扛不住她軟磨硬泡,于是就同意了。 一路上姜幼恩都激動得安靜不下來,翻出聊天記錄和對方的照片給她看。 郁霧被逼著回答帥不帥配不配蘇不蘇等話題,她感覺到身上汗津津的,好像哪里漏風,小腹也有點酸脹,和消化不良的癥狀類似,再加上姜幼恩太能搶奪注意力了,也就沒在意。 下了車后,恰巧碰上德惠放學。 兩個穿著外校校服的初中女生輕而易舉地就成為了目光聚焦點。 迎面過來的每張臉都露出輕浮的笑意,郁霧感覺很不舒服,冷著臉把姜幼恩拽緊。 “誒!在那兒!”姜幼恩興奮地逃脫了束縛,忙跑過街和網戀男友相認。 郁霧無法,只能跟上去。 那男生略顯驚訝,兩人有來有回地說了幾句話后,他才注意到抱著手臂一臉不自在的郁霧。 “辛苦你們倆跑那么遠。走,哥哥請你們喝奶茶去。” 郁霧拉了拉脫兔似的姜幼恩,小聲說:“我就不去了?!?/br> “哎呀你別走,我一個人好尷尬的。”姜幼恩擠眉弄眼地撒嬌,怎么看也不像尷尬的人。 這塊片區在城市地圖的邊角,幾乎看不到有現代化的高樓,街道邊都是灰磚舊店,空氣里還飄著一股垃圾發酵的臭味。 郁霧暗自放小呼吸幅度,不想攝入渾濁的空氣。 再看一眼四周成群結隊的德惠高中生叼著煙互罵爹媽,郁霧的臉比小吃攤架著的油鍋還黑。 撐到奶茶店門口,郁霧吸了老大一口氣,轉眼看到黑板上寫著三塊錢買一送一后想離開的心情更急切了。 姜幼恩遞給她一杯奶茶,郁霧眼神示意她看黑板,兩人對視間流露出你確定這玩意兒能喝的疑問。 但愛情使人盲目,姜幼恩吸了一大口后,夸張地說好喝極了。 家教迫使,郁霧小小抿了一口,廉價的奶精味沖得她眉頭緊皺。 男生領著她們往回走,抱歉道:“我也不知道你要過來,約了朋友去網吧,怎么辦好呢?” 姜幼恩是不會讓她的好哥哥為難的,當即就說要陪他上網。 “我真不去了?!庇綮F不委婉地提醒:“你也去不了,我們是未成年。” 姜幼恩一下就失落了,男生見狀安撫道:“那家網吧老板我認識,說一聲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br> 郁霧堅決不妥協,姜幼恩自我拉扯沒分出勝負,就這么僵持著,不知不覺中被男生帶到了網吧門口。 看出郁霧是真的不高興了,姜幼恩把男生趕進去,和她單獨說話:“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這里是......他是.........”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郁霧問得很嚴肅。 姜幼恩如實攤牌:“打游戲認識的。” “打游戲?”郁霧多少有點不敢置信。 “對啊。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陪他玩會兒就走?!苯锥鬟呎f邊觀察她的表情。 郁霧思考片刻后,還是沒讓步,“你跟我一起走。你去和他說一聲吧,我就不進去了?!?/br> 不一會兒,姜幼恩走出來對她說:“我手機沒電了要充會兒電才能開機打車,外面冷,你進來坐會兒吧,十分鐘就好。” 郁霧猶豫了下,又揉了揉小腹,心一橫還是從了她。 雖然從沒來過網吧,可郁霧不認為這是家符合規范的網吧。烏煙瘴氣不說,地上全是不明污漬和煙頭,堪比垃圾場。 一進門她就快昏厥了,郁霧捂住口鼻,盡量縮起身子不觸碰到這里的任何一樣東西,如果可以,最好空氣也別進肺里。 男生指了指身旁讓她們坐,郁霧足足盯了那張中央凹陷且翻出海綿的沙發看了三十秒,才緩過神,“不用,我站著就好。” 一排坐著的男生不停回頭打量她們,那種調戲逗弄的眼神給他們臉上貼了四個打字:【并非善類】 其中一個黃毛盯著她們的胸部吹了聲口哨,“喲,恩諾中學的?貴族學校啊,富二代才上得起呢?!?/br> 見她們不搭腔,黃毛捏了捏身旁人的肩,陰陽怪氣道:“年紀輕輕的就吃上軟飯了?” 男生笑而不語,讓他快點開機。 “文化不高,話倒挺多。”郁霧很不客氣地回敬他。 黃毛一聽就樂了,“還挺拽?你看你小姐妹都談對象了,你要不考慮下我?哥委屈點,花時間調教調教你?!?/br> “嘿你!”姜幼恩立馬惱了,作勢要上前理論。 郁霧拉住她,平靜地給黃毛難堪:“你還是調教好自己吧,否則下半輩子就要在這個腳氣味兒的網吧里潦倒余生了?!?/br> 這時,黃毛才沒了吊兒郎當的笑容。 “哦,忘了以你的文化水平聽不懂成語?!庇綮F禮貌地冷笑了一聲:“大概就是兜里沒幾個子,胃里都是垃圾食品,和狐朋狗友上每小時6塊錢的網,還要一起仇富sao擾未成年?!?/br> 剛說完,電話手表響了。 看到是沉岸的來電,郁霧瞥了眼被氣到臉直抽抽的黃毛,拉上書包就往外走。 電話都沒來得及接通,突然黃毛一把揪住郁霧,“我讓你走了嗎?臭我一頓就想走?” 郁霧絲毫不畏懼他,警告道:“既然知道恩諾都是什么人才能進的,你拽我這一下,也許就會傾家蕩產了?!?/br> 這個女孩實在太成熟冷靜了,導致混慣的黃毛腦子都轉不過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就在他即將惱羞成怒的時候,不設防地被用力一推,黃毛摔進椅子里撞飛了一排的人。 郁霧剛才教訓黃毛的睿智全無,愣怔地瞪向拎著她的沉岸。 他臉上每一寸骨骼都在用力繃緊,沉岸捏了捏她的后勁,很不注意力道,郁霧被他弄疼了縮脖子想躲,卻被他厲聲質問:“圍巾呢?” 郁霧心跳都脫節了,結結巴巴地說:“可,可能是,落在出租車上了?!?/br> 沉岸沉沉地舒著氣,“很好,回去再跟你算賬。” 郁霧感覺自己是被他扔進車里的,她沒腦子去思考沉岸為什么會知道她在這里,只是立馬聯想到肖然的事件,于是無師自通地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姜幼恩也被虞向晚請上了車,在一旁垂頭耷耳的,除了說對不起氣都不敢出一下。 沉岸從頭到尾都沒說話,抽出暗格里的圍巾粗魯地給郁霧繞上,都把她勒咳嗽了。 “你,”郁霧討厭沉默,那是種更痛苦的凌遲,“你說句話吧?!?/br> 沉岸的呼吸頻率在傳達他已經憤怒到極點的訊息,“說了你要哭。” 郁霧甚覺丟人地看了眼裝死的姜幼恩,小聲辯駁:“我不哭,你說?!?/br> 沉岸凝著張臉,手里把玩著一個金屬打火機,蓋帽咔噠咔噠地響,清脆冰冷的聲音在往郁霧不安的心口滴蠟。 一路的死寂,把姜幼恩松下車后,郁霧實在是坐不住了,又主動給他一次機會:“你想說什么就說吧?!?/br> “我想說什么你不知道?”沉岸終于愿意理她了,但開口就是針鋒相對。 郁霧自知理虧,下巴躲進圍巾里弱聲道:“我知道?!?/br> 沉岸覷了她一眼,“我以為你不知道。” 他有些得理不饒人了,郁霧皺起小臉頂撞他:“我說了我知道了!” 沉岸一眼就讓她熄了火,盯了她好半天才崩出三個字:“那最好?!?/br> 真夠憋屈的,繞了大半個寧都去了那么個腌臜地方見了腌臜的人,還被他一頓訓。郁霧越想越肚子疼,她察覺出不對勁,下意識想要求助沉岸,但話到嘴邊還是改變了主意,“虞姐,我,我肚子好疼。” 虞向晚從前座縫隙里轉過頭看她,連忙讓司機去醫院。 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后,醫生把沉岸喊進屋,宣布診斷結果,沒生病,只是來初潮了。 郁霧一聽當場紅透了臉,一眼都不敢看沉岸,恨不得把頭埋進圍巾里躲起來。 半響過后,沉岸開了口,是對虞向晚說的,“你教教她,我出去接個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