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川寧面色淡淡的，一頓飯下來沒說幾句話，來年坐在他旁邊一直在桌底戳他小臂沒收到什么反應(yīng)，只好給徐思敘使眼色讓她不要著急。

    徐思敘不著急也不難堪，她只是覺得自己幸運。饒是自己家境在外人看來是多么厲害的某某，放在家庭幸福的來年面前也著實不夠看，即使她坦然接受一份愛的缺失也絲毫不為其感到遺憾，可幾乎所有的自卑都從比較中來——要是不是她，來年該擁有怎樣健全幸福的第二個家呢。

    她起身為在座各位添茶，許久不說話的來川寧開口了：“許多年前我愛人從年年書包側(cè)兜翻出一盒女士香煙，我家里無人吸煙，孩子也受我們影響排斥這東西，所以那包煙是你的吧。”

    來年側(cè)頭看了眼父親，復(fù)抬頭盯著動作如常的徐思敘。

    “是我的，叔叔。”

    徐薈停止與來年母親關(guān)于近期基金的交談，緩緩擱下手里的杯盞，沒說話。

    來川寧點點頭：“現(xiàn)在戒了吧？”

    徐思敘說戒了，戒了很久了。

    “戒了就好，抽煙對肺不好，我們年年身體也不好，吸不了二手煙。等過些年我們這些長輩都不在了，我們還希望你可以多陪我們年年幾年。”

    來年心頭重石沉下去，她適時拉住來川寧的手臂調(diào)節(jié)氣氛：“爸爸，你過年說這個干什么，多不吉利。”

    葛文珺笑著睨小女兒一眼：“你爸爸說的是實話，徐小姐是要陪你走到生命盡頭的，哪里是我們這些老人比得了的。”

    她說完側(cè)頭看了眼徐薈，眉眼盈盈，問是不是呀。

    “是啊，相偕到老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徐薈一直都對愛情抱有渴望與信任，但她從未對婚姻制度有過高期待，可當(dāng)那個除夕夜窗外有若隱若現(xiàn)的煙花聲響，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徐思敘在一起出差前曾來過她的公寓詢問自己的戶口本是否在她這里，還問她是否有了解過國外婚姻注冊的流程與事項。

    當(dāng)時她受困于不被理解不被寬宥的痛苦，從未細(xì)想女兒一番看似輕松隨意的詢問背后的慎重誠懇。

    或許，或許從那時起徐思敘就已經(jīng)做了一個決定，盡管最后蹉跎光陰，好在如今她要牽起的人依然愿意與她一同走進(jìn)未知的風(fēng)雪里。

    徐薈想這算是一種進(jìn)步吧，她畢生夙愿以另一種形式得到圓滿，她是她女兒愛情方面的殉道者，也用自己的方式捍衛(wèi)了徐思敘一部分的自由。

    那個人知道后也會這樣想的吧。

    在無人看向她的時刻，徐薈悄悄擦了擦眼角。

    年后第三天，來家一家三口啟程回蘇城，來年回家后第一時間向徐思敘報平安并明確表示自己想念暖氣超過想念女朋友。

    徐思敘不與她計較，她心思全在來年此行一去數(shù)月上。

    來年挑空與她打電話，事無巨細(xì)講述日常瑣事，掰著指頭與她清算日程表，諸如下周坐高鐵去影視城陽令珩劇組、開春減衣飛港城解決學(xué)業(yè)事宜等等。

    徐思敘也向她匯報自己近況，二月底大學(xué)生返校、打工人已經(jīng)習(xí)慣上班，到處都死氣沉沉，天公也不作美，西城昨天下凍雨今天就沙塵暴，割裂到不像是同一個季節(jié)。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過沙塵暴了，以前在j大讀書時，從窗戶望出去外面是一顆常青松樹，冬天下了雪很漂亮，可是一到春天，漫天黃沙里我甚至看不到常青樹上有半點綠色，明明它離我那么近，真奇妙的體驗。”

    徐思敘的辦公室明明在高層，隨手拍張照讓對面人看看是多么簡單的事情，但她偏不，只講一句你要看就趕緊回來。

    來年嫌棄她三十而立的人了談戀愛居然過分粘人，回一句不看就不看，我趕春天肯定回得去的嘛，畢竟還有j大那邊的面試要參加。

    徐思敘問她即將重返j大校園有何深刻感想，來年輕飄飄回了一句“要不是為你”后當(dāng)機掛斷電話，換上毛衣開衫赴好友的約。

    任瑜在工作日約她見面來年是沒有想到的，兩人這幾年一直沒什么緣分可以呆在同一個環(huán)境里工作學(xué)習(xí)，聯(lián)系以一月五次為基本頻率，于是來年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拒絕這個千載難逢的約會。

    任瑜從鄰市一所名聲響亮的工科院校博士畢業(yè)后直接入職研究所，每天過著晝夜顛倒的生活，她曾在社交軟件上向來年吐槽明明it、金融和科研是本世紀(jì)最賺錢的三大行業(yè)，她占了其中一個卻只覺得的確高投入而產(chǎn)出低效。

    作為即將邁入二十九歲、網(wǎng)傳會被新興事物拋棄也依然愿意在零零年代老舊媒體上為好友小號垃圾話點贊的模范閨蜜，來年回了她一句：【任同學(xué)，你還記得你“做美麗咸魚”的偉大夢想嗎？】

    實現(xiàn)了偉大夢想的美麗咸魚任瑜女士是碩博連讀，現(xiàn)今已經(jīng)混上了助理研究員，她在與來年見面時依然沒改咋咋呼呼講驚喜的本能，第一句話就是——“我打算結(jié)個婚。”

    來年不知道對面人為什么能把“結(jié)個婚”這樣的話說成與“這家慕斯好難吃”一樣的語氣，她一口溫水卡在喉嚨，嗆得臉都紅了。念在公眾場所人多也講究社交禮儀，來年連抽幾張紙巾后悶在口鼻處不停咳，任瑜抬手抬屁股看起來很是忙碌實際上什么忙也沒幫到。

    等到緩過那口氣，來年才擰著眉開口問：“任瑜你上次聊天是講自己家烏龜好像下蛋了，上上次是給我拍了張照讓我數(shù)你們研究員有幾根頭發(fā)，再上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