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盡最好于此/留下什么意思/讓大家只差半步成詩」

    44、

    那天到最后來年也沒能和黃錦見上一面，她裝睡的能力不差，徐思敘也心疼她失眠癥嚴重，進來看了一次發現她還是昏昏沉沉的，意思性地喚了兩聲沒人應，就自己退出去了。

    只是有些事情裝著裝著就成真的了，來年后來的確又睡了個回籠覺，醒時已經八點鐘。

    房間里沒有徐思敘的蹤影，她瞥到墻角放著行李箱，看起來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來年甚至懷疑自己方才到底是否有醒過一次，院子里石桌上兩枚茶杯告訴她答案。

    夜里稍涼，遠離市區的地方可以看到星星，零零散散地落在深藍天幕中，屬于烘托氣氛的好景觀。

    徐思敘頭發松松挽在腦后，她正站在院子里那顆桃樹邊上抽煙。那抹猩紅從她唇間移到身側，濁濁的灰煙若隱若現。

    來年依稀聞得見一點煙味，她站在花瓣飄來的方向，小聲喚：“徐思敘。”

    她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但回頭臉上仍帶著疏淺的笑意：“醒了？餓不餓？”

    來年站在距離她八步遠的石階上，目光定定地望著她，說：“這次回去后，我們分開吧。”

    徐思敘把煙掐了，有煙灰從她掌心掉落。她似是沒聽懂這句話，自顧自地講：“睡這么久你待會又該睡不著了，回房間吧，我給你熱點牛奶，陪我睡會兒，凌晨還要趕飛機。”

    來年步子很小地退了一下，搖搖頭說，“徐思敘”，下一秒唇被吻住，后半句話被壓在喉嚨里，她眼角一下子濕潤。

    徐思敘吻了很久，久到確信對面人那句話咽下去了，才揉揉她的后腦勺，“別胡說，過陣子你再來隔壁杭城參加夏令營，我陪你一起。”

    來年沒說話，她將額頭抵在徐思敘肩膀上，覺得很無力。

    徐思敘不知道抽了什么風，明明兩人過幾個小時就要去趕飛機，她卻瘋了一樣要開著車載來年去市區吃飯，說是有一家特別好吃的淮揚菜館，比西城與北城都要正宗，一定要去嘗一嘗。

    來年系著安全帶坐在副駕上，笑意盈滿眼眶：“這個點店還開著嗎？我們過去來得及嗎？”

    “我剛給他們經理打過電話了，說是今晚有重要客人，還沒有關門。“

    徐思敘那會兒還不知道那位經理口中的要客就是徐定德。

    餐廳鬧中取靜，框景的手法讓她們所坐的包間一偏頭便可以看到昏黃燭燈照耀下的薔薇，遠山近水，長廊幽徑，來年坐在其中，像是處在畫里。

    清燉蟹粉獅子頭美味，來到南城也必然要吃河里的鴨，大晚上這樣油膩膩的東西其實不太入口，且來年一整天沒怎么吃飯，胃口很一般。

    徐思敘也不怎么動筷，她坐在對面間或看一眼手機，直到侍應生進來貼在她耳畔說了句話，她才站起身對來年說：“隔壁包間有熟人，我去打個招呼。“

    來年抿一口熱茶，問：“誰呀？“

    侍應生有點懵，徐思敘攏著衣服回頭，沉默半晌后說：“我外公，他來南城見老朋友，我得去打個招呼，你先吃，我很快回來。“

    于是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譬如為什么她不帶自己回家住，又如黃錦今天下午與她聊天就突然敦促她與自己分開。來年腦子空白幾秒，在竹簾被掀起時猛然站起來，說：“我也去打個招呼吧。“

    說完后，她看著徐思敘僵直的背影，心慢慢涼透。

    服務生極有眼力見地適時離開，徐思敘連手里的門簾都沒有放下就回頭說：“不用了，你先吃，吃完我帶你回家，明早還要趕飛機呢。“

    來年不知哪里來的膽量，已經上手找茶杯倒新茶，“我是小輩，在外遇到老人家理應去敬杯茶的，這是禮數。”

    她端著手里的一斟白瓷碗，安安然走向徐思敘。

    而面前人回頭的那個眼神是明晃晃的逼退。

    徐思敘臉拉下來，周遭氣息冷掉，眉間是濃重的火氣，她就這樣偏頭看著側后方的人，話很重：“來年，不要恃寵而驕。”

    這話是什么意思？

    白瓷從指間滑落，茶杯碎裂，熱湯濺起到腳踝，服務生聞到動靜后立刻趕來收拾殘局，還cao心著問：“小姐，燙到您了嗎？需要處理一下嗎？“

    徐思敘早已離開，來年呆呆站在原地，想這番試探分明就是自取其辱，方才跌落的東西是下午那壺熱茶的延續，件件都逃不開破損的結局。

    人要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你問有沒有一個瞬間來年是真的想離開徐思敘，那一定是當下。

    *

    在來年的計劃里，回安城的飛機該在六點一刻準時起飛，她會在下飛機后拉著自己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遙遙對徐思敘揮手說珍重。這聲珍重本該是在跨年夜講出口的。

    只是徐思敘壓根沒給她這個機會，到安城后她公司那邊出了點事情，她馬不停蹄地往回趕，來年對著她焦灼的面龐，不想再給她添亂。

    那個五月來年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被材料和簡歷充斥，她順從父母的心意報了杭城的學校，又在某個晚餐時分看到了穗城一所知名大學文學院的報名通知，回公寓后抱著電腦糾結許久，還是將個人資料發到了那個郵箱。

    日子一天天熱起來，徐思敘也很少來住處，許是老爺子那邊給了她壓力，兩人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里，雖然她竭盡全力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但臉上的疲態遮也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