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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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西城稍有回溫,夜間沒了太過刺骨的寒風,來年洗漱后從衛生間出來,沒想到陳禾雨也在,她正踢了拖鞋沿著床邊梯上床。 她看了一眼,回身摁開臺燈,發現桌面上自己的馬克杯里存著一方熱水。 來年用手背試了試水溫,隨后將其捧起,轉身叫了聲“禾雨”。 女孩頭發散在肩膀上,光潔的小腿從睡裙里露出來,聞聲后回頭的表情有點茫然。 來年舉了舉手里的馬克杯,“謝謝。” 她跪坐在床鋪上,伸出右手別頭發,很輕地搖了下頭,說:“祝你早日康復。” 下一秒,床簾被放下,深藍色的空間內亮起微弱的黃色燈光。 這是很溫和的一個夜晚。 * 跨年的氛圍是從一進入十二月就開始醞釀的,眾人心心念念翹首以盼的這個周末到來之際,空氣都彌散著自由與期待。 但周五當天天氣算不上好,太陽糊成一團融化在天上,好在沒風。 下午最后一節公共課逃了小半的人,入座率明顯降低,穿厚重大衣的老師尖酸,在上課后五分鐘讓同學們拿書,說要劃重點。 她語速太快,等到大家放下手機和ipad著急慌忙地將紙質課本掏出來時,已經到了第十頁。 來年握著根淺綠色馬克筆,脊背挺直,脖頸弧度美麗,一目掃過去就是十行。 旁邊的同學沒帶書,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看看她又看看老師,最后徹底放棄,大大方方地靠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這種臨時抱佛腳行為很受大學生喜歡,但當下課鈴響,大家發現老師所謂重點就是一整本書的時候,還是覺得絕望。 來年心倦,很小心地呼出一口氣,垂著眼角收拾書包。 她大病初愈,咳嗽也不再嚴重,索性去了圖書館。 暖氣哄得人忘記居安思危,六點整管理員就收拾東西離開,坐班的工作臺那里空掉,陸陸續續又有上完下午課的同學走進來。 路過的男生羽絨服拉鏈沒系,衣衫帶來寒氣,順便扇倒了來年放在桌角的保溫杯。 “咯噔”一聲響,她的心也跟著驚了一瞬,手底下第一步是先把杯子扶起來,另一只手抱起平板,緊接著就找紙巾。 那男生也挺不好意思,但他摸了摸口袋發覺空空如也,只好干干立著,擠出一句用氣聲講的“不好意思”。 來年搖搖頭,又因起得太急而吃了風,攥著拳不停輕咳,模樣難得狼狽。 她余光掃到旁邊手機亮起,于是邊擦水漬邊看了一眼。 是徐思敘發來的—— 【出來。】 那男生還鋼鐵似的杵著,不做事卻也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了,頻頻探頭來望。 照這樣下去,就圖書館爆離譜故事和小作文的頻率,改天他倆都得上校園墻,成為大家期末周的談資。 來年抿唇,一把攥起濕掉的衛生紙,越過他扔進他身后的垃圾桶,然后將所有東西一股腦塞進書包,拿起手機迅速離開。 高中時任瑜短暫沉迷攝影,來年也跟著她看了幾本與攝影有關的專業書,里面有一個詞叫“藍調時刻(blue moment)”。 它指的是一天日出之前和日落之后這兩個短暫的時刻,宇宙運行自有真理,而在日頭到來與溫暖消失之后,太陽隱藏在地平線之下,我們望到的天空會呈現一種靜謐又安然的藍色。 而對攝影人來說,這樣高飽和度的藍色天空,是不可多得的摁下快門的瞬間。 來年曾五點起床只為陪任瑜追太陽,而在見到徐思敘的當下,她想自己對于某種青春浪漫的解讀也完成了閉環。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刷卡出圖書館之時是六點零九分十一秒,她掀開館門前厚重的隔風門簾,最先映入眼簾的其實是石階之上的白石欄桿與尚算蔥蘢的常青松樹。 要不要聽命運的話,拾階而下,做個有情人? 來年避開人群,躲在宏偉建筑方正的轉角處,這塊狹小的地方實足避風,也能帶給她一種安全感。 她抱著包,將其搭在膝蓋上,靜靜地看地平線吞噬掉最后一抹金光,月色泛紅,像某種咒語,而在宏大藍色壯歌之下清白的路燈反而更加惹人喜。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某個站在公交車站靜待來人攜她逃跑的那個夜晚,看到的月亮也如今晚的路燈一般。 可是是路燈還是月亮,已經不重要了。 手機屏幕又亮,她沒有再看,只是走了下去。 徐思敘的車就停在臺階之下,是那輛很熟悉的奧迪。 她背靠在車門上,身上落拓一如往昔,雙手插進口袋,發絲揚起,氣質像是不羈的天色。 又沉又淡。 來年走過去,她雙手攥著書包肩帶借以安自己的心,然后甜甜地笑,歪頭,彎唇講:“好久不見。” 徐思敘嘴角淺淺勾起一個弧,望向她的目光很涼,聽到這聲問好后抬眉,卻沒說什么話,只伸手抓她的書包帶子,用行動示意她上車。 車子平穩駛出學校,來年偏頭看窗外,在心里暗暗較勁,不愿意做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 所以是徐思敘先講話的:“吃飯了沒?” 她搖頭,伸出手指點車窗上起的霧,畫了個小心心。 徐思敘在等紅燈的間隙看了一眼,笑罵了句“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