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算下來，阮別愁也年過十五，該說了吧。

    情情愛愛的，多沾誤事，但總歸要懂一懂吧？

    沈霏微是這么想的。

    阮別愁撿了筷子，沒等沈霏微開口，就走去廚房，丟進(jìn)水槽里，轉(zhuǎn)而重新拿了根干凈的。

    一氣呵成，半句廢話也沒有。

    沈霏微接筷子時(shí)，順勢捏住對方手指頭晃了兩下，我惹你了？

    她調(diào)子上揚(yáng)，不認(rèn)罪。

    沒。阮別愁坐下繼續(xù)吃飯，聲音輕得不像是說給旁人聽的，我自己琢磨琢磨。

    琢磨什么？云婷耳力好。

    jiejie為什么不跟我商量。阮別愁說。

    夏末流感來勢洶洶，她鼻音挺重，情緒都跟著飽滿了許多。

    沈霏微心里一咯噔，總覺得阮別愁啞聲說話的樣子，很像撒嬌告狀。

    商量什么？云婷有點(diǎn)玩味，挺好奇。

    不得已，沈霏微連連給云婷使眼色，但眼色這東西真不好使，云婷當(dāng)她眼皮抽筋。

    無奈之下，沈霏微只能干巴巴出聲：她想像你和十六那樣，和我相親相愛呢。

    說得有夠委婉了。

    云婷笑了，笑完才琢磨出這是個(gè)什么事，放下碗說：懂了，我會和她說的。

    沈霏微臉皮太薄，總?cè)菀准t，察覺耳廓冒熱，便遮起半張臉埋怨：你為什么就愛瞞她啊。

    我這不是，怕她恐同么。云婷不說則已，說則一語驚人，冷不丁被舒以情剜了一眼。

    她卻并非說漏，神色何其坦蕩，毫無改口之意。

    阮別愁本來還在吃菜，聽得一愣，這下肯定知道這三個(gè)人在打什么啞謎了。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那倏忽躥過的想法，竟不是原來還能這樣，而是，原來如此。

    她沒有笨拙到看不出云婷和舒以情的親昵，也并非辨不明那兩人留給彼此的種種特權(quán)。

    種種困惑在這一時(shí)間忽然都有了解釋，原來如此。

    這刻，阮別愁心里那朦朦朧朧的，正在吐綠抽芽的念想，好像有了一圈更為明顯的輪廓。

    她依然雀躍，但也依然懵懂。

    沈霏微哪料云婷會說得這么干脆，又這么突然，就跟放了支暗箭一樣，毫無預(yù)兆。

    她僵滯了很久，用余光端量阮別愁的情緒。

    但阮別愁沒有表情。

    飯桌上忽然沉默，舒以情/事不關(guān)己，自然自在，而云婷的從容，卻是壓根沒當(dāng)回事。

    兩個(gè)罪魁禍?zhǔn)追酱绮粊y，全然不顧別人死活。

    這是方桌坐滿四面以來，最沉默的一頓飯。

    過了有半世紀(jì)那么久。

    沈霏微回過神，悻悻說：那你當(dāng)時(shí)怎么不考慮我的感受呢。

    你心事都寫在臉上，懂得很，老早就往那方向猜了是不是？還天天一臉好奇地打量我和十六。云婷態(tài)度大方，十一不一樣，心思藏得深，不好猜。

    阮別愁的目光落在碗邊，很慢地嚼了一下。

    沈霏微想反駁來著，她懂嗎，不算懂吧，猜倒是真的猜過。

    她又自忖，她當(dāng)時(shí)的目光有那么明顯嗎。

    一頓覃思，沈霏微早錯過了反駁的最佳時(shí)機(jī)，所幸不作辯白。

    她唇一動，有點(diǎn)害臊地從唇齒間擠出話，好煩。

    直到收拾完飯桌，阮別愁也沒給出點(diǎn)別的反應(yīng)，沈霏微便默認(rèn)她是在消化情緒。

    等云婷跟著舒以情一起進(jìn)了畫室，沈霏微才將肩角往阮別愁那撞過去，說：事么，不是那么個(gè)事，橋高和橋初不太一樣，高年級那棟樓，很多人品性不好，你剛來，不懂。

    阮別愁沒避開，卻還是不予回應(yīng)。

    不是沈霏微多心，當(dāng)初她剛到橋初，阮別愁就總愛去找她。那時(shí)候阮別愁又還是矮墩墩一個(gè)，被人揪頭發(fā)都不聲不響的，人家看她不哭，就逗得更加起勁。

    橋初已是那樣，橋高的高年級部只會變本加厲。

    自那時(shí)起，沈霏微不得不和阮別愁約法三章，約是約了，能不能回回守住，至今還成問題。

    沈霏微繼續(xù)說：再說，那個(gè)人過幾年可能就要出獄了，你貼誰不好，偏要貼我。

    說完一頓，沈霏微歪身，鼻尖近乎抵上阮別愁的側(cè)頰，她好像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東西，驀地一笑，指腹按在對方眼梢下，哭了啊？

    阮別愁沉黑的眼當(dāng)即一轉(zhuǎn)，沒什么情緒地看了過去。

    哭？眼珠子都沒濕。

    哦，會動了。沈霏微故意逗她的。

    阮別愁有一套異于青春期其他人的情緒處理機(jī)制，她總是平靜，看似疏遠(yuǎn)，實(shí)則黏糊。

    在云婷和舒以情的多次評估下，她明明是有獨(dú)立能力的，卻好像從未有過獨(dú)立需求。

    好在，這點(diǎn)瑕疵，并不影響她成為眾人眼里的好好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