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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護院武師,其中不乏高手,未必不如劫軍、劫真兄弟,但事關照日山莊的顏面,總不好由外姓的好手代表出戰。劫真與父親交換了眼色,還是決定依照原先的密議,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敝莊由家兄與在下兩人出戰。” 文瓊妤點點頭,回顧常在風說:“解劍天都只有常少俠一人在場,可曾邀了其它高手前來助拳?” 常在風搖了搖頭:“敝派代表,便只有區區在下而已。” “所以照日山莊的出戰者是兩位,有比兩位多的,便要排在照日山莊之前。 解劍天都只有常少俠一人,因為人數不可能少于一,如要爭取最末一個順位,不管連勝幾場,只能推派一人應戰。這也要看常少俠愿不愿意讓賢。“文瓊妤巧笑倩兮,殷勤探問:”不知將軍箓這一邊,法二小姐要推幾人出戰?“ 道初陽不假思索,脫口說:“我方只有一人……” 法絳春揮手打斷:“等等!”繃著俏臉沉吟片刻,想得眉頭都緊蹙起來,原本煞白的額角隱約浮露青筋,冒出密密一片薄汗。 照日山莊已經聲明要打第一場了,卻偏偏只派兩人出戰,無論己方推派三、四、五……甚至十人、百人,肯定都是第二順位,并且一開始就要卯上實力堅強的劫家兄弟。解劍天都只有常在風一個,目前是穩占末席,如果要搶這最后一個順位,勢必只能派一人應戰,還未必能搶得到。 萬一將軍箓只派一人出戰,常在風卻不肯讓出末席,雙方抽簽決定的話,將軍箓很可能會陷入排到第三順位、卻只能派一人上場的窘境。 法絳春功力不足,硬催動“電母捍厄錄”的代價,就是用元力換取短暫的威能,電母之劍的威力越大,所受的耗損就越多,實已無下場的能耐。她考慮了片刻,豎起三根指頭。 “本門……最多派三人出戰。” 道初陽一愣:“我們……你……哪來的三個人?” 姚無義冷笑:“你出的人再多,也不過是跟照日山莊拼第一場,卻硬要占人數上的便宜。法絳春,你當是逛市場買菜,算盤打得好精么?” 惹得舉座也一片低笑,總算將軍箓威震中州,法天行又是正道赫赫有名的人物,這些中京的武林同道不好削了他的面子,多有節制。 法絳春聽他似有阻撓的意思,原本還有三分猶豫,登時全拋到了九霄云外,咬牙道:“公公若不同意這條規則,本門自也可不派,一切都依照您的吩咐。” 姚無義冷笑:“你愛出多少人就出多少人,關咱家甚事?” 文瓊妤美目流眄,巧妙的打圓場:“將軍箓雖派三人,但照日山莊已聲明是守珠一方,順序不動,由貴派居第二順位,首場挑戰照日山莊的代表。” 法絳春松了口氣,忽然想起什么,不懷好意冷笑:“九幽寒庭來這么多人,若通通都要下場,只怕第二順位還是你們吧?”料想文瓊妤不敢冒著讓玄皇顏面掃地的危險,厚著臉皮來打群架,趁早用言語擠兌她。 文瓊妤抿嘴嫣然,額間金鏈微晃,笑得眾人眼睛一亮,“這個法二小姐無須擔心,我方也只派一人出戰。” “什……什么?”法絳春失聲大叫。 文瓊妤卻沒搭理,徑對常在風一笑:“我方均是女流,商堡主又有傷在身,瓊妤斗膽,愿常大哥將這最末一位讓給小妹,不情之請,尚祈見諒。”說著斂衽半福,盈盈下拜。 常在風是武儒出身,長年受天都的禮教陶冶,從來對女賓都是萬般謙讓,起身拱手:“姑娘吩咐,莫敢不從。” 舉座嘩然。法絳春目瞪口呆,張著慘白的嘴唇荷荷吁氣,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這最方便省力的末尾一席,居然……居然就這么讓她得手了!” 順序排定,府中下人忙將座位撤往墻邊,讓出居中的場子。 群豪再次入座,見劫軍昂然起身,揮甩披風大步入場,朝父親拱手:“爹! 照日山莊的守珠第一戰,請準許孩兒出場!“按照昨日的密議,本應由劫軍、劫真兄弟聯手,方能穩cao勝券。但四家第二代的少年英俠里,劫軍本是聲名最盛、最被看好的一位,獨對道氏夫婦都未必會輸,何況只剩一個道初陽? 劫震微一思索,遙見墻邊的劫真也無異議,擺了擺手:“自己小心。比武較技、點到為止,切勿傷了幾家的和氣。” 劫軍躬身答應,一扯軟甲披膊上的彪形金扣,血云般的猩紅披風霍然旋起,遠遠飛到了角落。 他解下佩劍隨手一扔,四名壯碩的家丁用肩桿粗繩,扛轎似的扛來一柄黝黑巨劍,劍長九尺、通體無光,劍柄劍鍔鑄成整條蟠龍纏卷的模樣,從咧開的猙獰龍口里吐出厚刃,刃上鐫有一圈血槽,劍身的剖面居然厚得像塊磚頭。 眾人看得背脊發寒,心想:“這哪里是劍?分明是根鐵柱!” 四大漢扛得滿面油光,齊聲放落,“鏗”的一聲巨響,堂中鋪的青石磚揚起漫天粉塵,裂開龜紋無數。 劫軍讓他們撤了抬繩,單手將比一人還高的巨劍扛上肩,赤眉一睨低冷:“貴派之中,是哪三位要來?”余聲嗡然,回蕩在偌大的廳堂里,震得梁間積塵簌簌飄落,宛若輕雪。 在場沒有人不同情道胖子的,更慶幸自己毋須與照日山莊一爭雄長。 “火眼巨靈”劫軍號稱四大世家新生代里的第一高手,果非是泛泛。 那柄巨劍“鎖龍針”,相傳是劫家遠祖用來屠龍的神兵,重逾百二十斤,因為太過堅硬,鑄成以來根本無法打磨開鋒,在劫軍之前,此劍一向供在云陽老宅的祖堂里,沒人真拿來當作兵器。劫軍天生神力,在啟程前來中京時,分家的長老們特別讓他攜帶 “鎖龍針”入京,一方面表示對此子的認同與支持,另一方面也有向長房示威的意味。 姚無義見到這等陣仗,登時大樂,遙對法絳春一笑:“你們家不是挺想打的么?怎么不上啊?” 法絳春俏臉煞白,連道初陽也沒有拔劍下場的意思,兩人端坐不動,目光卻飄向堂外。 姚無義等得不耐,冷哼:“你們將軍箓花樣最多,不讓打偏要打,讓打就硬是不打,沒的丟人現眼!” 忽聽堂外一聲長笑:“人還沒到,哪里丟來?”聲音明明極遠,一字一句卻清清楚楚傳入耳中。 笑聲未落,一個龐然黑影“呼”的飛進堂中,轟然落地,竟是一座雙人合圍、高逾胸頸的青銅巨鼎,三只鼎足比碗公口還粗,插得落地處青磚盡碎,深入地基五寸有余。那鼎遍生銅綠,顯然年代久遠,鼎身鑄有八條五爪青龍,連同鼎鈕上的那只,恰合九龍之數,鐫工古樸,頗有氣吞天下的威勢。 眾人不知鼎的來歷,洞玄觀主一清道人卻認出是昔年曾在九嶷山見過的鎮山五大法器之一,失聲脫口:“這是‘禹功鼎’!來的可是當年威震南疆、人稱道圣的‘一陽來復’道天生?” 得月禪師、方東起等老一輩的耆宿聞言一凜,面面相覷:“是他!” 連劫震都不禁變了臉色。 來人笑聲尚遠,話語卻清楚飄入大堂:“一清道兄久見!可惜我已不叫‘一陽來復’啦,道天生紅塵漫蕩,早就失了道心,現下無顏見故人,只好改叫‘醉月迷花’!” 道初陽、法絳春面露喜色,起身大叫:“師叔!” 第七折:道圣智絕,無用相思 丹墀之上,劫震面色一沉,心想:“不好,果然是他!” 道天生是法天行的師弟、胖子道初陽之叔,乃是將軍箓“天”字輩佼佼者,他的武功放眼道、法、經三家幾代,都沒有可以比肩的,甚至還在將首“十萬橫磨”法天行之上。迄今九嶷山猶有耳語:當年若掌門之位由“一陽來復”道天生來繼承,今日的六絕榜中恐怕還要再添上第七條姓字。 或許因為如此,法天行似乎對這個師弟很忌憚,接掌大位之后,便找了個理由將他驅逐下山,道氏一門失了這根中流砥柱,只得由道初陽繼任家主。法天行把二女兒嫁給道初陽之后,既為其師又為泰岳,遂名正言順把道氏納入掌握,鞏固了法氏的大權。 按說道天生對將軍箓、法天行心懷怨懟,決計沒有為其奪珠的道理,只是世事難料,以南疆道圣“一陽來復”堪入六絕榜的實力,真要炫技,只怕今日場中無人是對手。 果然法絳春雙眼驟亮,沖劫軍拱了拱手,一掃頹勢,意態驕狂:“二公子,我方的代表到啦!你看著辦罷。” 劫軍冷哼一聲,暗自留神。 卻聽外頭道天生大笑:“二丫頭休得胡言!叔叔幾時答應下場了?將軍箓的武功如山如海,幾輩子都修練不完,掌門師兄要陰牝珠做甚?魔教余孽送來這枚珠,便是要正道自相殘殺,一口氣死了個精光,奈何你等無知,侈言奪珠!若教師兄親臨,看不老大耳刮子打你!” 眾人心中一凜,面上都不好看。 劫兆湊近岳盈盈的耳畔:“這人說話真單刀直入,難怪在九嶷山待不下。” 岳盈盈低聲輕嘆:“是啊!忒有見識,卻將滿座都得罪光啦!像這樣的人,世間哪里能容?” 法絳春聽得心急:“叔叔!今天不干陰牝珠的事,只與本門體面有關。” 道天生的笑聲飄入廳堂,仍未見人影。“你若顧念本門的體面,還是趁早閉上了嘴。初陽!下得九嶷山來,你夫妻倆便是將軍箓的代表,妻子言行有虧,你這個做丈夫的也脫不了干系。” 道初陽冷汗直流,低頭不敢接口。 廳內諸人中,以洞玄觀主一清道人與將軍箓的交情最好,聽道天生真有撒手不理的意思,忙執杯起身,抱袖對著空蕩蕩的廳外一停,揚聲說:“天生道兄多年不見,真是想煞貧道啦。適逢四大世家與中京諸位同道齊聚一堂,道兄何妨進來飲一杯水酒,便是不理小輩比武較技,也別忘了見見老朋友。來!貧道先干為敬。” 舉杯飲盡,提壺又斟了一杯;掌中暗蓄勁力,“呼”的一聲,連杯帶酒平平飛出廳去,拖了條極長的弧,居然沒有灑下半點。 一清道人入京多年,洞玄觀雖辦得有聲有色,但在中京的聲勢卻始終蓋不過黃庭觀,別說天城山的黃庭老祖、代掌教玄鶴真人等人物,就連中京分觀住持元常在武道上的名頭都比一清響亮得多。 他露了這一手“隨風一葉如飄蓬”的功夫,舉座莫不微凜:“好個一清,竟有這等功力!”不由得收起了輕視之心,另眼相看。 酒杯飛出大廳,襯著藍天白云越來越淡、越來越小,倏地失去形影,半晌都沒聽到瓷胎墜地的聲響。一清的勁力再怎么巧妙,終不能將酒杯擲出九霄天外,肯定是讓暗處的道天生給收了去,卻無現身之意。 一清枯站片刻,尷尬笑了幾聲,拱手道:“天生兄如不愿相見,且飲便是,貧道也不來勉強。” 劫兆低聲向另一邊湊了過去:“三哥,這道天生似乎沒有奪珠的意思啊!” 劫真搖了搖頭,悄聲回答道:“隱而不現,反倒不好。既然來了,自須于明處才是。”沉吟半晌,跟著舉杯起身:“父親,孩兒素來景仰‘南疆道圣’的威名,不自量力,想敬道圣前輩一杯。” 劫震鳳目一睨,立刻明白劫真的用意,擺手示意他坐下,舉杯朗聲說:“天生道兄,自從香山戰后,你我便不曾再見,這一晃眼,居然已過十八年,當日道兄舍命相 助,劫某還沒有機會言謝。彈指星霜,故舊凋零,道兄愿否與我喝這一杯?” 袍袖微振,酒杯便飛出廳去,乍看與一清所擲無分軒輊,距離卻多了一倍不止,兩人高下立判。 昔年四大世家圍攻香山,蔚云山召來魔門六大殺星對付玄皇宇文瀟瀟,玄皇以一敵六,猶保不失,卻也無暇他顧;法天行率領四大家的好手,與蘼蕪宮的五極護法等展開激戰。至于解劍天都之主“千載余情”盛華顏則被蘼蕪宮出身的智算高人“香峰雁蕩”攬秀軒設計絆住,雙方斗智斗力,終究沒來得及趕赴戰場。 當時,四大世家與蘼蕪宮之間可說是五五均勢,勝負僅只一線。 劫震本擬與蔚云山一對一決斗,突然接獲急報,說蔚云山邀來另一名魔門高手助拳,那人功力之高難以測度,若非道天生挺身而出,半路將其截住,戰局恐將全盤改觀。云煙過眼,知交零落,舊情能否引出遠避紅塵的一代道圣? 酒杯出檐,倏地又失去蹤影。 廳外響起了道天生清朗的長笑:“劫莊主言重啦。當日我與那人拼得兩敗俱傷,武功沒分出高下,但他的韌性比我強,若不是后來莊主及時趕到,我今天哪有命喝這杯酒?”說得淡然,終歸還是沒現身。 原來當日劫震趕到二人拼斗之處,眼見雙方戰得兩敗俱傷,本想乘機將那名魔門高手除去,道天生卻不愿意乘人之危,請劫震將他放走。據說后來法天行便以“結交魔門妖邪”的罪名,將道天生趕出了九嶷山。 眼看故舊之情喚不進救命之恩喚不進,法絳春把心一橫,推開丈夫的扶持,鏗啷拔出長劍,慘笑道:“也罷!絳春學藝不精,今日要把命送在這里。”從頸間扯下半塊玉玦,高高舉起:“這玦是娘給我的信物,請叔叔看在她的面上為我做一件事。絳春死后,請叔叔將此玦帶回山上,交還給我娘親。”揮劍欲起,要與劫軍一拼。 “且慢!” 颼颼兩物飛入廳里,“鏗!”將法絳春的長劍撞落于地,去勢不停,如陀螺般滴溜溜地轉上茶幾,慢慢停住,卻是一清與劫震分別擲出的那兩只瓷杯。 檐外之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