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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飛黃騰達的念頭,東西就該備得更齊全些?!彼目跉庥行├涞?,轉頭將線香遞給鄧蒼形。 鄧蒼形怔了半晌,默然接過;低頭拜了幾拜,才將牌位收好,鎖上木箱。 “延庭,我要死在這里了?!?/br> 他將鎧甲褪下重穿,手抱金盔,目光卻避開了年輕的行軍司馬。 “需要我陪中郎么?”曲延庭替他系好披膊的扣帶,口氣仍是一貫的冷漠。 “那倒不必?!编嚿n形一笑,隨手取出兩封密函?!熬瘸龅兰倚⊙绢^之后,你要負責將她送回中京。這封是儲胥城的外郭藍圖,按照我的設計,能憑江筑起一道堅固防線,即使丟了南陵,邪火教也打不過江去。另一封是給莊主的薦書,儲胥城構筑工事期間,要有人領軍與邪火教周旋,我推薦你接任夷陵將軍的位子?!?/br> 曲延庭向來不與他爭辯,安靜接過密函,塞進胴甲的內襯里。 “你要好好干,別讓我丟臉?!?/br> 鄧蒼形雙手輕拍面頰,藉以提神,一夜未眠令他眼窩有些凹陷,目光里卻有著難以言喻的鋒芒?!鞍呀叺亩纱織墯?,只留一條給你自已用就好。告訴弟兄,就說我剛接到莊主的密令,他已親率中京八萬大軍前來,天明即至,要我們擔任先鋒軍,搶在諸軍前打上九嶷山。立下功勞,就搭莊主的龍船回中京!” 曲延庭領命而出。片刻后,營外歡呼聲如雷響動,徹夜鏖戰的疲憊一掃而空,全軍士氣大振。 對天武軍的士兵們來說,“天劫”劫兆就是“戰神”的代名詞。傳說中他雙手如刀,連當世最鋒利的神兵也難當一擊,戰場上隨手一揮,便能取首百馀,無人可攖;此外,劫兆的雙眼更能讀透人心,敵人只要心里想著、嘴里說著他的名字,就會被他奪走神識,一貶眼便失去生命…… 諸如此類的說法不勝枚舉,但鄧蒼形知道劫兆并不是一個怪物,摒除出神入化的武功不論,也只是個血rou之軀的凡人而已?!案乙黄鹪囋嚳窗??”當他失去兄弟、失去功業,失去信念與價值的當兒,劫兆對他如是說?!澳悴幌肟纯刺绞⑹朗鞘裁礃幼訂幔咳蘸螽斈闼廊サ牡苄謧儐柶饡r,你要怎么同他們說?” “不想活的話,”他記得劫兆勾著他的肩膀大笑:“就先把命寄在我這里吧!” 對不起,莊主。我是猛虎,太平盛世離我太遠了。 鄧蒼形踢倒馬札,扶刀霍然起身。如今已少有人知,十二年前,“騰云虎視” 鄧蒼形是普天下最擅長攻擊的名將,是百軍盟中最最鋒利的無雙箭鏃,軍旗之下從沒有“防守”這兩個字。 “船都鑿沈了么?”鄧蒼形眼中蘊有死志,聲音、笑容都變得豪勇起來。 掀帳而入的曲延庭卻搖了搖頭:“沒有?!鄙裆幃惖剡f過一張信箋。 “軍師胡來,股杖兩百;你是笨蛋,合打一半。船不許鑿,待我信號。又:道胖子的女兒交給我,咱倆合力,修理司空度那老王八!”箋上的字跡龍飛鳳舞,也說不上美丑,只覺如走劍行刀一般,理不可抑,氣勢逼人。 鄧蒼形猛然抬頭。 “這是幾時來的?何人送來?” “釘在帳前,沒見是何人所送?!鼻油ゲ煅杂^色:“中郎,這是誰的箋?” “是莊主。”鄧蒼形閉眼抬頭,驀地大笑起來:“莊主他……真的來了!” 九嶷山六合內觀 眾人仰望檐頂,只見一人跨坐在屋脊上,白衣白靴,身上披的白貂裘似乎? 有些陳舊,反襯出他一身風塵勞碌,月下倍顯倦意。此人來得無聲無息,東鄉司命心中一凜,卻不能在教主面前顯怯,叫道:“來者何人?在本教圣主之前,安敢無禮!” 那人捧腹大笑。“圣主?就憑司空度那爛痞子?” 東鄉司命臉色驟變,怒道:“你胡說什……”突然一怔,檐上哪有什么影子? 卻聽耳畔一人笑道:“我的名字說出來,只怕你不敢聽?!彼腿换厣?,全身如浸冰水,正想急躍開來,肩頭被那人輕輕一拍,頓時動彈不得。 那人悠然自東鄉司命身旁走過,來到六合內觀門前,一屁股坐上高檻,隨手放落一人,封了胸口幾處xue道,血流頓止。魏揖盜悚然低頭,才發現手里的邵師載已然不見,齜牙暴吼一聲,表情卻是驚怖大於恚怒。 在門里的道寧看來,這人突然出現在眼前,還救回了敵人手里的邵師載,感激之馀,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他約莫三十出頭,生得濃眉大眼,鼻子很挺,鼻梁骨上卻有一道從左眉橫到右下眼瞼的淡淡疤痕;看得出是星夜趕路,唇上頜下都有微髭。除此之外,男子倒是給人頗為乾凈的印象,眸光溫潤,彷佛是熟稔已久的鄰家青年。 也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法,邵師載的面上稍有血色,氣息雖弱卻十分平穩,還發出陣陣微酣,顯已睡沈。道寧心頭一松,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趕緊低頭咬唇、深呼吸幾口,低聲道:“多……多謝你啦。” “謝什么?”那人故意板起面孔:“你很想死么?你若是有個萬一,知不知道你爹有多傷心?” 為了不是親生骨rou的女兒么? 道寧轉頭不答,又彎又翹的濃睫連瞬幾下,眼淚卻不聽話的滑落面頰。 “你這個彆扭的脾氣,與你爹一模一樣。”那人笑道:“江湖傳言,不可輕信。世上,有很多像他們那樣,喜歡玩弄人心、以語言刺傷他人的壞東西。親不親、愛不愛,不是由旁人說了算,你仔細想想:縱使聚少離多,你爹疼不疼你?” 道寧微微一怔,無數個在昏燈下磨墨寫字、讀信寫信的夜晚倏地又浮上心頭。 “我爹他……很疼我?!?/br> 那人笑著摸摸她的頭?!笆前桑以缯f了,你是道胖子的心頭rou,要是缺了一丁半點,他肯定要與我拼命。”道寧噗哧一聲,想起自已現在是九嶷山上唯一的代表,趕緊捂住粉嫩潤薄的櫻唇,眼角卻難掩笑意?!拔抑滥闶钦l了。你是劫兆!” 那人看起來頗訝異:“怎么?這兒有誰不知道么?我以為我還蠻有名的?!?/br> 說完自已也笑了。邪火教眾人卻如見妖魔,東鄉司命、魘道媚狐面色慘然,喉間“骨碌”一聲,若非礙於教主之面,恐怕早已逃下山去。 道寧卻覺得十分有趣:“他們為什么都不敢叫你的名字?”劫兆哈哈一笑,掩口湊近她耳畔:“聽說我有一種控制人心的異能,只要說或想著我的名字,就會被我宰制心神,要他們從崖上往下一跳,這些寶貝也只能乖乖照辨。” “那……你有嗎?”道寧簡直覺得有意思極了。 劫兆聳了聳肩,故作神秘:“江湖傳言,不可輕信。”轉頭一笑,劍一般的目光射向邪火教眾人。 東鄉司命、魘道媚狐肝膽俱寒,魏揖盜卻被激起了野獸反撲的狂性,吼得胸膛一震,魁梧的身軀一眨眼便來到道觀檻前,鐵爪呼嘯直落! 道寧驚呼一聲,抱頭往劫兆懷里縮去;半晌沒見動靜,睜眼一瞧,見那披著狼皮的巨漢呆立一旁,眼耳鼻中俱都流出鮮血,動也不動,竟已斷氣。她向劫兆投以詢問的眼神,“是夢。我讓他做了個死去的夢?!苯僬纂S口笑答,目光卻盯著那座貼滿符紙的雪白軟轎。 “劫兆,沒想到的的”云夢之身“已綀到白日殺人的境地了?!鞭I中傳來司空度嘶啞蒼老的聲音。劫兆微露詫色,隨即醒悟過來,不禁嘆道:“司空度,你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搞成這副鬼德性?以精氣換來”獸首“之位,這一切值得么?” 司空度尖聲道:“我現在……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如果不以鐵索、禁咒節制,所經之處,寸草不生!這股力量……已超越武功的范疇,足可與天地造化、星斗運行相提并論,凡人絕難想像!太一道府所說的”帝星“,便應在我的身上!” 他自現身以來,始終匿於轎中,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病奄奄的,十分嘶啞衰頹;此時語調卻帶有一種尖亢而病的激昂,每說一句,軟轎四面的白簾便“呼”的一聲無風自動,方圓一丈內的地面如波潮涌過,壓得塵沙飛揚、草木散倒,不唯東鄉司命等人,連抬轎的四名白衣人也挺不住,早已退到遠處。 道寧雙手掩耳,仍覺尖銳的語聲回湯在腦海中,似將破顱而出。劫兆輕輕在她肩上拍兩下,道寧渾身一松,司空度的聲音似乎遙遠許多,彷佛隔著一道墻。 只聽劫兆嘆道:“我從前只覺得你是個小人,多年不見,沒想卻成了個瘋子。” 司空度狂笑:“你我同列”中宸六絕“,今日便在九嶷山分個高下,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應命帝星!”最末一個“星”字落下,尖亢刺耳的語聲又迫近些許。 道寧頭暈腦脹,抬頭見軟轎周圍的氣圈已擴張到三丈方圓,劫兆身前卻彷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墻,無數激塵碎木飛打上來,被兩股巨力前后一撞,連齎粉也不留,消失得無影無蹤。 “抓風成石”與“化外藏形”都是六絕的境界之一,兩人以絕頂內力凝成無形氣圈,本體不動,相互撞擊。司空度以聲波壓境,猶有馀裕,轎中射出一條鐵鋉,毒蛇般直撲劫兆面門;劫兆隨手一揮,也不見他持什么刀劍,鐵鋉應聲兩分。 鋉斷的瞬間,觀外飛卷的草屑碎磚卻往內推移寸許,劫兆微一咬牙,將道寧拉到身后,反手把腳邊的邵師載擲入觀中;便只這么一停,轎中又“颼颼”飛出? 兩條鐵球鎖鋉,劫兆揮手削斷,觀外的飛石龍卷已逼至檻前。 轎中接連飛出鎖鋉,彷佛無有盡時,一條、兩條、三條……每一回不斷增加數量,劫兆每削斷一輪,下一輪的來勢便更強更猛。終於到了七鋉齊出時,劫兆低哼一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氣漩夾帶著無數碎石,呼啦啦的卷進六合內觀。 司空度哈哈大笑:“劫兆!枉你號稱”中宸第一人“,卻不知人力有窮,便做第一,不過是凡人而已!在”獸“的無匹神力前,焉有你等凡人用武之地!” 劫兆咬牙不語,忽然踏前一步,氣勁將旋掃而來的草屑推出觀外,隨手又削斷八條鐵鋉。司空度暴喝一聲,一腳踏出軟轎,驀地青磚炸碎,震波連掀丈馀遠,沿路五、六塊鋪地青石應聲翻轉,猶如鐵犁耙過;同時九條鐵鋉一齊射出,劫兆身前的無形氣壁終於被鐵球打破,瞬間草葉碎石呼嘯而起,一把將他吞沒! “劫兆!這就是統御一百零八顆紫云珠的麒麟之力,是最極致的”獸“的力量!”司空度仰天狂笑,聲波掀石走沙,滿庭的青磚喀啦啦翻起,如波浪般瘋狂涌至。道寧抱頭驚呼,卻聽“轟!”一聲沙塵止於觀前,門里草葉倏然落地;觀外黃塵翻卷,里頭卻安靜得連一絲風聲也無。 劫兆雙手抱胸,一腳跨上高檻:“就這樣?”九條斷鋉匡啷啷掉了一地。 轎中傳來一聲既痛苦又囂狂的吼聲,十條鐵鋉“唰!”勁射而出,劫兆雙手倏分,不分遠近快慢,一把抓住十鋉!他用力揪緊,帶著一絲豪快的笑意,緩緩踏前一步,只聽轎里的司空度嘶吼一聲,一條鐵鋉應聲崩斷,其他九鋉跟著一晃,鋉上的勁道陡然增強。 “就這樣?”劫兆咬牙豪笑,繼續踏前;每進一步,司空度便震斷一條鐵鋉,其馀鋉上的力量便倏然增強。等劫兆來到轎前時,兩人之間拉鋸著最后一條鐵鋉,卻聽得砰的一聲,軟轎轟然炸碎,一條瘦如枯骨的焦褐人 影一躍而出,四肢纏著鋉子,左足的鎖鋉末尾連著一顆黑黝黝的巨大鐵球。 “怎……怎么可能?”司空度全身肌rou虬起,爆出血筋,面上卻萬分恐懼。 “”獸“的力量的確是大地最強?!苯僬桌淅湟恍?,不顧他眼里的驚慌,斬斷最后一條鐵鋉:“但在”律“之前,所有的力量都必須依律而行!” “難道……你已掌握了”律“的力量?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司空度慘嚎一聲,雙拳掄地,轟出丈馀方圓的小坑,失控的力量卻帶來巨大的痛苦,并隨著急遽的增幅不斷攀升;他每叫一聲、每揮一記,都有垣樹木應聲爆碎,威力之大,旁人瞠目結舌,但卻無法突破劫兆的防御。司空度四肢著地,睜著血絲密布的雙眼仰天長嚎,忽然往山下奔去。 原本掠陣的東廂兵座、夜魅司等親軍來不及反應,只見司空度撲入人群,所到之處肢塊飛起、血箭沖天,眨眼漫開一片血腥屍海;東鄉司命、魘道媚狐兩人見苗頭不對,早已逃之夭夭。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道寧的眼睛被劫兆捂著,哀嚎聲卻不絕於耳,鼻端嗅到nongnong的血腥味。 “他的功力不是自已綀的,而是從一枚叫”麒麟珠“的寶物上偷來的。”劫兆拍拍衣上的塵灰,笑著說:“麒麟珠的威力大得不可思議,卻不是rou身可以承受。擁有麒麟珠的人,須以鐵鋉刑具加身,一方面是抑制力量,另一方面也避免過度使用麒麟珠,否則一旦超過rou體能負荷的程度,便是這等下場。” 道寧蹙眉道:“他是一教之主,想必不是糊涂人,又怎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劫兆微微一笑,眉宇間不無感慨。“被陰珠寄體,貪癡怨毒縈繞不去,最后的下場就是心神喪失,變成一頭瘋瘋癲癲的野獸。司空度這個人做了很多壞事,就上死上一千遍也不冤枉,只是落得這般下場,也算十足報應。” “你和他……是舊識?” “嗯。”劫兆淡淡一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兩人將邵師載帶入內堂安置,道寧喂他吃了幾枚“存聚添轉丹”,洗凈傷口,細細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