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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大抵是第一次相處起來沒有劍拔弩張,心中不覺升起幾分朦朧暢意。 思及此,少年的嘴角不受控地輕輕翹起,余光里全是身旁那個和靜得不像話的姑娘。 就在此時,空中乍現一只看不真切卻略顯沉厚之物,順著一道月牙般的弧線,將將落在二人身上。 薛翦神思恍然,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身旁之人帶到了另一邊。 腰間的掌心傳來陣陣酥麻之感,眉梢上似搭落著他溫熱的吐息,熏得人臉上發燙,心頭更是一窒,幾乎忘了如何站立,足下頓生不平之意。 胸腔中似敲打著鑼鼓,喧囂不停。 李聿方見那物凜凜砸下,近乎本能地伸手一勾攬住了她的腰身,將她往懷里護,穩穩避開。 懷中嬌軟的觸感似是令人一旦沾染便不舍離開,心魂都散了一瞬,頓了良久才潤聲問:“沒事吧?” 頭頂突然飄來的一句話,讓她遠行身外的心思終于折了回來,連忙壓了壓跳亂不斷的心,往后退開了幾步,視線落在旁處,聲音微啞:“沒事。” 碎輝灑落在她身上,綣起一層旖旎霧光。 丈外的小門“吱咿”一聲,緩緩由內打開,從門縫里冒出了一個身量尚低的孩子,眼睛圓溜溜地望著這邊,似是想要步出,卻又生怯。 薛翦驀地瞥見前面的小孩,眸光一轉又看了眼地上形似沙包一樣的東西,心下頓時一片清明。 遂提步走了過去,彎身將其拾起,唇角斂笑地朝那孩子道:“這個,可是你丟出來的?” 小孩愣愣地點了點頭,默默從縫中探出一只手,好像是想叫她丟回去。 李聿見狀,心頭微微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看著她嘴角勾起的那縷匿著點惡劣的笑,旋即出聲阻止:“給我吧。” 話罷便朝她走了過去,掌心向上準備接過。 但見她意味不明地挑眉斜了他一眼,繼而施力往前一拋,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圓,正正好砸落在那小孩足前一寸之地。 眼瞧一橫飛之物直直往自己這邊擲來,那個孩子連忙展開兩手,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在沙包上,甫以為能接到時,它卻像長了眼睛一般,硬生生往另一邊跑,錯開了他伸在身前的手,跌在了他腳邊。 失望的小圓臉陡然一褶,蹲了下去,食指似撒氣般淘著地上的沙包,又悄悄抬眸覦了覦薛翦,化著糖般的童稚之音霍然響起:“jiejie,你再扔一次,我能接住。” 這一聲“jiejie”叫薛翦的身形頓然一晃。 她方才那一擲,確實是狹了半點兒頑劣的念頭,存心不想讓他接到,逗他玩下罷了。 誰料那孩子這么經不住,居然認真起來了,倒令她暗生了幾分心虛之意。 薛翦打著掩飾地咳了兩聲,正欲開口之時,門后倏然走出一個半綰著發的婦人,嘴里一面兒念叨著,一面兒去拉蹲在地上的孩子,將他給順回了屋。 見此,薛翦長長松了一口氣,展了展微折的眉心,身后卻霎然傳來一陣揶揄的笑聲,清透如泉。 一轉過身,眼底便竄入了一張眉眼含笑,略染幾許奚弄的臉。 “我還以為你要欺負他呢。”李聿散漫地從原處走來,眼梢下擒著似有若無的竊笑。 “但是后來又仔細想了想,薛大小姐什么氣度,哪會同一孩子爭閑趣?” 果然,這才是他們倆正常的聊天方式。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片言未吭的小竹望著即將斗起嘴的二人,不免發出一聲感嘆。 自從李公子一出現,再到適才他攬著小姐的時候,她一度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往日打個照面都能調侃起來的人,怎的今日變了這般親近模樣? 還好李公子沒有讓她失望。 聞言,薛翦額角直抽了抽,隨即扯出一副假笑,冷冷道:“李公子倒是會說話,慣能叫人聽了直捂心口捯氣。” 此話一出,小竹到底是沒忍住,掩嘴小聲笑了起來。 論起“會說話”,那還得是她家小姐! 李聿被她懟得一噎,眉梢跳了跳,復又抿了抿嘴沒再吭聲。 再往前走時,已經可以依稀瞥見燈火通明的湖面上,飄搖著數只精美奢貴的船舫,光是看著都能感受到撲面的熱鬧之氣。 湖畔邊的柳枝被風壓彎了身子,尚未全數凋零的枝條亦是幽然下垂。 高成淮穿著一身黛色繡銀錦袍,頭束玉冠,于岸旁負手而立,內斂沉肅的眸子里躍著幾分期色,眉目皆挑著一縷清淺的笑。 方在宮里用完晚膳,呈了一副前幾日所書的詩畫送給父皇,他便迅即回了寢殿,換了一身便服出了宮。 照例,今日可在宮外待上一個多時辰,趕在皇宮落鑰前回去便可。 他原以為早些到,便能和她多相處一會兒。卻未料他已經在這候了兩盞茶的時間,卻連她半角衣影都沒見到。 湖面上的風稍許拐了些涼意,從頸間一路漫入衣襟,吹散了他身上的不耐煩,只余滿懷興意,翹首而望。 然而,侍立在他身后的梁安卻略顯幾分焦急。 這薛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能叫殿下等她這般久?又是約在湖邊,若是殿下被這涼風吹出什么病來,那可如何是好! “殿下,您還是回馬車上吧,奴才在這替您看著。”梁安八字眉一絞,微微哈著腰上前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