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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看。 陸欽南眼睛一抬。 手機屏幕上的光亮打在兩人臉上,微弱的光亮覆不滿輪廓分明的臉,也留下陰影。陸欽南干脆將手機塞進她手里,由得她去查手機內容。他用手機有個習慣,通訊記錄每天都會刪除,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也會定期檢測是否有監聽器。 他摸上她帶著輕微淤傷的臉。 “又去打拳了?” “不關你事啊。”鐘霓沒從手機里翻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倒是直接打電話給沒有標注名字的號碼,打過去,沒人接。 鐘霓從他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硬來不是,軟的也不行,于是,她干脆掉眼淚,發脾氣。男人最怕女人掉眼淚,電視里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將男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陸欽南愣了愣,她情緒變化太快,他捉摸不定,“你故意的?” “沒有,沒有啊,你搞定我爹地,他出事,我難道不可以傷心難過?”她啜泣著,還用力吸了吸鼻子。既然不是傅時津,就沒可能知她家庭那些事。 陸欽南目光沉了沉,摸了摸她的臉,旁的不方便多講,只告訴她:“你爹地不會有事。” “不會有事?總警司啊!職位高,承受的名聲也重啊,今日他出事,明日天一亮,那些港媒一定要寫死人啊!”講完,她眼淚掉得更兇,他一籌莫展,只柔聲哄她。 前一秒,是她誘哄他,這一秒,是他哄她。 哄來哄去,都是她古靈精怪。 陸欽南被她的眼淚騙太多次,再來多次,他也是心甘情愿被騙,要怨只怨這雙眼,哭起來,濕漉漉的,格外動人,一如那一日,她告白之后,自顧自地驚慌,逃跑落水,浮出水面,滿眼濕漉漉地望著他,動人的令他想深深記住。這幅動人模樣,是旁人見不到的,他也不許旁人見到。 被騙的人不止他—— 鐘霓愣愣地掉眼淚,恍惚錯覺,眼前的人仍是溫柔對她的阿Sir,不是什么陸欽南。 一眨眼,錯覺破滅。 鐘霓用力拍開他的手,從他身上起來,惡狠狠道:“你最好保證我爹地無事啊,否則……”她頓了頓,否則怎樣,她也不知。 “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啊。”好沒用的威脅啊。 陸欽南雙臂攤開,靠著沙發背,看她,“我保證,不會讓你爹地有事。” 鐘霓端起桌上的酒杯,發泄脾氣一般,仰頭一口喝盡,喉嚨里火辣辣的,要比哭過的一雙眼更火辣。陸欽南目光復雜地盯著她。 一杯酒喝完,鐘霓眼神不由自主朝他看過去,對上他目光,眉頭蹙起。 明明是一室昏暗,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放下酒杯,轉身就走。 陸欽南喊她,她一步不停,腳步飛快,匆匆跑下樓梯,也突然停下,站在明亮的樓梯道上,捂住口鼻,屏住呼吸。 燈光亮地晃眼睛。她告訴自己,都是假象。 那人,不是傅時津。 鐘霓用力揩掉自己都不知真假的眼淚。 離開欣榮大廈,收到Madam關短訊,回警署,在警署地下停車場一角,等著Madam關從電梯出來。Madam關從電梯一出來,兩人便上車離開警署,去洗車。 洗車工拉著水管在外沖刷車身,水聲嘩啦啦的。 Madam關看了鐘霓一眼,將公文包里的牛皮紙文件袋遞給鐘霓,鐘霓打開一看,全是與鐘柏年相關的案件,更包括二十幾年前義合幾位核心成員的資料。做了標記的資料,人都死了,沒做標記的,便是義合現今仍在的幾位叔伯。 最后幾張照片,是陸欽南,一身黑色西服,面無表情地站在著深色唐裝的宣文汀身側,唇間抿著一支雪茄。 明明是與剛剛還彼此親密過的男人同一張臉,卻也能完全不同。原來,他可以隨時柔情似水,也可以隨時冷漠無常。 Madam關盯著鐘霓的臉,“傅時津變節,已經算不上警察,我不希望你因為感情的事情而亂了分寸。” 分寸?鐘霓都懷疑自己已經沒有分寸了,如果有,她早就該告訴Madam關,傅時津不是傅時津,而是什么陸欽南,一個查不到身份的人,無論怎么查,都是傅時津那張臉,血型一致、連指紋都沒差別——這世上會有指紋都一致的人嗎?雙胞胎都做不到這種吧。 “阿霓,如今警隊我只可以相信你,你不要讓我失望。”Madam關轉過臉,目光深深,強調:“不要忘記你身份。” “Madam,我知。”她捏緊文件袋,一直想問的是:“Madam,我想知,你如何得到這些照片?不是講臥底失聯嗎?” Madam關也很困惑,但到底是有用的情報資料,便也只當是她安排的臥底送來的,不過,對鐘霓,還是如實說:“有人匿名送過來的,也許,他不方便跟我聯系。” “關于你爹地的事情,我會同助理處長搞定港媒,不會讓鐘家名聲受損。” 鐘家是警察世家,是香港名門,一個警察世家名門若名聲受損,對整個警隊也無好處。Madam關要解決這件事情,是為警隊,算不上是為鐘家。 鐘霓無動于衷,卻也要客客氣氣講聲多謝。 車子緩緩開出洗車庫,開到半路,鐘霓下了車。 夜晚的九龍半島,濃重的霓虹色彩在眼前閃爍,是污染,也是包容。這座城市,仍還在英國鬼佬的掌控之下,今日是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二十日,耶誕日即將到來,一九九七年也不遠了,香港的歸屬權也遲早要回到原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