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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我說,“人家也是熱情嘛。” 一大家子人,這天都為了見我而聚過來,感覺實在難當,院子里是一幢灰藍色屋頂的房子,很大,那些親戚在草坪上忙碌,白色遮陽棚下面是兩張拼在一起的長方形餐桌,桌布和鮮花都準備了,烤rou的爐子燃著炭火,還有兩個小孩兒在院子另一邊踢足球。 Judith女士穿了一條很漂亮的碎花裙子,她上前來跟我問好,緩緩地擁抱了我,用英文說:“沒想到我們真的見面了,這不但是Hilde的幸運,更是我們家的幸運。” 我說:“謝謝,我也很幸運。” 原本以為見面的時候會有些緊張局促,沒想到卻是幸福里帶著淡淡感傷的場景,Judith的眼睛都紅了,她有那種文人特有的柔軟和感性,說完話又再次擁抱了我。 家里來了近十口人,有Frank的姨媽、表姐、堂弟,堂兄、舅舅、叔叔,以及幾個大小不等的孩子。 他們分工合作,說說笑笑,看樣子,關系都很不錯,有人在做飯,有人在烤rou,還有人在擺餐具,Frank的爸爸老弗是個比較穩重的中年人,瘦高個,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他在廚房里切菜和rou,我進去跟他打招呼。 他也和我擁抱了,慢吞吞地說:“很高興見到你。” “看吧,他們都很喜歡你,”Frank帶我去樓上看房間,說,“也不知道有的人一夜沒睡在緊張什么?” “不能緊張嗎?”我問。 “可以緊張,完全可以。” 房間門被推開,看樣子是提前整理好了,我發出“哇”聲,感嘆道:“沒想到你的房間居然這么……少男。” “因為是小時候裝修的啊,后來不經常回來就一直沒怎么變過,但把床換掉了,挺寬挺舒服的。” 裝修很歐式,墻角堆著兩顆足球,一顆半舊的,一顆全新的,照片墻是已經褪了色的軟木,上面扎了很多照片,還有一些便簽,藍色柜子,藍色地毯,柜子里放了一些獎杯和證書,書桌上還有兩本大概十年前的中文雜志。 “讓我看看以前的你。”墻上有些照片因為褪色而過度曝光,我看到了Frank中學時候的照片,有幾張在他的手機里見過,但大多數都沒見過。 他那時候還參加足球隊,和很多同學一起合影,才十五六歲,看起來特別嫩;有他在狂歡節上cos老虎的照片,還有大概更小的時候,站在墻角里規規矩矩地吹薩克斯的照片…… 可惜我看不懂那些便簽上的德文,后來把整面墻掃視了一遍,終于找到了幾個寫了漢字的紙條。 有一張寫:要去中國了,要住在北京了,再見,我的祖國,再見,我的科隆,再見,我的家人,我要去迎接未知的世界了。 紙條上沒有幾句話,字也寫得像小學生,旁邊扎著Frank在長城上拍的照片,再往上看,還有他在天安門廣場的照片,在故宮的照片,在什剎海的照片,在香山的照片…… “你也太賊了吧,”我說,“一張前任的照片都沒有,準備得挺充分的啊。” “有啊,你認真地找一下。” 我再次看了半天,轉過頭去問他:“該不會是這幾個踢足球的大漢中的某一個吧?” “當然不是,”他習慣了這樣撲上來從身后抱我,吻了我的臉,說,“沒有前任的照片,騙你的,我跟你說過吧,那個女孩子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同學。” “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我問。 Frank果斷地搖頭,說:“完全沒有聯系,好多年了,真的好多年了。。” 我夸張地用牙縫吸氣,瞇著眼看向他,疑惑地說:“你可太行了,看著碗里的初戀,還想著鍋里的中國姑娘,怪不得人家跟你分手。” “都不是同個時期的事情,而且中國姑娘的事大概就是隨口一提,要不是在柏林遇見高中同學,我可能永遠都想不起來。” 快到午飯的時候,我換了件更舒適的衣服,和Frank一起下樓,給大家幫忙,Judith女士不讓我做事,最終只能陪著兩個小孩兒踢足球,他倆玩得滿頭大汗,又躺在草地上滾來滾去。 Frank的表姐看起來很精明干練,和表姐夫完全不是同一種人,她過來和我打招呼,還說:“你太漂亮了,親愛的,真的太漂亮了。” 夸得我無地自容,比平時靦腆七八分,低聲地說:“謝謝,你也很漂亮,還有你的孩子……也很可愛。” 表姐抱了我,還用手拘著我的臉,激動地說:“簡直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可愛的男孩子。” 她有四十多歲,給人的感覺更像是長輩,Frank在那邊幫忙端盤子,她走過去把Frank拽了過來,說:“你不要做了,來陪Ethan,今天所有的事都交給我們。” 我擺著手,原本還想客氣拒接,但最終敗給了招架不住的熱情,Frank卷著襯衫的袖子,歪過身子來捏著我的臉,然后,他忽然抱著我親了好幾下。 “有病吧你。”我說。 Frank戳了戳我的臉,說:“這還要害羞啊?在大街上都親過了。” 咬了咬牙,心想要不是在他家,我早就打他了,但這種氛圍下只能矜持,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奔放易怒。 可是,我暫時還是沒臉見人,特害怕Judith女士他們在看這邊,我只能把額頭放在Frank的肩膀上。 低聲地說:“你也要想一想別人的感受,人家不一定愿意看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