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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很對。”常相思看蔡炳坤準備啟動車,道,“但愿這一次我們真的一路順風。” 蔡炳坤沖常相思笑一下,手機卻響起來,他看了一眼,道,“是律師來的電話。” 蔡炳坤接了電話,聊了幾句,捂住話筒對常相思道,“相思,你這次車禍和就醫(yī)的資料,我全部交給了律師,他和警察以及肇事司機都面談過。警察和司機都主張愿意私下和解,律師現在要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不接受和解。”常相思淡淡道。 蔡炳坤看了一下常相思,常相思繼續(xù)道,“我愿意不要賠償,也不接受任何和解。你告訴那位律師,國家法律怎么規(guī)定的,就請怎么去執(zhí)行,除此外的任何方法,我都不會接受。” 蔡炳坤轉頭,向電話里的律師陳述了常相思的意見。 兩人上了車,蔡炳坤的電話又響起來,他干脆打開免提,讓常相思也真切地聽聽律師說的話。 “肇事人家庭情況比較困難,確實有老小要養(yǎng),現在家里還背著幾萬塊的債務,基本上沒有賠償能力。常小姐的就醫(yī)賠償、誤工費、營養(yǎng)費、所有被損壞的車的修理費,加起來約莫也有四十來萬……,警察那邊的意見是,能私下和解走和解,不能和解的話,他只能以交通肇事罪去坐牢。但是這小伙子是家庭主要勞動力,他去坐牢的話——” “我不接受和解。”常相思道,“請你不要繼續(xù)勸了。” 律師在電話里停了一下,道,“警察的主張——” “不,不管是誰的主張,我都不接受。如果做錯了事情,不用接受國家法律的制裁,那法律有什么用?”常相思搖頭,“這個世界上悲慘的家庭太多了,如果都以此為理由而拒絕承擔該承擔的責罰,那會變成什么樣子?” “好的。”律師似乎笑了一下,“我會主張你的權利,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當事人。” 電話掛斷,蔡炳坤收起手機,點火開車。 常相思拉好安全帶,道,“蔡醫(yī)生,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不講人情。” 蔡炳坤啟動車,開出療養(yǎng)院,“并沒有,我覺得你做得太客氣了。” “謝謝。”常相思勉強笑了一下,“如果他的家庭有困難,我可以幫助,但是不能因為家庭的困難作為逃脫責罰的借口。” “你是認為所有的錯誤,都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是嗎?”蔡炳坤很快上了高速路。 “是的。”常相思道,“這也是我之前不怎么想回北部縣的原因。” 蔡炳坤掃一眼常相思,常相思道,“我家的一個鄰居,做了一些事情,傷害了我的家人,間接導致我姑姑的死亡。這個事情最終的處理,我和我父親產生了嚴重的分歧,我認為,她犯了法,就該讓法律給我們家一個交待。我父親覺得我做這個事情不太靠譜,大家都是鄰居,而且那個女人確實日子過得不好,老公死了,兒子病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很同情她。她也曉得自己犯了法,來我家道歉好多回,也愿意賠錢,我覺得,錢又不能買回來我姑姑的命,而且,用錢就能獲得諒解嗎?” 常相思笑著搖頭,“我爸和我媽覺得,她已經知道錯了就行了,以后不會再犯,如果我不依不饒,反而對我一個沒結婚的小姑娘名聲不利。說人家提起某一家的女兒,就說太過于刻薄厲害了——” “你說,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道理。犯了錯的人被人同情,被傷害了的人去追究責任,居然被看成是刻薄惡毒?”常相思無奈,“我當時也年輕,自己想不通,大人越是不讓我干的事情我當然越是要去做。我家的人都是人證,我姑姑死了也是事實,反正派出所就在我家旁邊,我就每天堅持不懈去找他們告狀,他們要是不接我的案子,我就往縣城里去。” “你——”蔡炳坤想了一下,道,“做事情要講究方法,你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 “我不可能會有危險。”常相思笑一笑,“那個時候高考的紅榜出來了,我是我們縣第一名。也是我們村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村里就為了這個事情,也在村口貼了紅榜的。我曉得,他們肯定拿我沒辦法——” “后來呢?”蔡炳坤關心后續(xù)結果。 “派出所說報案一定要有人證物證,我就逼著我爸媽去當證人。”常相思道,“最后,她被判了三年。一條人命,三年就抵了。” “你因為這樣,所以不愿意回去?”蔡炳坤道,“其實聽你這樣說起來,你的父母應該是心軟的好人——” “濫好人吧!”常相思笑一笑,道,“不,我不回去也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是你呆在那個環(huán)境里,你會覺得自己和周圍的人都不一樣,你所想所做,格格不入,你找不到一個同伴,找不到一個可以交流的人。如果堅持自己,整個社會,都會站在你的對立面,而你明明知道,自己才是正確的。” “孤獨——” “是的。孤獨。”常相思沖蔡炳坤笑,“你真是說中了我的心理話。那就像是一個泥潭,你掙扎著向上爬,好不容易把頭冒出來,看見外面的陽光了,你將自己所思所見轉告你的親人朋友,但是他們會感覺向上是很艱難的,反而會把你拉下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離開——” “離開也解決不了問題。”蔡炳坤道,“這種行為反而會造成對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