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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撩心在線閱讀 - 撩心 第50節(jié)

撩心 第50節(jié)

    少女素手一指,對著二都位置畫了個圈圈:“藩鎮(zhèn)原設(shè)于邊境,而后又加設(shè)于關(guān)鍵要道,而地處中原要道的藩鎮(zhèn),十二字概括,即為‘厄控河朔,屏障關(guān)中,人財通道’。”

    簡而言之,這地方安逸穩(wěn)當(dāng),還有人才錢財送上門來。

    所以,無論朝待如何更迭,一代又一代世家貴族都能穩(wěn)穩(wěn)盤踞與此,順應(yīng)天命輔佐君王,借以延續(xù)。

    云玨手里一把瓜子,拍在江南諸道方位。

    “圣人登位,天下安定,原各守一方之勢紛紛表意歸一,恢復(fù)租賦上供。加之新朝廣開恩客,萬千學(xué)子十年寒窗共赴恩客,說到底,無論人才還是錢財,最終都是向中原的心臟地帶輸送,但各地要長久經(jīng)營,自然要有所保留,所以——”

    說著,云玨將掌中瓜子一分為二,只將其一推向心腹地帶:“這一部分上交給國家!”

    然后,瓜子們來到了作為通道的中原地區(qū):“到了這里,想要通過,大約就是被整個兒篩一遍的過程。”

    最后,她一根手指抵著一顆瓜子,送到了終點(diǎn):“送到圣人眼前,可能就只有這么多……”

    這一刻,以謝清蕓為首的三位娘子齊齊色變,謝清蕓霍然起身,厲色道:“云玨,你竟敢血口噴人!”

    環(huán)繞二都的勢力都源自世家大族,云玨之意,無非是說這些從財富地帶送來的資源,會率先被世家大族篩選瓜分一遍,最后將選過的送到圣人跟前。

    無論錢財還是人才,都被世家穩(wěn)穩(wěn)把控在手里,朝中新晉多少人,怕是都已早早劃分了派別。

    所以,未必是江南諸道刻意喊難,也未必是圣人一心收權(quán)故意刁難。

    而是這中間有一環(huán),拿的太多了。

    在座之中,除兩個寒門學(xué)子,云玨和趙程謹(jǐn),剩下的皆是大族出身。

    云玨這話,等同于把一口黑黝黝的大鍋一人身上架了一口,謝清蕓如何能沉得住氣。

    你們云氏趙氏才是擁兵自重!竟然反咬一口說中原貴族貪攬國財!

    云玨坐了下來,一臉“我說我不說,你偏要我說,我說了,你又翻臉”的無奈,眼珠一轉(zhuǎn),看向尹敘。

    尹敘也在看著她。

    男人眼眸黝黑,暗藏思索,再一次刷新了對她的認(rèn)知。

    云玨挑了挑眉——我說錯啦?

    尹敘按下思索,回了一個寬慰的淺笑。

    不,說的不錯。

    第43章 “哇嗚!”

    大家可以說是都很敢講了。

    羅開元越聽越不對頭,直至汗流浹背如坐針氈時才意識到,馮兄為何示意他一開始不要插嘴。

    一道以監(jiān)外歷練為名的考題,牽涉多方,眼下這個情形,和神仙打架有什么區(qū)別?

    無論是盤踞關(guān)中的中原貴族,還是手握兵權(quán)鎮(zhèn)守一方的驍勇悍將,哪個都不是他們?nèi)堑闷鸬摹?/br>
    這兩方若對著干起仗來,怕是那南方流寇都不夠看的。

    羅開元在心中默默的對局面進(jìn)行祝福:別吵起來別吵起來別吵起來。

    下一刻,他的祝福起效了。

    一道低沉雄渾的笑聲打破了房中氛圍,下朝歸來的尹相公服未褪,踱著步子走進(jìn)來:“聽聞府上來了貴客,三郎正在招待,老夫便前來瞧瞧,沒想竟聽到這般趣言。”

    尹、尹相!?

    眾人面露驚愕,起身見禮,饒是對著尹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趙程謹(jǐn)都端出了幾分肅然。

    在見到父親走進(jìn)來的那一刻,尹敘已起身作勢讓位,腳下的步子卻是朝著右手邊最近的云玨挪去,不動聲色將她擠開一個位置。

    云玨見尹敘站過來高興還來不及,積極的示意身邊的鄭娘子請她挪一挪,以至于尹相行至尹敘原先的位置時,云玨已被尹敘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擋在身后。

    尹相掃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不明深意的笑了一下,緩緩落座:“方才是誰在說,關(guān)內(nèi)貴族搜刮江南財富,以至于江南戰(zhàn)事告急,朝廷囊中羞澀的?”

    得,來了個更敢講的。

    一雙雙眼睛無聲無息的落在了云玨身上。

    尹敘皺了皺眉,“父親……”

    “我問的是,剛才那話,是誰說的?”尹相直接打斷尹敘的話,投去的目光終究帶上了幾分警告。

    你小子給我閉嘴!

    趙程謹(jǐn)神情肅穆,正欲起身,卻被一顆從尹敘肩頭探出來的腦袋搶了先:“相爺,是我說的。”

    嘶——

    一道道眼神流轉(zhuǎn)伴隨著響徹心間的抽氣聲,眾人看向云玨的眼神各不相同。

    尹相看向冒頭的少女,忽然冷笑一聲:“是你。你可知就剛才那番言論,若就此傳出去,你會如何?”

    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趙程謹(jǐn)微微屏息,眼神一動不動盯住云玨,腦中飛速旋轉(zhuǎn),想著應(yīng)對之策。

    云玨眨巴眨巴眼,居然沒有和尹相頂嘴,更像是被嚴(yán)厲的長輩訓(xùn)斥后無言以對的那一個。

    果不其然,尹相忽然拍案,砰地一聲震響。

    尹敘神色一厲:“父親!”

    “若本相沒有記錯,圣人欽點(diǎn)女學(xué)是為文書官!身在其位,不謀其事,倒是慣會大言不慚!你們是將婦道人家的賞花吃茶搬到了這里不成?既有疑點(diǎn),一不查卷,二不走訪,一句話一個唾沫,事情便解決了?”

    震驚!還是震驚!

    換在平常,謝清蕓等人定會羞愧難當(dāng),她們何時被長輩這樣斥責(zé)過?

    可是今天,他們是不是連帶被罵不重要了!

    云玨剛才那番話說的是對是錯,又有多少敏感關(guān)鍵也不重要了!

    往日能竄天的人,竟在尹相幾句嚴(yán)厲訓(xùn)斥之下如霜打的茄子,安靜無聲。

    老天爺,不可思議!

    先爽一下再說!

    謝清蕓和阮茗姝交換了一個眼神,無不透出暢快之意,不愧是尹相,竟能鎮(zhèn)得住這小妮子!

    一旁,趙程謹(jǐn)茫然的看著云玨那副蔫兒樣,猶如見鬼。

    前一刻,他思考的是——如果云玨當(dāng)場翻臉要如何補(bǔ)救。

    這一刻,他已然陷入新的沉思——這又是什么新癥狀?沒見過……

    尹敘的臉色已徹底冷了下來:“父親所言極是,若要解決麻煩,少不得翻查案卷走訪詢問。然矛頭未定,分工未明,貿(mào)然行動又與無頭蒼蠅有何不同?”

    “圣人既給了半月之期,那這半個月怎么用,怎么分,自當(dāng)我們自己做主,縱然父親經(jīng)驗(yàn)老道,處事無數(shù),回了府便好好歇息,無謂事事cao心!若父親沒什么別的指教,三郎還得繼續(xù)同諸位議事。”

    尹相若看不出尹敘真正護(hù)的是誰就白活這些年了。

    父子二人誰也不讓誰,場面被他們醞釀的更加緊張迫人,原本看云玨笑話的幾人終是不敢過分造次,紛紛垂下眼減少存在感。

    云玨站在尹敘身后,眼前是青年寬厚的肩膀,她悄悄動動鼻子,便嗅到獨(dú)屬于他的熏衣香。

    少女輕輕抿唇,小小一個碎步,往他身后藏了藏。

    真安全呀。

    ……

    事實(shí)上,父子二人的對峙并未持續(xù)太久。

    因?yàn)橥跏蟻砹恕?/br>
    “老爺,你怎么上這兒來了?”

    幾個孩子選好居所后,王氏便立刻按照男女所需布置了更細(xì)致的日用物什。

    剛一忙完,便聽下人來說相爺回府了。

    今日小云玨送了好些新鮮瓜果,她親自挑了些給丈夫洗切了,結(jié)果等半天等不到人,一問才知來了這里,自是跟著找來。

    于是,前一刻還威嚴(yán)有加震懾全場的尹相爺,在夫人王氏出現(xiàn)的瞬間,露出了狀似頭痛的表情。

    王氏在外人面前自是要給足丈夫面子,她款款行來,溫柔小意的提醒:“三郎正同他的同窗們在議事,那是圣人親自布下的課題呢!”

    “老爺為官多年,身上定是有些指點(diǎn)后輩的經(jīng)驗(yàn),但也的確不可在這事上過多幫襯,否則傳了出去,便是孩子們跑斷腿撒心血才得來的結(jié)果,怕都要被懷疑是有你在背后指點(diǎn)。”

    尹敘唇角輕勾,打蛇隨棍上:“母親說的極是,父親還是快快隨母親會院中歇息,今日諸位師弟師妹登門,攜了不少新鮮禮果,想來母親已經(jīng)備好,父親可以嘗嘗。”

    此話正中王氏下懷,她尋來正是為此:“是是是,都切好了,相爺還是回院子歇息吧!”

    不曾想,前一刻與親兒針鋒相對尚且從容老練的尹相爺,表情竟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看向親兒子的眼神遠(yuǎn)比方才對著云玨時更添幾分真情實(shí)感的怒氣,恨不得把他刮了。’

    一旁幾人垂眼屏息,自是無緣窺見,除了自尹敘身后探出的那雙大眼睛。

    看著父親被母親帶走,尹敘唇角輕勾,亦松了口氣。

    二人行至門口時,王氏終是回頭補(bǔ)了一句——房間里都打點(diǎn)好了,若是還差了什么,務(wù)必同下人講。

    隨著尹相離開,氣氛終得緩解,趙程謹(jǐn)扶了扶額,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說了,其他幾人也都陷在一陣異樣的沉默里。

    尹敘回到原先的座位,露出了一直被護(hù)在身后的云玨。

    他已完全從剛才的氛圍走出來,又像是尹相從沒有來過,無縫連接到云玨前一刻的發(fā)言。

    “云師妹所言,有可取可信之處,但也不能一概而論。再者,江南諸道經(jīng)年積累,圣人登位后賦稅只低不高,豈會因一兩年的上供便兜了家底?此刻求助求援,未免蹊蹺。”

    “眼下的關(guān)鍵是水寇侵?jǐn)_,這也是我們的歷練題目。無論圣人有何打算與決策,都繞不開此事,此事之后,還會不會由我們繼續(xù)深入查探其他事,都是后話。”

    書房中安靜了一瞬。

    別說是馮筠和羅開元,便是趙程謹(jǐn)也不由多看了尹敘兩眼。

    或許尹相位高權(quán)重,對旁人本就有天然的威懾。

    但尹敘在處事上果斷干脆穩(wěn)抓重點(diǎn),仿佛不受任何事影響的作風(fēng),卻是不得不承認(rèn)的事實(shí)。

    他早該攬職為官,慢慢積累資歷,說不好還能繼承尹相衣缽,整個相爺來當(dāng)當(dāng)。

    然而目光一轉(zhuǎn),看到云玨眼里快要溢出來的光,趙程謹(jǐn)一個激靈,立刻否定了自己前一刻的想法。

    贊賞他做什么!?

    這就是個藍(lán)顏禍水,天大的麻煩!還有那尹相,也不是個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