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敢啊，”許堯臣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他衣袖落下的手腕，滯了一瞬，“請假兩天，感覺都不對了。”

    孫安良手一抬，遮住那一圈擦破皮的紅痕，無事發(fā)生一樣站他旁邊打趣：“看你直播了，瞧那話說的，夠得上圈內(nèi)第一耿直男孩了?！?/br>
    許堯臣仰著臉，“實話實說啊——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他這話問得坦誠，孫安良卻下意識閃躲，正要開口，后面劉錚跑過來，舉著手機給許堯臣，“那位來電話了。”

    孫安良悄然松了口氣，轉(zhuǎn)身走開了。

    “剛起嗎？”許堯臣從傘下看天，碧空、白云，日頭直直地曬下來，灼人。

    “剛開完會。”厲揚說，“才看到你的微信?！?/br>
    “包子吃了沒？”

    “吃了，剩下一半分吳曈了?！眳枔P聲音里藏著笑，“吳助說了，幸虧蒸箱結(jié)實，要不就得和微波爐一個下場?！?/br>
    許堯臣不自在地?fù)Q了條腿翹著，“姓陳的跟你告狀了？”

    “那倒沒有?！眳枔P道，“是吳曈聽他在平臺一哥們講的。據(jù)說你炸了微波爐之后，他們?nèi)鍌€人圍一圈，一幀幀地看，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把它引爆的。”

    “大偵探們破案了嗎？”

    “說是你把一分半摁成了十五分鐘?！?/br>
    原來如此，許堯臣想，怪不得等了半天才爆炸，合著是一直在醞釀。

    “陳妙妙說，讓賠他一個微波爐?！眳枔P又補了一句。

    許堯臣說：“呸。”

    厲揚道：“他要把瀾庭的搬走?！?/br>
    許堯臣想了想，“瀾庭那個挺貴的?！?/br>
    厲揚樂了，“那行，賠他個別的?！?/br>
    兩個摳門討論完微波爐，都不說話了，就這么放耳邊聽著，倒也不尷尬。許堯臣望著一坨坨的云，聽著似有似無的呼吸聲，突然品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意味來，體會了一把文青的矯情。

    “小許！”劉導(dǎo)站土坯房的屋檐下沖他招手，許堯臣還沒來及捻出兩句酸詩，就被拉回了俗世紅塵，只得跟厲揚說一句回聊，起身找劉導(dǎo)去了。

    劉宏手里卷著劇本，內(nèi)頁已經(jīng)翻得破破爛爛了，上面用彩筆勾畫的亂七八糟，怕是除了他自己，誰也看不懂那鬼畫符。

    “下午是重頭戲，”劉宏說，“咱倆嘮嘮。”

    趁著置景忙活，倆人在屋檐下那一排木椅上并肩坐了。許堯臣翻開自己劇本，問：“有變動？”

    劉宏一笑，幾分狡黠，“這得看你們發(fā)揮了，要我覺得哪不對勁，那指定得改嘛?！?/br>
    “講實話啊，哥，臺詞是真有點拗口。”

    劉宏眉挑的老高，“背不下來？”

    許堯臣沒直接答，手指捋過去那幾行字，“正常人講話，哪能這么書面——魔頭魔了以后，我都不說我了，變成吾了。真到播出時候，觀眾不會覺得別扭？”

    “咱們編劇的意思，要有古意啊?！眲⒑晷χ?，“這場戲的關(guān)鍵，倒還不在詞上，你瞧明白了沒？”

    “明白，一個不小心，魔頭容易‘流于表面’?！?/br>
    “夸張的表情誰都會做，那不難，難的是入戲?！眲⒑甑?，“你打算怎么處理？”

    “悲而不傷。他自認(rèn)不被世人所理解，眾叛親離，從痛苦中掙扎出來后，想求一個三界平等。但天上人間，原本就沒什么平等，所以他注定是一個悲劇。”許堯臣咂摸著人物，“用不著多發(fā)狠的外露表現(xiàn)，這時候應(yīng)該向內(nèi)收，收在眼神里?！?/br>
    劉宏看著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半晌，忽然問：“聽說你不是科班出身的？”

    許堯臣手指搓著頁角，聲音不高，“對，大學(xué)沒讀?！?/br>
    劉宏說：“你是有天賦，但天賦這東西吃不了一輩子。勤奮、熱愛、堅韌、技巧，缺一不可?！蹦沁吀睂?dǎo)演喊他，劉宏站起來，用力捏了把許堯臣的肩，“走下去吧，你生下來就該吃這碗飯，可你不能打心眼里抗拒——哎呦，看你這驚訝的，哥哥我又不是瞎子，處幾個月了，這還能看不出來——告訴你吧，我們搞創(chuàng)作的，首先得擅于觀察，其次得情感豐沛、敏感細(xì)膩，嘿嘿?！?/br>
    劉宏背著手走了，許堯臣看了眼這糙漢的背影，讓他一句“情感豐沛、敏感細(xì)膩”給膩出了雞皮疙瘩。他又獨坐了片刻，直到前面開機，才后知后覺地明白，劉宏這是在“點”他，是出于一個導(dǎo)演的惜才。

    不多會兒，劉錚跑過來給他送剛泡的枸杞菊花，見邊上沒人，這貨一臉八卦地擠過來，小聲嘀咕：“我瞧見孫老師后脖子上……很那個。”

    許堯臣低頭喝水，不小心給燙了一下，皺著眉，“哪個？”

    “射情?！?/br>
    “射死你信不，”許堯臣踢他一腳，“他都快三十人的了，有點性生活不正常？”

    劉錚撣撣褲子，“不是不是，你理解不了，你不玩那個?！?/br>
    “你玩？”

    “我……”劉錚差點沒讓口水給嗆廢了，“沒吃過豬rou我也見過豬跑！”

    許堯臣對他豎起大拇指，“行，你厲害。”轉(zhuǎn)頭一想，又囑咐，“別跟著組里人瞎傳，聽見沒?！?/br>
    “知道知道，”劉錚說，“我也就跟你扯兩句。”

    許堯臣目光放遠(yuǎn)了，落在另一邊的孫安良身上——他手上的傷他也看見了，可沒往多了想。

    旁人的隱私，只要不礙著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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