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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夫人多嬌艷[重生] 第42節

    第五十一章 昨天夜里,辛苦你了。

    夜間,一場瓢潑大雨,將連日以來的燥熱酷暑,打下去了幾分。

    松鶴堂中,那因著了暑氣躺倒的老太太鄭羅氏,至今晨,面上氣色總算好了幾分。

    大丫鬟云櫻坐在床榻旁的一張春凳上,端著一只描金青花小瓷盅,手握著青花瓷調羹,將香薷飲解暑湯一勺勺的喂給躺在榻上的鄭羅氏。

    鄭羅氏瞇著眼睛,微微啟唇,將湯水咽了下去。

    云櫻瞧著老太太的面色,微笑輕輕言道:“老太太這兩日身子不爽利,大太太帶著小少爺,來了好幾遭兒呢。只是老太太不見,她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得虧老太太福澤深厚,身子漸好,不然咱闔府的人牽腸掛肚還不知要到哪日。”

    鄭羅氏笑了一聲,也未睜眼,懶洋洋道:“你這個妮子,慣會嘴上抹蜜的來哄我這老婆子開心。”

    云櫻笑道:“老太太,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呀。您這一病倒,大伙飯也吃不香甜,覺也睡不踏實,可不都牽腸掛肚的。”

    鄭羅氏當然也知她所言非虛,作為靖國公府最尊貴的老婦人,她咳嗽一聲,都牽扯著闔府上上下下人的心腸。

    至于那心腸是好還是壞,便不必去計較了。

    到了她這個歲數,糊涂已是難得的福氣。

    “早已吩咐了下去,這幾日不必她們過來了,她怎么又這般殷勤起來,還拉著鴻哥兒。這樣大的太陽,不怕曬壞了孩子!”

    這話音里,隱隱已帶了不滿責備之意。

    云櫻賠笑:“大太太也是惦記著老太太的身子,大少爺掛心祖母,都是一片孝心。”

    鄭羅氏冷笑一聲,“她若當真有孝心,便該好生養育我那孫兒。堂堂國公府的小公子,被她教的,通身小家子氣,人前畏手畏腳,成什么樣子!”

    云櫻不敢接這話,默然不言。

    她心里明白,老太太心底里一直埋怨著大太太。

    林清霜早年喪父,少年喪母,鄭羅氏心里便始終不待見她,只覺她命硬福薄,奈何兒子喜歡,硬是娶進門來。大太太進了靖國公府的門,當年便懷了身子,養下一個兒子。奈何這大少爺沒能活過一歲,便出花沒了。之后連著數載,林清霜一無消息,為著香火子嗣計,她將自己帶來的幾個陪嫁都給大爺做了通房。可這大爺大概子嗣福分本就極淡薄,幾個通房一無所出。數年之后,林清霜才又有了小少爺鄭鴻鵠。然則,大爺果然沒福,孩子生下來沒看兩眼,就一病西去了。

    為這此事,鄭羅氏心中始終覺著是大兒媳婦克死了自己兒子,一直不待見她。

    林清霜喪夫,娘家又無人,只能在靖國公府守寡,頂著婆婆的白眼,還是日日來請安侍奉。總好在她有個孩子,看在這嫡孫兒的份上,鄭羅氏倒也還不會太過為難她。

    正當此刻,孫嬤嬤快步走了進來。

    云櫻正愁不知如何接話,一見孫嬤嬤,忙笑道:“孫嬤嬤來了,這般歡喜,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孫嬤嬤笑瞅了她一眼,先斥道:“你一個沒嫁人的姑娘,過那邊去,沒得聽這臊人的話。”說著,便走到榻邊,向鄭羅氏附耳低聲道:“老太太,四爺同四太太,昨兒夜里圓房了。”

    鄭羅氏倏地睜開了眼眸,滿面喜色,低聲問道:“消息作準么?”

    孫嬤嬤點頭回道:“作準,今兒一早,林嫂子便遞了話兒過來,說見著落紅了。”

    鄭羅氏頓時坐起身子,慌的云櫻忙去攙扶,又拿軟枕給她墊著。

    她滿臉堆歡,喜孜孜道:“好啊,我原先還為這事發愁,想著老四腿腳不便,你們四太太又年輕臉嫩,所以才交代了憐姝。如今看來,倒是我白cao心了。”

    孫嬤嬤與云櫻對望了一眼,各自不語。

    因著鄭羅氏這兩日臥床,海棠苑里那場風波,并無人告知她。

    湊巧此時,外頭小丫頭子報道:“大太太、二太太過來與老太太請安。”

    鄭羅氏面上笑意漸淡,片刻頷首道:“讓她們進來罷。”

    小丫頭出去傳話,屋中眾人各自無言。

    片刻,林清霜便與蔣二太太一道走了進來,一起向著鄭羅氏道了個萬福,口中說些看望老人家的言語。

    鄭羅氏吩咐人與她們放了椅子,掃了兩人一眼,林清霜依舊淡妝素服,低眉順眼的,瞧著便覺喪氣;再看蔣二太太,依舊一身大紅大紫的衣裳,頭上插金戴銀,明晃晃的,這盛夏天氣當真耀的人眼花。

    她以為她幾歲了?還穿這樣艷麗衣裳,自家也不覺丟丑。

    鄭羅氏在心底里嘆了一口氣,老大老二老三,這三房的兒媳婦硬論起來,竟無一個令她稱心滿意的。

    待丫頭上了茶,她淡淡說道:“大熱的天,難為你們肯過來瞧我這個老婆子。”

    林清霜在婆婆跟前素來抬不起頭,只捧著茶碗默默吃茶。

    蔣二太太笑了一聲,說道:“老太太哪里話,兒媳婦孝順婆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何況,老太太體恤我們,不讓我們來伺候湯藥,難道連請安也算是為難了么?”說著,她眼珠子一轉,又笑道:“三太太昨兒夜里又不爽利,她那身子骨,沒事便七病八痛的,今兒不來便不來罷。這怎么四太太,也不見人影兒?”

    鄭羅氏瞅了她一眼,曉得這二兒媳婦必是又繞著彎子來挑唆,便有些沒好氣道:“是我放了話,不叫人來打攪。她不來,原也不算失了禮數。”

    蔣二太太嘴角微挑,頗有幾分不屑,言道:“哎呀,這俗話說的好,老人家偏疼小的,果然沒錯。四太太才進門,又是小兒媳婦,所以這般得老太太疼愛。我們平日里那等小心伺候,也不見老太太多待見些。”說著,又扯林清霜,“大嫂子,你說是不是?”

    林清霜哪里敢接她的話,只低頭唯唯諾諾的。

    鄭羅氏只覺她這話酸氣沖天,皺了皺眉,沒有理會,示意云櫻拈了一塊醉梅入口。

    沒人搭理,蔣二太太自說自話,也把這臺戲唱了下去:“老太太護著,四爺又那樣寵著。怪道前兒,四爺不止攆了憐姝,還把三房的丫頭小廝一起打了。憐姝也罷了,到底是老四的丫頭,他要打要罰都是他的事,旁人插不得口。但那銀朱與碧青可是三房的人,奴才犯了錯,好歹有自己的主子去懲治。四爺這樣越俎代庖,不怕傷了三房的顏面?那碧青,可還是三太太的陪嫁丫頭呢。”

    鄭羅氏并不知此事,心下不由一怔,但她也料知這必定是蔣二太太的挑唆之言,豈會令她稱心如意,遂笑道:“丫頭小廝犯了錯,主子各個皆可罰的,還問什么哪房的人!老四處事素來公正,我想他不會亂發脾氣。再則說來,老二家的,如今府中是你掌家主事。底下的丫頭小廝犯了事,你竟不知曉,還要讓你小叔來出面收拾。這失職之罪,你可擔得?”

    蔣二太太本是打聽好了,鄭羅氏還不知海棠苑里之前那場事端,她捏著憐姝是鄭羅氏點過頭的丫頭,且鄭羅氏素來厭憎妻妾爭風吃醋,想以此言激的鄭羅氏厭惡宋桃兒,卻不想鄭羅氏竟轉而給她治了一樁罪。

    她面色一僵,隨即笑了笑,“老太太這話說得,竟叫我無可回了。既這么著,往后老太太這房里的姐兒們犯了什么過錯,我也秉公處置了?”

    蔣二太太這話實在張狂,且有了忤逆之嫌。

    孫嬤嬤看不過眼,低聲出言道:“二太太,老太太跟前,仔細規矩。”

    蔣二太太冷笑著,正欲說什么,守門的小丫頭忽進來道:“四太太來了,說送了些解暑的梅子湯過來。”

    鄭羅氏頓時來了精神,忙道:“快請進來。”又瞥了蔣二太太一眼,“我這幾個兒媳婦,都是一般的孝順。”

    說話間,宋桃兒已走了進來,向著鄭羅氏行禮問安,又與兩房的太太見過。

    鄭羅氏忙命人與她端了椅子,先慈和笑道:“好孩子,你今兒便該好生歇著,怎么又來了?”說著,又打量了她幾眼。

    宋桃兒今日穿了一件天水碧輕紗大袖衫,同色的碎花齊胸襦裙,梳著高髻,發髻上只插戴了一支碧玉梅花釵,鬢邊簪了些時新花卉,小臉上脂粉淡淡,夏日天氣里看著只覺清爽宜人。

    看過,鄭羅氏又笑道:“你是新嫁娘,正該好生妝扮妝扮,怎么打扮的這樣素凈?倘或老四不給你做新衣裳,我這里有銀子,你自管拿去用。”

    她當然知道蔣二太太想打壓宋桃兒這個新來的弟媳婦,好穩固自己在府中的根基,那她偏要做出個格外寵溺的樣子,好分一分蔣二太太的權勢。

    宋桃兒聽了前兩句話,已知曉昨兒夜里的事,必定是老太太知道的了。

    打從早起,看見晴雪與林大娘在廊下嘀嘀咕咕,她便猜到,這必是要給鄭羅氏送信兒去的。

    上輩子,她嫁過來第二日,也見過這樣的情形,只是那時候是蔣二太太的心腹臂膀李大娘在外打聽的消息。

    宋桃兒面色微紅,柔聲道:“老太太厚愛了,四爺給我置辦了許多衣裳,這一天換一套也要穿不完了。”說著,又道:“老太太著了暑氣已有兩日了,我心里很是記掛,今兒一早起來聽丫頭說起,老太太已可以起身了,所以熬了些解暑的梅子湯,過來探望。梅子湯已給丫頭們拿去盛碗,帶會兒便送上來。”

    鄭羅氏含笑點頭:“果然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一大早起,還惦記著給我做梅子湯。”

    蔣二太太瞧著這個本該是她兒媳、如今卻和她比肩了的弟媳婦,耳里又聽著老太太那不咸不淡的話語,心中的憤懣越發盛了。

    “酸梅湯罷了,有什么了不得,自入夏以來喝的人牙也酸倒了。”

    宋桃兒看著她,微微一笑:“二嫂子,這不是酸梅湯,是用鹽腌漬過的青梅熬的,夏季最能祛暑,待會兒你吃上一盞,就知道了。”

    她是不知前面她們說了些什么話,但如今她是不會再畏懼她了。

    片刻功夫,幾個丫頭果然將盛著梅子湯的青瓷小碗送了上來。

    鄭羅氏接過碗去,見青瓷碗中,凝著一汪碧翠的湯汁,清可見底,碗底臥著一枚皺皮的梅果,還未入口,清冽的梅子香氣已撲入鼻中,執勺舀些湯汁入口,酸甜的汁液頓時在口中四散開來,梅香沁入心脾,令人口齒生津。

    鄭羅氏懨懨兩日有余,早沒了飲食胃口,一碗梅子湯下去,那久不見的食欲,竟又回來了,便呼人傳飯。

    孫嬤嬤瞧著,微笑道:“老太太厭食也有兩日了,四太太送來這梅子湯可當真是神丹妙藥了。”

    鄭羅氏亦笑呵呵道:“也不知怎的,這兩日酸梅湯、山楂水也飲了些,都不及這個奏效。”言罷,意有所指道:“誰是真孝順,誰是假孝順,行動就帶出來了。嘴上說著來探望,卻兩個肩膀架著個腦袋過來,我可沒見過這樣的孝順媳婦。”

    這話,算是頂了蔣二太太的肺眼子。

    她鐵青著臉起身,向鄭羅氏福了福身子,直著嗓子說道:“老太太,外頭送來些賬,我還沒算清楚,便不伺候您老人家用早食了。橫豎,這不是有您最孝順的小兒媳婦在。”

    說著,她轉身便想離去。

    鄭羅氏卻出聲道:“那梅子湯,好歹也是你弟媳婦的心意,喝了再走也不遲。不然,沒得叫底下人看著,以為你們妯娌不合呢!”

    適才送來的梅子湯,蔣二太太可是一口沒吃,就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她嘴上雖硬氣,卻不敢當真違逆鄭羅氏,還是端起碗來,咚咚一口飲盡。

    這一飲不打緊,蔣二太太半張臉都酸擰了。

    宋桃兒這梅子是腌漬過的,又只放了少許冰糖調味,如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倒也無妨,這牛飲一般下去,自然是酸倒了極處。

    偏生鄭羅氏還笑道:“這梅子湯,還是一口口的抿著,才有滋味兒。如此豪飲,怕不是糟蹋了。”

    蔣二太太又道了個萬福,氣哼哼的離去。

    獨撇下林清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鄭羅氏從來不正眼看她,只將宋桃兒招到跟前,握了她的手,微笑道:“好孩子,昨兒夜里,可是辛苦你了。”

    第五十二章 玲瓏骰子

    望著鄭羅氏面上那帶著幾分深意的笑容,宋桃兒面上有些發熱。

    鄭羅氏所言,自然不是昨兒晚上她與鄭瀚玉圓房了那般簡單辛苦。

    在這老太太心里,怕不是以為自家兒子腿腳不便,這種事還要兒媳多cao勞幾分。

    她眉眼微垂,低低回了一句:“老太太……”話出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鄭羅氏只當她羞怯,微微一笑:“傻孩子,婆婆就跟你母親一般,有什么可害臊的。昨兒夜里,你才吃過苦,想著今日必定身子不爽利,該在房里歇息才是,倒還惦記著我。”說著,笑睨著宋桃兒,輕聲問道:“身子疼的厲害么?倘或吃不消,便請大夫來抓貼藥。”

    她自當昨夜的事盡是宋桃兒出力,一個才出閣的閨女,如此行事,那可是遭了大罪。

    宋桃兒臉紅過腮,連話也不肯說了,只搖了搖頭。

    鄭羅氏笑盈盈道了一句:“若真是不必,那就罷了。倘或吃不消,也不用害羞硬忍著,都是自家人,沒什么不能說的。”說了兩句閑話,登時話鋒一轉,問道:“聽聞,日前老四為了你,把通房給攆了?還將三房的丫頭小廝一起懲治了。”

    宋桃兒心頭一頓,抬頭看去。

    只見鄭羅氏面上還掛著笑影,只是那笑意已淡了許多,眉梢微微向上挑著,瞧著便帶了幾分戾氣。

    她垂下眼眸,輕輕回道:“是有這么一樁子事,只是那是因著丫頭不守規矩,又私相授受,幾房的丫頭小廝串聯在一起作弊。四爺是因著他們犯了家法,這才處置了他們,且也是事后才告訴我。我才來,并不知道前頭的事,也沒人告訴我憐姝是通房,四爺也沒交代,只說她是個尋常的房內貼身婢女。”

    鄭羅氏是個什么脾氣,經歷了上一輩子,她還能不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