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華正茂 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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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鷺兩手叉腰,下巴上揚,雙眼上翻,模仿那小二鄙夷的模樣。 “噗!” 長順被他家少爺這副模樣逗地直不起腰。 睢鷺迤迤然放下雙手,轉眼又是安安靜靜的美少年模樣,“唉,別光笑啊,你說,他會不會這么跟人說?” 長順點點頭。 “那你覺得,他這樣說對不對?” 長順微微愣住,隨即道:“對,也不對。” 他和少爺的確只點了一壺最便宜的茶水,但他當然知道,他家少爺去那酒樓是為了聽消息,而不是為了什么打腫臉充胖子。而且——要說他和少爺現在沒錢也不對,公主派來的那位侍衛可說過了,若需要銀錢,便盡管對他說。 所以那小二若這樣說,對,卻也不對。 睢鷺頓時笑瞇了眼。 “所以嘍,公主的事也是這樣的。” ——樂安公主為了那個主動倒貼的小白臉,咬死了今科探花盧嗣卿,跑到皇宮撒潑打滾,要皇帝徹查盧嗣卿的探花資格。 這句話里,剝除掉主觀臆測,客觀描述便是——樂安公主要求皇帝徹查盧嗣卿的探花資格,僅此而已。 至于樂安公主究竟是不是為了他睢鷺,又有沒有撒潑打滾地逼迫皇帝——那些說八卦的人又沒親眼看見,又怎么知道真相到底為何呢? 況且,就算眼見也未必為實,畢竟人是會偽裝的。 有人善于用華麗的外殼掩蓋自己污穢的心,也有人靈魂潔白,卻會往自己的軀殼上潑上污水。 人各有志。 若能達成心中所求,自污又如何? 而到了第三天,睢鷺便知道,那位,應該達成心中所求了。 ——第三天,皇帝下令徹查盧嗣卿。 當然,在那些閑人的原話里,皇帝是被樂安公主逼迫,出于孝道,被逼無奈,才下了這么一道荒唐的詔令。 彼時睢鷺正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他依舊在面上做了喬裝,此時看上去,就是個雖然樣貌俊秀但又不至于驚人的少年,人們在他身旁來來去去,無人驚詫駐足。 他卻在聽到皇帝下令徹查盧嗣卿的消息時,猛然停下腳步。 “少爺?” 長順沒提防他突然停下,差點一腦袋撞到他后背。 睢鷺看著前方原定的八卦地點,扭扭頭,對長順說:“長順,跟少爺走,去公主府。” 長順:“啊?” 睢鷺粲然一笑, “不必等到三天結束,也不必想了,樂安公主這個駙馬,你少爺我,當定了!” * 于是,睢鷺棄了原定的方向,筆直地朝著樂安公主府走去。 這一路,他也看到了許多。 他走過平民百姓居多的坊區,也走過高官顯貴聚集的坊區,他走過清凈離俗的佛道寺觀,也走過喧囂世俗的東西商市。 入目所見的,是塵世百般煙火。 有白發的老人在街邊為孫兒講古,講如今太平得來不易,曾幾何時,皇室爭權,世家傾軋,天下一亂人不如狗。 有鮮衣怒馬的公子小姐揚鞭策馬,少年意氣風發渾然不知愁為何物。 有口念佛偈道法的出家人,面帶微笑,飄然出塵,仿佛此身不在此世間。 有恩愛或怨懟的夫妻情侶,恩愛的如膠似漆,怨懟地宛如仇敵。 有挑擔進城賣菜的農人守著賣不出去的一點蔬菜哀嘆,問過才知,家中已無田地,租賃的土地去掉租子只能勉強果腹。 …… 雖然說著去公主府,但睢鷺走得并不急,而是慢慢悠悠,好似閑庭信步,慢慢走,慢慢看,甚至看著看著,偶爾還摻和上去。 他跟白發的老人攀談,跟老人的小孫子一起,聽老人講十幾年前那場戰亂; 他站在公子小姐們縱馬踏過的街邊,聽街邊的百姓們如何八卦又歆羨那些人的出身家世; 他和僧道交談,聽他們說什么世人皆苦,什么清靜無為; 他看人家恩愛的小夫妻說悄悄話,看著看著,便被小夫妻中的妻子發現,扭頭見他,瞬間紅了臉,然后丈夫怒瞪他,得虧他跑得快,不然怕不是會被打; 最后,他和賣菜的農人討論今年的收成,田地的租金,臨走,又將農人剩下的那最后一點菜買了去。 …… 于是,等到終于走到樂安公主府,夜色已經沉沉下墜,西方只剩一點艷麗的余暉,地面被余暉映地紅彤彤一片,他站在余暉中,站在樂安公主府高大朱紅的門楣前,想著,以后,這就是他的家了吧。 正這么想著時,一輛馬車在他身邊停下。 他抬頭看過去。 馬車里的人也正掀開簾子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睢鷺:“……” 齊庸言:“?” 第22章 心繭 齊庸言沒想到會碰到人。 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等到日暮才來,此刻正是炊煙四起時,就算公主府上有客人,除非留宿,此刻也該回去了,況且他也知道,公主府其實很少接待賓客,她的朋友并不多。 因此便沒想到,一下車就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 眼睛的主人是個少年。 十七八歲,烏發紅唇,雖然皮膚稍黑,頰上略有雀子,但依舊不掩其俊秀,若是在其他場合看到,齊庸言定會以為是哪家的公子,但此刻,少年站在樂安公主府門前,穿一身灰撲撲的麻布衣裳,手里拿著一把綠油油的……韭菜?而少年身后還有一個麻衣少年,懷里抱著一大顆菘菜。 齊庸言:…… 許是公主府上出來買菜的吧…… 可……也不對,公主府買菜,怎么會只叫兩個少年空手買這么點兒。 這些念頭從齊庸言腦海中一晃而過,其實也就片刻的時間,片刻過后,他便從那小小的驚訝中脫出,不再將這奇怪的少年放在心上,只是見少年還在盯著自己,便下了馬車,禮貌地朝少年頷一頷首。 少年看著他,忽然莞爾一笑。 傍晚艷麗的晚霞一半傾瀉在他面頰上,這一笑,那半邊沐浴在晚霞中的臉龐,便仿佛融化的琥珀,甜蜜,透明,蜜蠟般流淌。 少年雙手揖讓——手里還拿著那把韭菜,雖然造型如此好笑,他卻仍舊一派坦然,大大方方地拿著韭菜,做著揖,道: “客人先行。” 說罷,便避讓到一旁,給齊庸言騰出路來。 果然是公主府的人。 倒是不卑不亢,不像奴仆,反而頗有大家之風。 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收了這么個小孩子。 齊庸言想著,又微笑著朝少年頷了頷首,便從少年身旁走過。前方,公主府的門子早在他現身那一刻便已經速速往里匯報,此時匯報的人剛回來,看到齊庸言,便喊道:“齊大人,公主請您進來。” 終于…… 他已經許久沒有踏進這里了,就連上次她落水,他一路陪著回到公主府,卻在進門時被拒之門外。 齊庸言苦澀一笑,大踏步,邁過公主府高高的門檻。 至于門口偶遇的奇怪少年,此時已經完全不在他腦海。 而他進去后,門子瞅了外面的人一眼,猶豫了一瞬,便要關門。 方才齊庸言跟少年那一來一往的,門子自然也看到了,然而,看是看到了,可—— 這人誰啊? 還有,啥叫客人先行啊? 這話說的,好像他是公主府的人似的,叫門子很是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敢確定,這的確就不是他們府上的人。 不知道哪兒跑來的陌生人,跟齊大人說什么“客人先行”,簡直就是反客為主,驢頭不對馬嘴嘛! ——雖說,齊大人如今也算不得公主府的主人了。 想到此處,門子不禁重重嘆了一口氣,感慨著物是人非,手下推動鐵門的動作卻是半點沒耽誤。 “哎等等!” 伴隨著這聲叫喊,手中揮舞著綠油油韭菜的少年迅捷無比地呲溜上前,雙腿一叉,卡住了門。 門子:“?!” 少年仰臉粲然一笑。 “嗨~” * 門子通秉齊庸言來了的時候,樂安還在伏案奮筆疾書。 “讓他進來。”她一邊說,一邊筆下不停,終于寫好后,稍稍吹干墨跡,便遞給侍女,侍女將紙裝入信封,火漆封緘,趁熱蓋上樂安的私印,隨即連同之前封好的,一并交給侍立在旁侍衛。 “今日給各位大人送到。”樂安道。 侍衛收好信件,抱拳行禮,便轉身出了書房。 出去時,正跟進來的齊庸言擦肩而過。 齊庸言腳步一頓,看了那侍衛遠去的背影一眼,隨即,大踏步地跨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