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 第2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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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成為和他一樣強大的青年人了。 姜采緩緩開口:“月亮。” 眾人齊齊茫然看她:“什么?” 姜采仰頭看天空,笑吟吟:“我說,月亮真美。” 眾人無語,禮貌者作出恍然大悟模樣,對她敵意不減的修士嗤之以鼻,而張也寧別過臉,睫毛低垂。他反應(yīng)冷淡,背過身離開,好像對這一切都無所謂。 修士們追上他:“重明君……” 風中,姜采聽到張也寧低淡的聲音:“可與她合作,不用畏懼她。” 有人憂心:“她如果反水,中途幫那些魔對付我們……” 張也寧淡聲:“我必殺她。” 姜采聽得微笑,她長長一嘆,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月光濛濛,清明如昔。 長年累月,萬物隔山躍水。這么多年,再不相見。每每思念,只能抬頭看月亮。在這漫長的離別與思念中,她早已清楚張也寧當年追求的是什么,也尋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她開始感恩,在她少時不懂事的時候,她曾想跳下深淵,張也寧路過,拉了她一把。 在救她和誅魔之間,他選擇了救她。 他救了她一生。 之后,兩支隊伍合作,人與魔聯(lián)手,誅殺了那些禍害的魔。姜采在眾人面前出手,她的玉皇劍一出來,明明與張也寧再未見面,兩人配合卻默契十分,讓人驚愕。 雙方領(lǐng)袖這般配合,其他的人與魔便也配合得不錯。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兩支隊伍竟然培養(yǎng)起了短暫的友情。這是這些修士第一次和魔合作,若非張也寧領(lǐng)隊,若非他們十分信任張也寧,他們也不可能有這種了解魔族的機會。 戰(zhàn)斗后,一眾人與魔在人間城池喝酒慶祝,再相互告別。 人族修士從魔族中打聽姜采的事: “所以你們都聽不群君的話,跟著不群君做事?” “不群君是要統(tǒng)一魔族嗎?這可不容易。” “就算統(tǒng)一了,人族和魔族之間想要信任……也太難了。” 雙方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發(fā)愁,便都不再想這些麻煩事,干脆飲酒長醉。人和魔喝得東倒西歪,迷迷糊糊,明月下湖水畔,人間靠墻回廊中,姜采坐在欄桿上,一壇一壇地喝著酒。 她瀟灑而無羈,紫裙曳地,長腿搭在欄木上輕輕晃。酒水熏得她眉目含著水光般嫵媚,她一邊飲酒,一邊仰頭看著天上綻放的煙火。 旁邊有人端正坐下,靠著廊柱。微涼的煙色道袍擦過姜采的手,余光見他料峭單薄,春山玉水般明秀冷清,不染塵埃。 姜采手一抬,將一壇酒往旁邊一遞。 張也寧:“我不飲酒。” 姜采:“人間七夕佳節(jié),都要飲酒的。” 張也寧對這種風俗十分疑惑,但他這人向來不追究這些。他默默接過那壇酒,他打開后盯著酒水看許久,他端詳?shù)倪@段時間,姜采已經(jīng)又喝完了一壇酒。 天上煙火綻開,繽紛光華照亮她仰著的面容。 張也寧:“接下來,你去哪里?” 姜采:“繼續(xù)收復(fù)魔族吧。遲早有一日,我會一統(tǒng)魔族,成為魔尊。” 她偏過臉,看著他笑:“到了那一日,人族和魔族打過一場,我們劃定界限,彼此再不往來,如何?” 張也寧盯她片刻,他淡漠:“好。” 姜采:“這些年,我收服很多魔,但魔都很不聽話,他們也經(jīng)常會背叛我。” 她抱歉地看他:“所以有時候說好的和平,他們也會中途叛變,再次殺戮,讓人族受害。人族經(jīng)歷了很多背叛。” 張也寧冷淡:“人族也一樣。人族的背叛,也讓你很頭疼,很為難吧?” 姜采微笑:“不為難。我想到你比我更難過,就好受些了。” 她微傾身,看他:“但你從來沒怪過我,對不對?” 張也寧終于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冷淡的眼中,這一次帶上了一點笑:“別靠我這么近。” 氣息交錯,三寸之距。只要再上前一步…… 姜采幽靜片刻,退開,失笑:“你還是這樣。” 他端著那壇酒那么久,這一次才試著仰頸,試著喝一口。 姜采慢悠悠地給自己再打開了一壇酒,醉醺醺道:“這些年,你修為沒有進多少啊,你是不是不再修仙了呢?” 張也寧聲音很低:“是。” 姜采:“因為修仙對結(jié)束戰(zhàn)亂,并無太多益處嗎?你放棄了修行,入了塵世。從你當年下山那一刻起,你便再沒打算回去了吧?” 她嘆道:“我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你也是先天道體,你修行天賦那么好……” 張也寧冷靜以至冷漠:“太平年間,修仙無妨。戰(zhàn)亂期間,怎能只顧修仙,棄掉塵世?那不是我的道。” 姜采道:“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懂你的道。這么多年,你確實……給我指明了方向。我當年那么不懂事,讓你很頭疼吧?你看上去,不太喜歡帶小孩。” 張也寧道:“你沒有你想得那么差,我也沒你想得那么好。是你的記憶不斷美化,讓你覺得當年的我太好。” 姜采反問:“那你呢?你是否在記憶中不斷美化我?” 張也寧挑眉,他目光閃一下,回來后定定看她,漠然:“我美化你什么?” 姜采戲謔:“覺得我這個姑娘,怎么這么漂亮,從小就是美人坯子,又美又野,能打能罵,活得糙,耐收拾。連我最后抱著你大哭,鼻涕眼淚一大片,你都覺得我好看死了……” 張也寧忍不住笑了。 他的笑容,太過少見,清潤溫和:“胡說八道。” 姜采跟著笑起來。 相處是這么和諧,淺淺說些當年的事,不說以后。因為沒有以后。 以后也不會常相見,以后也不會再如當年那樣,兩人一同斬妖除魔,一起行走天下。姜采早就長大了,她也早就明白,人族和魔族這么深的仇恨之下,即使結(jié)束戰(zhàn)亂,雙方領(lǐng)袖也不能太過交好。 保持距離,對誰都好。 她一直很想念天上的月亮,但她早就明白,那月亮照在她身上,終其一生,最多也就這樣了。 姜采一邊喝酒一邊想事,她看到了湖水中兩只戲水的鴛鴦,覺得有趣。她扭過頭想叫人一同欣賞:“張也寧……”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她低頭,看到他抱著那壇只抿了一口的酒,閉目靠著廊柱,昏睡了過去。唇瓣嫣紅,只被酒液潤了一下而已,就如三月花瓣般潤澤鮮妍。 姜采俯身,靠近他,她一手肘撐在廊柱上,一手輕輕地隔著虛空勾勒他面容。 人生啊…… 她不覺想,這么漫長,卻又只能這么漫長。 她低頭,在他唇上輕輕點了一下。 他呼吸平穩(wěn),睫毛輕顫。 她便知道他是醒著的。 但他沒有睜眼,她也沒有做更過分的。姜采只垂頭,輕聲笑:“月亮。” “我想念月亮。若是有來世,我希望能夠擁有月亮。 “這一世,我就放過月亮了。” -- 在此夜之后,就如姜采想的那樣,她和張也寧幾乎見不到面,偶爾見面,也是在戰(zhàn)場上。 再兩百年,人族和魔族的戰(zhàn)亂在兩人的努力下停了下來。雙方簽訂協(xié)議,劃分領(lǐng)土,聲稱再不相見。 明月之下,亂雪紛飛,張也寧凝立在長陽觀,松林雪彌漫人眼,月光甚冷甚潔; 姜采站在無極之棄的一處山巔上,看著皓雪落下,月光清美。 冥冥中,有聲音在他們神識中降下: “你可愿三天合一?” -- 謝春山行走在人間大雨中。 真正的本我天的意識,一直在此世的謝春山的體內(nèi)沉睡。 在人間一處城池,謝春山立在屋檐下和百姓一起看雨,見到一個黑衣女子由遠而近。那女子戴著面具,拿著一張地輿圖,四處問人:“你們知道怎么找修真門派么?我想求仙問道。” 謝春山盯著那女子看很久,雨停了,他撐傘離開。他撐傘與那女子擦肩而過時,忍不住側(cè)頭,看了那女子一眼。 春山明媚,春山如笑。 女子微微一怔。 走過街頭,謝春山心神中突然一空,一個聲音從他神識中蘇醒,問他:“你可愿三天合一?” -- 冥冥中,萬事開始新的演變。 未來天的張也寧和姜采選擇三天合一,因他們也愿意阻止發(fā)瘋的永秋君和云升,即使在他們離開后,未來天不知又會發(fā)生什么變數(shù)。謝春山亦選擇三天合一,他修逍遙,自然愿意為了大道,放棄此生。 星海中,山嵐間,萬事演變。 清光、金光罩著張也寧和姜采,他們的身形一點點融化;人間城池中,謝春山離開之前,聽到身后女子氣喘吁吁地追來喊他: “公子!” 本我天的謝春山忍不住回頭,向這位跑來的黑衣姑娘看一眼。 雨水后,她眸光幽深,不見天真爛漫,但也不見世俗痛苦。這些終會消失,只要傷害她的人不復(fù)存在,她也可以擁有新的人生。 這姑娘看著他,面頰緋紅,有些羞怯:“公子,你可知道修行的門派怎么走?” 本我天的謝春山知道,這是未來天中已經(jīng)轉(zhuǎn)世的百葉。他在此等了幾百年,只是想看有沒有運氣,再見她一面。 謝春山笑了笑,他向這女子指了路。 女子仰臉問他:“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謝春山溫聲:“我們從未見過,日后也不會相見。但是我打賭,你會度過完美幸福的一生,你信不信?” 女子茫然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