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 第2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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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緩緩說:“可是那樣的話,我也會死。你嘛……你是墮仙,也許不會死,但會因此沉睡很久吧。” 張也寧溫聲:“沉睡前,我可以復活你。但是之后,你得等我醒來。” 姜采仰臉,似笑非笑:“哦,我要等睡著的月亮再次垂憐醒來么?那得什么時候啊?你知道你會沉睡多久嗎?我能活到那么久嗎?” 張也寧仍然溫和得不像他平日為人:“也許我醒來的時候,你已經成就真仙了。阿采,你那么厲害。這世間有沒有我,你都會那么優秀。你若成不了真仙,這世間便再無人了。” 姜采微笑,道:“真好。我要花千年萬年地等一個墮仙醒來啦。” 她雖然這么笑著,但她眼睛里并沒有笑意。 張也寧便看著她,果然,他看到她目中漸漸森冷,戾氣一重重浮上,尖銳鋒利的氣勢,如劍出云霄,誰能迎之? 姜采冷冷道:“我可以犧牲,可我憑什么為他們造的孽犧牲?我為什么要做這么沒有意義的犧牲?我選擇以身侍魔,是天下再找不到比我這個先天道體更好的容器了,可是就連魔疫,也是因他二人的恩怨搞出來的。 “我一直為他們收拾爛攤子,我也不抱怨什么。但是到了今天,還要讓我這么做,我覺得這太過荒唐的一切,讓我的犧牲顯得很廉價。我愿意為了蒼生而死,可我不愿意為這么可笑的理由去赴死。 “我不愿意那么沒有意義,我也不許你擅做主張,做什么滅神榜的輔陣之一。” 她手揪住他衣領,霎時扯得他蹙一下眉,而她兇悍萬分:“你聽明白了嗎?我們不做那種事。” 張也寧平靜看她:“這是最簡單的解決事情的方法。” 姜采開玩笑:“人家不要,人家就要選麻煩的啦。” 張也寧一噎,她哈哈大笑,正經一些:“那我就選麻煩的。我要與永秋君為敵,與云升為敵,你幫不幫我?” 張也寧永遠很冷靜:“怎么為敵?你殺不了仙人。仙人不死不滅,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姜采貼著他的唇,輕聲:“殺不了就不殺,鎮壓如何?我要鎮壓他們,要將他們可笑的恩怨宣傳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要讓他們像我們前世那樣去鎮壓無極之棄,去鎮壓焚火修羅界的魔……你幫不幫我?” 張也寧望著她。 半晌,他笑一聲:“你這愿望又大又麻煩。” 姜采挑眉。 他偏過臉,淡聲:“不過我早就想到姜姑娘肯定更喜歡這種快意恩仇的方式了。” 姜采目中露出了笑:“那我們好好琢磨一下。” 正這時,她神識中響起謝春山的聲音:“阿采,你和妹夫在哪里?雨歸醒來了,我這邊來了一個客人,有事我們需要當面商量一下。” 姜采回答:“正好,我也有事與你們商量。” -- 謝春山等人辛苦來到魔域,又在焚火修羅界找到那坐在懸崖邊玩火的姜采和張也寧二人。 姜采青衫覆腰,腰肢纖細窄勁;張也寧白衣如霜,時而濺上魔氣火星。他二人這般滿不在乎的輕松閑適,讓謝春山等人微微一怔,恍惚以為走錯了路,遇到了錯誤的人。 大敵當前,怎么這般輕松? 姜采回頭,向他們打了招呼。 她目光含笑,從幾人面上一一掠過:謝春山,雨歸,還有盛知微。 謝春山指盛知微:“盛姑娘想投靠我們,和我們合作。她說身死也無妨,成為滅神榜的輔陣也無妨,只要她身死后,我愿意幫芳來島女修們解除她們的命運就好。” 盛知微向兩人點頭致意,不多說什么。 雨歸剛剛蘇醒,正是虛弱,看到姜采卻很開心。只是鑒于張也寧在姜采身邊,那般仙人風范,讓雨歸卻步。雨歸便只是笑容溫婉: “夫君在巫家負責大戰,我沒什么事,就與謝師兄一同來見師姐。另外,我還想請求師姐一件事,請師姐你們作戰時,不要傷害展眉。我愿意前去戰場,帶展眉meimei回來。 “meimei是巫家人,不管是墮魔還是修仙,我與夫君都不會放棄meimei。” 姜采頷首。 謝春山問:“那你要和我們商量什么?” 姜采笑盈盈:“我打算和也寧辦婚禮啊。” 眾人齊齊一怔,呆呆看著二人,因太過突然,只有雨歸結結巴巴說出“恭喜”二字。 謝春山皺眉:“你們搞什么?” 姜采仍笑:“天下一共就三位仙人,三位仙人之一的張也寧辦婚禮,宴請天下,天下修士總有人要來的吧?借助這個機會,也寧可以回歸修真界啊。總不能永秋君和云升那里鬧得風生水起,我們也寧也是仙人,卻被忘得干干凈凈。” 謝春山喃喃自語:“這是策反啊……” 張也寧道:“還有‘三天合一’。” 姜采看著焚火修羅界的火焰和那些在火海中掙扎的魔,她自己也覺得好笑:“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連自己的婚宴都要加以利用。” 第152章 張也寧與姜采大婚…… 張也寧與姜采大婚, 昭告天下,亦宴請天下群豪。 不管對方賞不賞面子,他們既給修真界發請帖, 也給云升所號領的魔族那一方發請帖。 修真界一方收到請帖的人心情各異, 永秋君閉關,他們不知該不該去參加婚宴——若是參加,是否代表背叛永秋君;若是不參加, 起碼劍元宮與長陽觀的本身弟子很糾結。 最后是劍元宮掌教云枯君拍案:“姜采原來是我劍元宮弟子,雖然被逐出門派, 不再是我劍元宮弟子首席,但緣故大家現在都已經知道了。如今我等與姜采他們敵我不明,請帖既然送來了,去吃杯喜酒也沒什么。便是永秋君問起,他老人家也不至于計較這么小的事。” 長陽觀一個長老也支支吾吾幫口:“長陽觀雖然也將重明逐出門派,但是永秋君從未不承認過重明是他弟子。師父既然都從來沒有將弟子逐出師門, 如今重明大婚, 于情于理, 我們送份賀禮, 也是應該的?” 這兩位位高權重人發了言,其他人便膽子都大了起來。 一個個開始說道:“只是去參加婚宴, 又不代表什么。那魔族還和巫家為敵, 兩邊還戰著, 重明君和不群君也沒有向著魔族。嚴格說來, 我們雙方難說有沒有合作的機會,不宜在此時賭氣。” “對對對,正是這樣。永秋君的滅神榜,說不定還要倚仗他二人的幫助。先前巫姑娘那事, 反正也不是他倆做的。” “有道理,本座這就去備份厚禮。” “可惜永秋君閉關,不參與他弟子的婚宴。” 而姜采的師父天龍長老如何,眾人皆閉口不提。劍元宮那位暴脾氣的長老玉宵君聽他們這么說,聽得一直冷笑。一個個表面說得冠冕堂堂,心里不知道轉著什么心思。 永秋君是仙人。 對面那個敵人是仙人。 可是重明君張也寧也是仙人。 這些人,是誰都不想得罪,希望以最小的損失,獲得最大的利益。 但是張也寧和姜采宴請天下人,又豈會這么輕松放過他們,不讓他們表態? 同一時間,喜帖送入魔族手中,許多魔族修士拿到請帖,心中忐忑。而回到他們身邊的盛知微,直接坦蕩無比地拿著請帖去找云升,詢問云升魔族是否要去參加婚宴。 盛知微解釋:“我帶人和巫家作戰時,撿到了這喜帖。我們和姜采他們似乎不是不死不休的關系,姜采還是魔尊,不知尊上是否派人去參宴?” 無極之棄中,云升負手立于殘垣前。 如今她將魔族的臨時大本營搬到了無極之棄。無極之棄這個空間平時被掩藏住,卻能隨著云升的心意到達任意方位。以至于修真界的敵人們尋不到如今魔族的大本營,云升卻可以輕易帶著無極之棄前往修真界聲討。 在這漫長時光中,云升在魔域一次次地死亡又復生,但她似乎并不喜歡魔域。 她更喜歡無極之棄多一些。 云升伸手接過盛知微遞來的喜帖,雙眸幽幽將盛知微從頭到尾掃一遍。盛知微低頭避開她的打量,云升輕輕笑了一聲。她低著頭,素白手指眷戀地拂過請帖上的兩個人名,目中的笑意有些清薄。 那笑意越來越淡。 她手輕輕一捏,喜帖便在她手中化為云煙。 盛知微一凜,后退兩步。云升卻并未回頭,只道:“投于我的無論是正統修士,還是魔修,都不參與重明君和不群君的婚宴。可懂了嗎?” 盛知微心臟咚咚,又勉強壓制。因魔子借用了她的心臟來行走天下,她此時深怕自己的背叛靠著心臟,已經被云升感知到。 盛知微謹慎應了是,退出時后背已出了一層汗。云升仍立于殘垣前,并不回頭。 她長久地凝望著無極之棄這片荒廢的土地。 萬籟俱寂,天地一駒,塵埃與煙霞共飛,亙古如是。 一道虛虛的劍靈光影從她神識中離開,落在她身后。這位劍靈跟隨她這么久,已經能夠開口說話。 劍靈說:“盛知微背叛了你。” 云升淡淡一笑。 她說:“我知道。” 劍靈再說:“離開了夢境,龍女也不回來找我們。” 云升再道:“我知道。” 劍靈:“永秋君仇視魔族,殺害阿追,逼迫阿追死了都要為滅神榜徹底犧牲。好不容易留下一點道元,主人因滅神榜造成的傷害不得不沉睡療傷,那永秋君就連那一點道元都不留給您……非要讓阿追轉世。 “這世上,誰都背叛主人,誰都離開了主人。世上人都不是好東西。” 云升微微笑。 和魔子的妖冶萎靡不同,仙人云升的氣質更縹緲出塵,真要說的話,與她做人時很像。力量恢復、完全醒過來的云升淡淡說道: “永秋君也是很厲害的。他開辟修真界,與人界分開,又拉攏妖族,讓如今天下,大部分妖族都修習正統大道,不入魔族。因魔本就因惡念而誕生,他也不斷在此下功夫,到了現在,魔族就全成了墮落的惡徒了。 “他這一生啊,一貫是我不死,他不能心安。他認為我不死,便必要報復這天下,殺盡他庇護的人。為了這狹小的忌諱之心,他一次次將我逼到絕路上。似乎我不做點什么,都對不起他對于我的忌憚。 “一萬年前,連我母親都要殺死我,連我meimei都要送我隕滅。連阿追一點復活的可能都不留給我。這人生呢,便是這么一回事。我若心軟,他便強盛;我若退后,他便向前。他呀,是當真不希望我活著。” 云升笑:“他是真的覺得一萬年前,我沒有復活,是最好的局面。死了的公主,才是他的好jiejie。活著的公主,只會是禍害。我這弟弟啊,太過膽小,一萬年前魔襲王都那件事,嚇破了他的膽子。” 她喃喃自語:“他被嚇怕了整整一萬年,依然害怕。” 劍靈不解。 她是從法器修煉成仙器,再開神智,再學說話。她牙牙學語并沒有多久,一直為主人的遭遇而抱不平。但是從此刻主人的發言來看,她隱隱覺得主人對這一切清楚萬分……可主人似乎就是要做一個惡人。 劍靈問:“為什么?” 她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那些各式各樣的奇怪心情,便只能用三個字來代表。 而云升輕笑:“因為俯視深淵太久的人,也變成了可怕的深淵。因為從深淵邊路過的人,忍不住誘惑,跳下深淵了。” 她這話,不知道說的是永秋君,還是她自己。劍靈更加茫然了。 云升凝望著天地間的斷壁殘垣,眺望著縱行的魔氣靈氣交錯。她目若淵深,萬事不在意,又萬事皆在心中。她既慈悲,又無情。既在意曾經發生過的事,又好像很不在意。 三天合一后,本就是真仙的她,氣質更為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