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云升帶過的將士，都是云升曾經(jīng)非常信賴的人。但是人和魔勢不兩立，他們此時站在這里，就是為了拿下魔子于說。

    --

    幾個將軍發(fā)力，聲震四方：“魔子已經(jīng)被降服！魔物再來，休怪我們殺無赦！

    “魔子已經(jīng)被我等降服！戰(zhàn)士們，可以停下了！”

    振奮的聲音傳遍四野，人族戰(zhàn)士們爆發(fā)出威力，魔修們救不了魔子，看他們魔子被困，心神慌亂，有些直接扭頭便逃跑。

    于說半跪在地，盯著他們——他們怎么說得出降服她這種話。

    --

    風雪中，戰(zhàn)爭開始呈一面倒的壓倒性勝利。

    于說盯著他們，她每盯一人，那人的目光就移開，不敢與她對視。

    玉將軍打破這種沉默，說：“殿下不要再掙扎了?？圩∧逆i鏈，都是從我兄弟幾人身上抽取的脊骨做成的，再和無極之棄的地脈相連。想要從中掙脫，需要同樣力量的相抗。

    “鎖鏈中還加了三重焚火這種滅魔之火的威力，專門針對殿下，殿下掙脫不了的?！?/br>
    于說緩緩開口：“從身體里抽取脊骨制成鎖鏈，你們四人，屬性正要是金木水土，壓制我的火屬性。從一開始用舊日事分散我的心神，在這期間開始布置陣法來對付我……這陣法，還是我教會你們的?！?/br>
    她說：“你們用我教給你們的東西，來對付我？”

    他們低下頭。

    四個男人無言相看，黑衣魔女跪在地上，但好像依然是她睥睨群雄，俯視他們。他們不敢多想，不敢多看。走到今天這一步，于說的眼神，讓他們心間沉痛，如同焚火獵獵燃燒，燒毀心神。

    還是玉將軍開口：“殿下……”

    于說道：“不要叫我‘殿下’?！?/br>
    玉將軍頓了一下，繼續(xù)：“太子殿下囑咐我們擒拿活著的你，天下百姓被魔困擾，無極之棄這場戰(zhàn)爭打了幾十年。要是再不結(jié)束，天下百姓們都會質(zhì)疑，朝廷也會換新的將士來對付您。

    “我們保不住什么了。您到底……是魔。”

    于說靜靜看他：“我說過，只要再給幾日時間，魔就會離開人間。”

    玉將軍：“您指的是封印魔xue后，魔域再次關(guān)閉嗎？可是魔xue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一次次打開，我們控制不了魔。但是只要您在我們手中，我們就能控制魔。

    “您要我們賭您不會改變初心么？殿下，這幾十年，難道您沒有殺掉一個人，手上沒有沾上一滴人族的血？”

    于說臉上沒什么表情。

    玉將軍自嘲笑：“您可有愧疚？不，您沒有愧疚。成為魔子后的您比以前心硬了很多，您認為這都是必要的。您也愿意結(jié)束戰(zhàn)爭，但是您要話語權(quán)掌握在您手中，事情由您來控制。”

    玉將軍聲音冷下去：“但是不行。對我人族來說，規(guī)則法則都不能由你一個魔來制定。

    “我們和您賭不起。您自己殺人無數(shù)，毫不愧疚，因您和我們不一樣，您已經(jīng)不是人了，您不會為殺掉非我族類的人而愧疚……當初魔襲王都的事，誰也忘不掉。我們信過您一次，但是您輸了。

    “我們不會信您第二次。”

    于說靜了片刻，笑起來，聲音有些尖厲。她再一次地掙扎，三重焚火焚燒心神她也渾然不在意，血將她掙扎的面目映得些許猙獰。

    她厲聲：“所以你們一直怪我！

    “一直因為魔襲王都的事怪罪我！偽裝著什么不在意，什么不是我的錯，心里一直認定是我的錯……我停下來聽你廢話，是因為你是我的舊日部下，我信任你們。

    “你們回報我的，卻是這樣！”

    另一個將軍忍不住開了口：“殿下，無極之棄這樣特殊的地理位置，可以成為有用的，也可以成為無用的。我們不想被天下百姓放棄，不想被扶疏國拋棄。

    “我們也有家，也有親朋。我們必須這樣?！?/br>
    于說笑起來，她問：“原來我沒有家，我也沒有親朋啊?！?/br>
    女子悲涼的笑聲空寂，在戰(zhàn)場上讓人瘆得慌。幾個男人不再說話，玉將軍閉目一瞬，再次睜開眼，他聲音喑?。骸爱斈?，您要是真的死了……就好了。”

    不要復(fù)活，不要誕生，那她就會一直是那個云升公主。

    可是她帶回來了魔子于說，他們必須和魔為戰(zhàn)。不戰(zhàn)而敗，人族命運絕不能交到敵人手中！

    --

    困住魔子，要將魔子押送去王都，交給太子處理，這才是真正目的。

    這些將士要將于說送去王都，無極之棄那牽連地脈的鎖鏈就不可能一直跟著魔子。只要他們離開無極之棄，鎖鏈的力道就會衰減。而為了能夠繼續(xù)困住魔子，無極之棄的人想出了血祭的法子。

    卻不是用他們自己的血來祭。

    而是用魔子的血，沾染上他們的念力，這種怨恨和仇視之情加持在魔子身上，當他們送魔子前往王都時，鎖鏈力量松弛，全城百姓沾染魔血的念力，則可以代替鎖鏈，繼續(xù)困住魔子。

    于是，于說被押在無極之棄最中心的、最大的城池的廣場上，全城百姓排著隊來看她。凡人們手持匕首，修士們拿著自己武器。人群密密麻麻，在烏云密壓下卷起厚雪。

    而整個無極之棄的城池都被通知到了——所有城池的百姓，都要帶著武器來見魔子。

    百姓們拿著交到他們手中的匕首，發(fā)抖著、惶恐著看那被鎖鏈鎖在臺上的黑衣女子。第一個百姓不敢上前，人群寂靜無聲，他們求助地去看士兵。

    旁邊看押的士兵催促：“不加念力，她就有力氣掙脫。她會報仇的。”

    第一個百姓惶惑：“她會死的吧……”

    士兵耐心回答：“她不會死。她是魔子，和魔域共存亡。魔域不滅，她不會死?！?/br>
    另一個士兵不耐煩：“擔心她會不會死，還不如擔心如果我們困不住她，無極之棄被放棄怎么辦?！?/br>
    于是那第一個百姓得到了勇氣，他握著匕首上前，一刀刺在于說身上。他仍是懼怕，不敢刺得太深，只敢在人手臂上劃了一道。于說神色不變，只有滲血的手臂能看出她受了傷。

    這個百姓低著頭：“我其實從來沒見過您，您是大人物……但是只有驅(qū)趕魔，我們才能好。您多承擔一些吧?！?/br>
    有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百姓。有了前兩個，更多的人有勇氣舉起武器。當于說身上那些不嚴重的傷口密密麻麻，讓人無處可落刀時，武器便終于刺上了她的脖頸動脈、心臟、腹部。

    他們流著淚——-

    “你死了，我們才能活?！?/br>
    “我知道你保護過無極之棄，但是無極之棄已經(jīng)因為你的保護變成了另類存在。扶疏國上下的人都要不信任我們了……為了重獲信任，只能犧牲你了?！?/br>
    “你又不會死，可是不殺你，我們會死。”

    “你以前保護過我們，現(xiàn)在請你再保護我們一次吧?！?/br>
    傷勢大大小小，絮絮叨叨有時惡毒，有時天真。于說由一開始的面無表情，到后來癱倒在血泊中。念力一點點發(fā)揮作用，她承受著這種身體和心魂上的折磨，終于痛不欲生，慘呼出聲。

    她的掙扎讓鎖鏈發(fā)出叮咣聲音。

    于是大家更怕她逃出去了。

    大家看到她身上的血，看到她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看到她像死尸一樣倒在血泊中。而人群望不到頭，前來揮動匕首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大家更加怕她逃出去會報復(fù)了。

    人性那種天真的兇殘被激發(fā)了出來。一刀又一刀，越來越狠，甚至到后期，明明士兵們說她是殺不死的，百姓們卻仍對著她的心臟拼命刺。百姓們希望她死，她如今越是凄慘，百姓們便越希望她真的能死。

    這痛苦沒日沒夜，沒有盡頭一般——

    “你快死吧。你怎么還不死？”

    “你身為人族公主，卻成為魔族首領(lǐng)，你不愧疚嗎？”

    “我妻離子散，都是你害的！你快死吧?！?/br>
    “你快死吧?！?/br>
    “你快死吧！”

    于說周身魔氣控制不住，她奮力掙扎，她凄厲大叫。雪花一直落，這種痛苦好像永遠結(jié)束不了一般：

    “啊——”

    --

    墮落為魔子，承受天地惡念，無止無息。

    【焚火修羅界中誕生的魔，自古以來，只有魔子一人。這樣成魔之后，非要千萬失意、世人唾棄、萬人詛咒，親人背叛、友人間離、世人嫌惡。

    想要的，皆得不到；想護的，皆護不住。心中惡念恨意到達極致，悲愴到達極致……自焚火修羅界誕生的魔子于說，一生經(jīng)歷不會好?！?/br>
    這還不是結(jié)束，遠遠不足以結(jié)束。

    --

    時光長河中，盛知微和江臨死后，姜采盤腿而坐，想要沖破這個時光碎片，離開這里。因一旦偏離月光軌跡被吸入，想脫離都要花費很大力氣。

    時間等不及，這里每過一時，外界都要過幾年。

    她必須加快時間離開這里。

    姜采施加的力量越來越強，和時光碎片對她的干預(yù)對抗。當這種對抗到極致，凌厲劍光一次次刺穿屏障時，神識中道體受傷。當她沖出其中時，一口血吐出。

    伴隨著的，是受神魂綁定契約的影響，時光長河中心的張也寧也一口血吐出。眉心墮仙紋一暗，他周身短暫出現(xiàn)了寸寸裂開的傷口。

    他卻顧不上自己的傷，忍著神識中時光長河加持的痛意，在虛空中一邁，縱步鶴行，前去尋找姜采。

    第141章 從無極之棄押送魔……

    從無極之棄押送魔子去王都的車駕上了路。

    風雪依然很大, 雪跡蜿蜒，從高空看，下面那些護送車駕的人如螞蟻一般渺小。他們在雪地中艱難行走, 每走一步, 膝蓋都埋入深雪中，再像拔胡蘿卜般往外拔出。

    大約因為風雪的緣故，這一行人走得很慢。

    而魔子于說伏倒在最中間的木欄所造的牢車中, 手腳佩戴鐵索鎖鏈，黑色衣袍與凝固的濃黑色的血混在一起。衣袍沾血, 遍身是傷，呼吸間也能感受到鎖鏈上三重焚火的威力。

    可惜她再奄奄一息，也無法徹底死亡。

    于說便閉著眼，如死尸般安靜地睡在牢車中。無論是修士還是魔，在無極之棄成為普通凡人體質(zhì)的他們，都承受不住極端氣象的威壓。這么冷的天, 雪天慢行, 押送她的人都穿上了棉襖厚裘, 只有于說依然單薄, 身體被冰雪凍僵住。

    但那也無妨。冷暖對她如今來說，又有何意義？

    玉將軍等四位將軍親自押送馬車, 士兵也是他們的人。奇怪的是, 這一行人, 還有些平民百姓, 剛剛征兵而來。這么奇特的配置，卻因為氣候的極寒，而沒有引起人的注意。

    這一晚夜里，眾人出了山林, 還沒有到達住店休憩的地方。一隊人氣氛有些低迷，將軍呼喝著讓大家抓緊時間趕路……就在這時候，異變突生。

    一團魔氣從林中裹挾而出，急襲這只隊伍。

    玉將軍立刻拔劍：“護陣！有魔來襲！”

    于說仍趴伏在牢車的血泊中沒有反應(yīng)，她感應(yīng)到了魔氣，卻身心疲憊，連睜眼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甚至她心里覺得悲哀，覺得這是宿命輪回——每一次她被人族辜負，都要魔族來救援。

    她在最開始，明明是恨這些魔族毀了她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