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然而——

    他面前狼毫飛躍升空，襲向一個殺向明秀的長老。

    他高聲：“明姑娘，我來助你——”

    --

    盛明曦茫然無助，她身為夢主，漸漸冷靜下來，重新加入戰(zhàn)斗。

    巫家人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是不能改變的，可是，她是夢主。連姜采他們都下場幫芳來島，她這個夢主，難道真的改變不了這個夢么？

    盛知微倒是從未放棄過抵抗。當(dāng)姜采與張也寧入戰(zhàn)場后，她只詫異一下，便重新爬起來，再入戰(zhàn)場。

    而這一次，江臨也動手了。

    看到江臨動手，盛知微心里微微安：她知道，這個人很強大。有他在，她從來不懼任何事。

    但是她未曾想到，這些長老們想要帶走她的心何其強烈。他們擁護著早已流傳了幾千年的規(guī)則，墨守成規(guī)，不想改變。那幾位厲害的長老被姜采和張也寧纏住，其他的小門派的長老，則將芳來島的女修們當(dāng)做敵人。

    一長老盯著山廟，道：“哼，這么多年，你們還敢偷偷祭祀傲明君……芳來島反骨已經(jīng)多年，瞞住了整個修真界。今日，我等便摧毀這神像！”

    “哐——”巨大的法力旋渦，襲向山廟。

    山廟瞬間瓦礫亂飛，木草皆散，煙塵之后，只留下一尊石像，屹立原地。

    芳來島的女修們皆大怒，盛明曦與明秀全都去護神像：“神像不能毀掉！”

    ——這是她們的希望，信仰。

    即使在假的故事中，神像也永不可摧毀。

    巫長夜等人，一同看向那神像：“這就是芳來島人一直在說的傲明君么……可是我們誰也沒有活過那么久，不知道他們刻得像不像真人。”

    百葉聲音發(fā)澀，說話卻依然是那種諷刺意味：“不過是一堆石頭罷了。人都死了，還留著石頭有什么用？”

    雨歸柔聲：“百葉姑娘，不能這般說。人死不能復(fù)生，但是神像在，總是一個向往。你不是芳來島中人，你不知這神像對我們有多重要。若是神像沒了，芳來島就蕩然無存了……”

    她想到現(xiàn)實，自嘲：芳來島確實算已經(jīng)沒了吧。

    雨歸扭頭問身旁青年：“少主，我們真的不下場幫忙么？傲明君神像，是島中人信仰，神像不能碎……”

    再一巨力，沖擊在神像上，神像震動。

    巫長夜心煩意亂，卻堅定搖頭：“過去發(fā)生過的事，是無法改變的。”

    雨歸：“可是、可是！”

    忽而，她心念一動，感受到巫長夜那邊靈力的波動。她驚訝地看眼巫長夜——自二人在夢中定了逆元骨無生皮的契約后，她便能夠感知到巫少主的任何變化，她亦能輕而易舉殺了他。

    但她自然不會殺了巫少主。她此時感覺到巫少主心念波動，有異樣靈力蕩起。

    巫長夜目有喜色：“展眉？”

    在他的神海中，巫展眉的聲音細弱無比地響起：“哥哥，我終于找到你了。”

    巫長夜當(dāng)即四望，但是如今四面八方都是戰(zhàn)斗，他根本尋不到巫展眉的身形。他著急：“你在哪里？”

    巫展眉：“哥哥，你不用找我了，我被盛明曦困住了，暫時出不來。哥哥，對不起，是我錯了。”

    巫長夜怔一下，道：“說什么傻話？”

    巫展眉輕聲：“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會被盛島主抓住，不會開啟織夢術(shù)。將大家都困在這里……但是哥哥，我知錯就改，我現(xiàn)在可以幫大家破夢了。”

    巫長夜連忙：“你等等！”

    ——破夢和殺夢主要同時開始，若是展眉這邊破了夢，夢主卻沒有死，那展眉便會受到反噬，不知會沉睡多少年，養(yǎng)傷多少年。

    這倒也罷……只是展眉若再無法破夢，所有人真不知道會被困在夢里多少年。

    巫長夜心中念頭幾轉(zhuǎn)，最好的法子，是破夢與殺夢主同時開始，相互配合時間。但是……他抬頭看眼姜采那邊颯然凌厲的打斗，他自己都看得心里駭然，不敢招惹那女煞星，哪里敢說服對方這時候去殺盛明曦？

    不能殺夢主，便是要幫夢主實現(xiàn)心愿……

    巫長夜左右思量半晌，高聲：“姜采，你當(dāng)真要助芳來島，將其他人殺盡么？”

    姜采一手抹劍，再旋身入陣，含笑：“其他人若肯退去島外，我也不會殺盡。”

    長老們震怒：“好會說大話的女娃娃！”

    巫長夜大聲：“好，那你聽好了——我已和展眉取得聯(lián)系，她可立時開始破夢，但是與此同時，你要配合，實現(xiàn)夢主愿望。我估計盛明曦的心愿就是在這一日殺掉這些外來者了……

    “我告訴你，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在夢中幾乎是不可改變的。你還要執(zhí)意改變么？”

    姜采忙著打斗，未回答。

    張也寧清澈淡泊之聲回應(yīng)：“試著改一改，又何妨？”

    巫長夜：“若是改不了，展眉因此受傷，療傷數(shù)年，我們短期內(nèi)都離開不了此夢了！短期內(nèi)離開不了這夢，現(xiàn)實中會過多長時間，會發(fā)生些什么，那可就不好說了。”

    百葉當(dāng)即：“展眉姑娘不能受傷！我尋不到公子，我要離開此夢，不會陪你們在此浪費時間。”

    雨歸勸道：“百葉姑娘，大師兄那么厲害，他不會有事，我們?nèi)缃裼须y，你該與我們站一起……”

    姜采與張也寧對視一眼。

    姜采：“給我一個時辰。”

    巫長夜舒口氣。

    不管旁人如何說，姜采實力最強，她要如何做，其他人其實攔不住，只能配合。他要的便是姜采給一個時間，好讓巫展眉算破夢時間……巫長夜大吼：

    “姜采，現(xiàn)在我們被你拉上賊船，沒有別的選擇了。你要是改不了夢境，所有人跟著你一起完蛋！

    “你就內(nèi)疚死吧！

    “所以你必須成功！”

    姜采回應(yīng)：“聒噪！”

    其他那些長老們驚怒：“你們在胡言亂語些什么？姜采，你如今認(rèn)輸也使得！”

    姜采沒有顧得上與他們說話，因另一邊，異況突發(fā)——

    轟然之聲中，傲明君的石像寸寸裂開，石像即將在法力摧毀下分崩離析時，盛明曦從后大喝一聲，以身來擋神像。她被幾人聯(lián)手摔在地，眼睜睜看著石像仍在一點點裂開。

    她臉色發(fā)白，目露恐慌：“不、不要……”

    明秀再去擋。

    巫子清：“明姑娘！”

    更多的女修們眼睜睜看著那石像一點點裂開，她們各個丟開面前的戰(zhàn)斗，奮不顧身地前去相擋。她們厲聲：

    “爾等絕不能毀我島中神像！”

    “我身亦可死，只有神像不能倒！”

    巫長夜吼道：“瘋了，你們瘋了……那只是一塊石頭罷了！”

    但是他看著長老們手中的恢宏法光穿過女修們的身體，一具具鮮活的身體化為云煙，他作為旁觀者，完全被這種慘烈震撼，看得呆住，渾身血液僵住。

    一個個女修，一道道道元之光飛出，飄向蒲淶海……一個個生命，就此結(jié)束。

    長老們：“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多不怕死！”

    磅礴的、浩大的靈力催襲，長老們開啟滅天陣法，一重重威懾之力加在神像之上。芳來島的上空烏云籠罩，神像一寸寸開裂，傲明君慈而憫的目光低垂，注視著這座海島，島上的女修們……

    重重靈力加于神像上，雙方互相抗衡。

    盛明曦慘聲：“不能再加法力了！兩道力量對峙，會毀掉神像的！”

    于是，女修們便不再用法力去護神像，她們以身相護。她們一具具年輕的身體浮在半空中，法力穿梭她們的身體，她們身體消散，道元之光飛出……

    生命如此卑微而脆弱。

    姜采和張也寧想來相助，可他們被丹青君、玉宵君、巫家六長老等人攔住，根本無暇他顧。

    巫長夜臉色青青白白，罵道：“媽的！”

    狼毫飛出，當(dāng)空砸向那些長老。他喝罵：“欺負人家姑娘家，你們要臉不要臉？”

    巫家六長老看到狼毫，當(dāng)即臉色變了：“又來一個巫家人？！這是怎么回事，巫家人全都幫著芳來島，你們瘋了？”

    巫子清大笑。

    他與明秀一起戰(zhàn)斗，全靠他的阻攔，明秀才沒有在護神像時奉為犧牲。

    這位年輕的、一百年前最為風(fēng)華的巫家少主在烈風(fēng)中大笑，唇間血、蒼色面，都無損他這一刻的意氣。

    他朗聲：“如此說明，我巫家男兒不盡是孬種！

    “便是身死此處，又何妨？”

    海風(fēng)如刃，法力相催，芳來島上成為了殺戮場。雨歸怔忡地立在風(fēng)口，她見證著這一切，再一次地看到當(dāng)年之戰(zhàn)的慘烈。

    然而這一次又很不一樣——

    她仰頭，看到半空中的紫色玉皇劍，和那青龍長鞭。龍吟聲與月明之光罩著那二人，二人抵背同戰(zhàn)，同去同歸……和當(dāng)年又很不一樣。

    雨歸仰著臉，玉白的面上流轉(zhuǎn)著光華。她向往地、卷量地看著他們。

    她輕聲：“我也來助你們。”

    她入戰(zhàn)場之際，一直在旁出神的百葉一言不發(fā)，與她同時入場。雨歸驚喜地看向百葉，百葉已化身飛葉襲殺，根本沒看向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感激。

    --

    盛知微俯趴在地，咳嗽著。

    江臨將她扶起來，她發(fā)抖著，半晌站不起。江臨道：“昔日讓你好好修行，你總是要玩，總是差不多就行。如今你看到了，與絕對的實力相比，你的‘差不多’，實在差得太遠了。”

    盛知微說不出話，虛弱萬分。與自己的母親一樣，她也一直在戰(zhàn)，一直在反抗。她的反骨非旁人能比，可她實力太弱，到底無用。

    江臨扶她幾次都扶不起來，他蹲跪她身旁，凝望她片刻，忽然道：“知微，不如與我一起走吧。”

    盛知微靠在他懷里，怔然抬頭。

    罡風(fēng)與海風(fēng)一道吹襲，江臨抱緊她，他用那般溫潤的面容，說著非常無情的話：“你既然從來不喜歡芳來島，也不想當(dāng)什么少島主，更不想擔(dān)當(dāng)起你應(yīng)當(dāng)承擔(dān)的責(zé)任。不如你與我一起走吧……

    “離開這里，和我回魔域。”

    “魔域”二字，終于從他口說出。

    盛知微握著他的手一下子用力。

    江臨微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