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 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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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長陵壓緊唇峰,道:“……如此才能引出妖物。” 下屬:“萬一姜姑娘不敵那妖……” 趙長陵出神間,亂七八糟想了許多。一會兒是沙漠中滿身鮮血、面容蒼白卻冷然看著他的姜采,一會兒是她此時在月夜下且歌且舞的狂態……他握緊窗欄時,下屬繃神提醒:“妖來了!” 趙長陵抬眸,重重大霧,罩向他們。 趙長陵立時結印,身后一聲鳴叫,鳴鳥從他帶來的銅鼎中飛出。五彩鳴鳥飛向大霧,撲向那可能已出現的大妖。大霧中傳來嚎叫聲,御妖司的人隨之奔出! -- “你一直叫著‘張也寧’,張也寧是誰?” 昏昏大霧,天地迷離,姜采從昏沉中醒來,聽到耳邊一聲帶著好奇、聲線清涼的少年音。 她毫不猶豫地一劍遞出,那少年竟動作很快地躲開。姜采翻身凌空坐起,見離自己五步之外,蹲著一個面嫩膚白的少年道士。這小道士道袍半舊半灰,黑眸眨動,手托著腮看她。 見到她醒來,少年露出驚喜的笑,又委屈巴巴撇嘴:“是我救了你!你怎么不分青紅皂白,醒了就要打人?” 小道士俊俏,笑起來時睫毛飛翹如檐,頰畔酒窩輕輕一晃,好似將周遭霧氣都驅散許多。 姜采:“……” 她神色變得古怪,盯著俊俏小道臉畔的酒窩。憋了半天,她撐劍站起,斟酌道:“你是何人?” 少年早已等著她問,洋洋得意指自己道:“我叫重明,是此地山神。你是誰?” 姜采盯著對方那臉蛋,實在忍不住,她扭過了臉,唇角輕輕向上勾了一勾。 -- 該怎么說呢。 這少年道士,和張也寧長了一張相似九成九的臉。 張也寧在修真界被人稱“重明君”,這自稱是山神的少年道士,也說自己叫“重明”。張也寧是清冷謫仙人,這少年則喋喋不休說個不住。 張也寧……跟她搞什么鬼? 莫不是她在月下說了太多話,引起他的注意,他特意下凡塵來試探了? 第7章 凡月光之下,張也寧俱…… 凡月光之下,張也寧俱能感知。 因張也寧的法相天地,乃是“皓月”。 但他修仙證道,又不是為了顧他人八卦。只有當他需要時,他才會去感知月下之事。 姜采很好奇—— 她只是偶爾提了幾次他的名字,他為何就感知到了?即便是未婚夫妻,她……和他又不熟。 而且……他還以這副少年形態來見自己。 唔。 姜采將這自稱“重明”的小道士上下打量一番,覺得年少時的張也寧,似乎沒有他的正常形態那般“生人莫近”。他應當是用一些秘法壓制了自己的修為,如此來到凡塵,他才會是少年之貌。 ……好羨慕啊。他是壓制修為,她卻是被封了修為。 重明自然不知姜采為什么用欣羨的眼神看他。 他正兒八經地挽袖子作揖,坐實自己的身份:“我是駝鈴山的山神,乃此山精怪所化。我本也想好好管理此山,造福附近百姓,但是無奈這里成了妖怪窟。我的山廟都被妖怪霸占了,如今只能偷偷在山里閑晃,居無定所。” 他順便解釋了姜采的到來:“有狂風大作,我在不遠處的溪流邊撿到你。趁著妖怪沒來,我就把你悄悄帶到了這里。” 重明清澄漆黑的眼睛眨動:“看你的打扮,你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修士啊?你能幫我重新奪回我的駝鈴山么?對了,怎么稱呼你啊?” 姜采無言以對,由此顯得她更為清傲凜然。 半晌,她決定先靜觀其變。 張也寧既然不肯以真身見她,必是有他自己的緣故。壞人修行不好,她且作不知便是。 姜采便起身抱拳,正經回答他:“姜采。” 她在他面前起身,從下到上,重明目光跟著她上移。他本能地盯向她掛著銀色鏈條的窄勁腰身,那鏈條輕晃,托得她一段腰身柔又韌,讓人忍不住想掬住捕捉。 姜采望來,重明失態般地扭頭后,又輕輕地翹了一下眉,回過頭笑起來,露出兩邊的酒窩。 他嘴甜道:“那我叫你‘姜jiejie’好了。姜jiejie,你是來捉妖的吧?” 姜采目光落在他酒窩上半晌。 她轉移話題:“此地妖氣森然,你這山神當得有趣。我們邊走邊說。” 說罷,姜采干脆利索,抬步就走。背后,重明盯著她蕭肅的背影,幽黑目光微微閃爍。 “長陽重明,劍元不群。” 指的便是修真界兩位天才仙門魁首——長陽觀的首席弟子,重明君張也寧;劍元宮的首席弟子,不群君姜采。 這幾百年,張也寧一直閉關,未曾真正見過這位與自己齊名的姜采。此次出關后休養,他聽得她提及自己名字,再加上趙師弟的道童曾來“松林雪”求卦……種種跡象,讓重明對著女郎的背影露出笑,熱情殷勤地追上去: “姜jiejie,等等我呀。荒山野嶺路難行,我只是一個小山神而已。” -- 駝鈴山被煙霧所罩,潮濕陰森。天幕深青暗沉,黑郁郁的山林間,煙樹迷離,細密雨絲連綿,一蓬蓬的綠幽草葉從姜采裙擺下擦過,窸窣作響。 姜采雖修為被封,她行在山中,仍比尋常凡人更容易感知到妖氣。 她心中估計那作亂都城的大妖,恐怕就在這山中稱王。 不知是只自己一人來到了妖怪窩,還是魏說他們也來了,只是和自己分散開了? 姜采雖與自己的未婚夫不熟,卻覺得有些事,是可以和未婚夫交流的。姜采邊尋摸山間路徑,邊問身后跟隨的重明:“我的同伴們是不是被風吹到山上其他地方了?” 重明一愣,然后答:“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個小山神而已。” 姜采:“……” 姜采問:“你可知這霸占你山廟的妖怪生的什么模樣,洞xue在哪里?” 重明:“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個小山神。” 姜采:“……” 她試著又問了他幾個關于妖怪吃人的問題,他皆是一問三不知。姜采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他一眼,移開了目光。 重明在背后露出笑:“姜jiejie,你方才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重明正兒八經:“姜jiejie,你要靠自己啊,我幫不了你的。” 姜采想既然凡間事他不答,修真界的事,他總會答吧? 姜采對自己的重生之謎私下已琢磨許久,此時見他人,便想問已久:“重明,你可知這世間有什么法子,是讓人重活一世的?非是輪回往生、轉世投胎那種。” 重明睜大無辜的眼睛,攤手道:“我只是一個小山神,我什么也不會。” 姜采盯他片刻,伸手在他肩上輕拍了一下,感慨:“……不愧是你。” ……是她與他不熟,竟不知他扮演旁人時,如此“入戲”。 不再指望重明,姜采自己觀察起地上的泥濘。她看到地上有稀薄的腳印,已被雨水沖刷了許多,看不出是人還是動物。姜采蹲下身,用指探一點泥巴輕嗅一下。她抬目,從四周草木簌簌聲和腳印蜿蜒的方向,判斷自己的目的地。 姜采抬步而走,邊走邊探。 濃霧越來越大,她心中疑問重重。因一路行來,雖妖氣越來越重,空氣中,卻并無煞氣與血腥之氣。 山間植被筋骨嶙峋,姜采身上淡淡的酒香在風中漂浮,淺紫色裙裾落在地上,沾了泥土。落雨瀟瀟,她側臉微垂,眉心輕蹙,神色典雅間,透幾分蒼白清透美。 垂下的枝蔓打在她腰間,她輕輕推開,腰肢微側。 姜采抬頭正要說方向,注意到重明盯著她。 她長眉輕輕一挑,眉尾黑痣跟著輕輕一躍,瀲滟生波。 重明瞬時別過臉。 姜采:“怎么?” 這個小山神立在樹下看山間煙雨,倒很乖巧:“姜家jiejie,你看著有些累,臉色不太好,要不咱們歇一歇吧?” 姜采認真答他:“我這是宿醉后的毛病。” 重明被一噎,半天說不出話。 逗弄他之后,姜采站起來接著趕路。她走路悠然,腰肢擺動間蘊著某種韻律,不急不緩,頗為好看。 靜了一會兒后,重明跟上來。 重明將目光從她腰上移開:“姜jiejie,你身上都被雨淋濕了。我是山神不怕雨,你可不一樣。不過你既然是修士,你應該有法子自己避雨吧?” 姜采目光穿梭黑黝黝的林木,隨口答:“我不會法術。” 重明怔了一下:“啊?” 他奇怪她怎么會不會法術,他張口要再問,卻見姜采根本沒有留在原地等他。她目光探尋到一處不尋常的枝葉,身子一梭,人就長縱而去。 姜采停在一灌木前,查看那葉面。她見寬闊葉面有極長的獠牙咬出的痕跡,整片灌木坑坑洼洼,像是被拖過。她在腦中勾勒從此經過的怪物身形,忽而,頭頂出現一片陰影,上空雨停了。 姜采抬頭,見頭頂是一面極闊的綠葉。綠葉作面,長枝作柄,正是充作傘用。 雨絲滴答滴答落在頭頂綠葉上。 姜采慢慢側過臉,見為她舉傘的人,乃是重明。 重明身形秀拔,彎唇而笑,又露出頰畔邊可親的酒窩。 重明:“姜jiejie看我干什么?” 姜采道:“這座山上沒有這么大的葉子。” 重明目光飄虛一下,他肯定道:“有的。” 姜采:“絕無可能。” 重明噎半晌,耍無賴道:“我是此山山神,我說有就有。” 姜采歪過臉,稀奇地看他。她湊過來,懷疑是不是她認錯了,這般少年怎么可能是那個冷冰冰的張也寧……清雅女郎卻不拘小節,笑一聲:“傘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