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雪停了，日光沒有遮擋地落在雪地上，照得雪地反射著晶瑩的光。

    快年底了，大新愈發上進，每天早上六點就起床，在院子里邊跑步邊背單詞。

    他跑完步，去暖棚里剪了幾支洋桔梗，這種名為弗拉門戈的單瓣洋桔梗，沒有那種吉普賽歌舞的熱烈，反而是文靜的漸變淡粉色，很適合插在花泥上，與馬醉木擺在一起。

    大新耳濡目染，有了很好的審美品味，懂得該熱烈的時候就要痛快熱烈，紅的黃的紫的粉的，多頭重瓣的鮮艷花朵混雜地插在一起，在冬日中釋放出如火的熱情；該沉靜時就選沉靜的綠植和花束，營造出靜止不變卻又包羅萬象的禪意氛圍。

    他要選一個花瓶，走到倉庫時，聽到葉空站在門廊上叫他：大新，別去倉庫。

    大新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拿著花回到木屋：怎么了葉老師？

    葉空端著茶杯走進屋里：倉庫里有客人。

    大新以為他在開玩笑：客人？客人怎么會在倉庫里？

    葉空：嗯，昨天晚上來的。等弟弟meimei們起來，跟他們說，今天誰也不許去倉庫。早上想吃什么？

    大新點頭：好。昨天晚上苗子跟我說想吃松餅。

    行！那咱們做奶油堅果松餅和燕麥粥。葉空遞給他一個花瓶，你把花擺好，就去洗漱吧。

    蓮沛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一回來就聞到別的鬼的氣味：泡發的味道他摩挲著下巴問道，難道是鎮上書店里那個老頭？

    葉空：嗯，是他。宗山那里怎么樣？

    沒什么事，都是天命。我把事情都交給了白鹿和白虎。蓮沛答道，把壺峰雪崩、地震和裂縫的事情跟葉空說了，山里的白玉石橋一帶而過。

    葉空把昨晚的事情跟蓮沛講了講，山鬼大人笑道：有我在不用擔心什么，讓他留下吧，等有了空，去鎮上看看。

    他把穿著公主裙，在鏡子前面美美地轉圈圈的小姑娘撈起來：干得不錯啊，小豬！小花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他一把順門廊扔了出去，掉進雪堆里。

    小野豬抖落一身的雪，在雪地里委屈又生氣地直跺腳。

    葉空趕緊把小花抱起來：你干什么！？昨天晚上多虧了小花。

    菲芽站在葉空旁邊胡嚕小野豬的頭：小蓮，你怎么老欺負小花！小花做錯了什么！

    在幼兒園里，小空老師的地位最高，雖然別人除了菲芽都對蓮沛又敬又怕，但是只要有小空老師撐腰，那山鬼大人的地位立馬變到最低。

    他怒道：我有說她做錯了嗎？我是說她可以做得更好！他指著倉庫，結界在那，咱們怎么進去拿東西？

    小花抽泣著問：那怎么辦？

    蓮沛：你把結界加在他身上不就好了，他即沒法亂跑，也不會傷人。

    小花醍醐灌頂，眼睛都亮了，哦哦哦地蹬著小豬蹄子躍躍欲試。

    太陽落山后，小花在蓮沛的指導下，把結界展開架設在書店老板身上。

    能自由走動，老人匍匐在地上對他們感恩戴德。菲芽菲苗和大新看不到鬼，好奇地盯著這邊。

    蓮沛盤腿坐在藺草席上：我素來不愛管閑事，不過既然小空答應了你，那我就幫幫你。

    老人連連道謝。

    蓮沛問道：那天的事情，你詳細說說。

    書店老板回憶了一下說：我那天晚上照例去河邊散步，感覺天要下雨，我就走得快了些，過橋想從河堤那里抄近路早點回家。走到橋下時被人推了一把。我眼前黑了一下，感覺應該是磕到了頭，再睜開眼睛，就已經死了。我想把尸體弄上來，但是能看見卻摸不到

    葉空：那您散步時有沒有在附近遇到什么人？

    書店老板：沒有，天黑得晚，那時候應該已經九點多了，我不喜歡人多，專挑人少的時候出來的，一路上也沒遇上幾個人。

    鎮上只有幾條大街按了監控，市局也都調查過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了頭緒。

    蓮沛抱著胳膊笑道：這倒是巧了，殺你的人似乎知道你要是看見他，會找他復仇。

    書店老板愣了一下，他能聽出蓮沛話語里的不信任，低垂著頭嘆了口氣道：只能說是太巧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們聽我說說著就要起身。

    蓮沛按住他的肩：且慢，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小空答應了你，我就會把事情查清楚。

    葉空：等后天放假，我們正好要去鎮上采購，還有取快遞，到時候再去現場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

    書店老板：謝謝！謝謝！他突然想起來什么，說道，我死了這些日子，我那家書店一直沒人進去打掃鎮長沒有搞風水陣之前，我還能進去看看，這幾個月進不去了，心里惦記得很，還要麻煩二位，幫我去看看，大門的備用鑰匙就在我院子里的花盆下面。反正鎮上沒有愛看書的人，作為謝禮，書店里的書，可以隨便二位挑選。

    葉空喜出望外，雖然書店不大，但是藏書還是不少的，而且他上次去看，有不少都是已經絕版的舊書。

    他本來就想買書架，給崽子們添置圖書的，這下省下的錢，可以再給崽子們買些新衣服新玩具。他計劃好了，要給幾個崽子存錢，存出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來，雖然是村里出去的孩子，也絕對不能讓城里孩子看不起！

    還有蓮沛，去K市的時候一定要多給蓮沛買幾身衣服、鞋子、配飾，換著穿！

    察覺到自己的財迷，葉空有些不好意思，更堅定了要讓書店老板瞑目安息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節～

    奇跡沛沛是個太太對小空老師愛給蓮沛打扮的調侃哈哈哈哈

    愛你們～

    第52章 鬼留下

    周末沒有再下雪，天氣晴朗，蓮沛準備了一個不透光的陶土罐子，讓書店老板的鬼魂進到里面。

    崽子們也想去，葉空擔心會照顧不到他們，就讓他們去村長家過夜。

    他開村長家的破面包車，正巧幾個年輕人也要去鎮上，便一趟車一起過去。

    積雪的山路并不好走，面包車輪胎上綁了鎖鏈防滑，但動力不足，還是打滑，上午九點出發，快中午才到鎮上。

    宗山鎮的河水結了冰，冰面上落了雪，雪融了之后顯得有些臟。

    幾個年輕人都散去找樂子了。胡龍英沒來，吃過午飯，卓群跟著葉空和蓮沛去取自己的快遞。

    市里花店網店的業務已經上了正軌，他招了個經理，平時看顧花店的生意，因為是很少底薪的分紅制薪水，經理對管理工作很上心，他也就清閑了下來。

    搬回宗山村住，可以網上監控店里的生意，還能在網上接庭院設計的單子，最重要的是，他喜歡種花，宗山村給他辟了一大片地讓他直播種花。

    所以這次取快遞，大部分都是經理給他寄來的花種。

    你們倆一會兒去干什么？卓群把花種搬到面包車后備箱里問道。

    葉空看了眼蓮沛：我倆去河邊走走。

    二次元宅男花匠醬卓大哥，能交到龍英姐那么漂亮又開朗的女朋友已經是個奇跡了，沒什么眼力見兒地說：宗山鎮我不太熟悉，我跟你倆一起吧。

    蓮沛其實并不怕冷，但是為了不引人注意，還是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葉空的外套。白色羊羔絨外套，還是大學的時候葉空替朋友去當廣告片群演，甲方贊助的，保暖性很好，就是不禁臟。

    蓮沛拉起葉空的手，塞進自己毛茸茸的兜兜里暖著，挑眉道：嫌自己不夠亮是嗎？你干脆剃個光頭吧。

    啊？卓群沒明白，冬天剃光頭多冷啊

    葉空在兜里捏捏蓮沛的手指笑道：好啦，咱們一起，走吧。

    河堤的花草都謝了，只余下光禿禿的黃綠枯草，遠沒有夏秋時的生機盎然。

    蓮沛一直抱著陶土罐子，有他的靈力保護，書店老板作為一個鬼，才能進到被風水陣覆蓋的宗山鎮來。

    幾人在接近橋下的時候，陶土罐子震動了一下：是這里。

    卓群正沿著河岸走，感慨剛才的午飯味道還不錯，見兩人停下來蹲在地上，于是喊著問道：怎么了嗎？

    蓮沛沒理他，手摸著干枯的草地，緩緩將靈力釋放出來，半晌說道：曾經有別的鬼在這里停留。

    葉空朝卓群喊道：群哥，等我們一下！然后問蓮沛，什么意思？難道是

    蓮沛：推他下去的有可能不是人，是鬼。但是按理說，普通的鬼是無法接觸到人的，像蓮沛這樣有了實體的才能夠碰觸到人。兩人又在附近找了找，但是并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另一個鬼的氣息也斷了。

    卓群等得無聊，蹲在河堤上玩手機。

    蓮沛說道：如果是跟我一樣的鬼，那我肯定可以感應得到，有實體的鬼大多數是惡鬼，在人間會對人類造成很大的威脅。但是中元節那天，我沒有感覺到

    葉空回憶道：我記得那天你從水里撈出來一個女子？是個女孩子的母親后來我看見母女倆被鎖鏈鎖住后就消失了。

    蓮沛：是的，他們都是生前殺過人的鬼，會被帶去地獄。如果鬼獲得實體，再去害人，那肯定是要被鎖鏈鎖進地獄的。如果他殺一個不相干的人被鎖進地獄，那得不償失。他敲了敲陶土罐子，問道，你有什么仇人嗎？

    大中午的，即使不見陽光，書店老板的聲音還是能聽出來很虛弱：我哪有什么仇人啊一輩子就守著這間書店別說仇人了，跟人拌嘴的事都沒有過。

    蓮沛始終對書店老板的話抱懷疑態度，輕笑了聲說道：反正這里也沒有什么線索，小空，不如咱們先去挑你喜歡的書吧。

    還沒有替書店老板找到兇手，葉空顯然拿人手短，不太好意思，蓮沛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找不找得到，他的書也是放著落灰。

    書店老板也笑呵呵地說：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不如先去搬書，說不定就靈光乍現了呢。

    卓群一直在直播，見他們二人招呼他，就拿著手機跟上：我們現在在宗山鎮，宗山鎮是個古鎮，有幾百年的歷史了，你們能看到，這里的建筑也是很有老年間的格調，每家都有小院子

    書店老板的院子沒有上鎖，門上卻沒有灰，顯然是經常有人出入。

    葉空推門進去，一個中年人穿著拖鞋打著哈欠，推門從屋里走出來，一看就是剛睡醒：你們找誰啊？

    陶土罐子震動了一下，蓮沛皺眉，替書店老板問道：你怎么在這兒？這是你家嗎？

    那中年人說：我、我是他街坊，幫他看看家。

    葉空：別人家你就這么堂而皇之地住？

    中年人見被識破了，有些惱羞成怒道：跟你有什么關系？啊？老頭也沒有別的親戚，我家就在旁邊，我們兩家用的是一堵墻，這房子沒主，鎮長說了，這房子將來就是公家的，有什么不能住的？

    他見三人不是本地人，突然反應過來，以為這三人是老人什么遠房親戚，繼承遺產來了，低聲罵了一句，灰溜溜地跑了。

    書店老板的聲音幽幽傳來：真是人走茶涼啊

    葉空替書店老板感到不公，氣呼呼地從花盆下面找出備用鑰匙。

    書店大門上積了厚厚一層灰，把門打開，充當前臺的破木桌子、幾個書架和最里面的電腦上，也都是灰塵，冬日暖陽的光從敞開的大門照射進來，能看到灰塵在明亮的地方跳著舞。

    鎮上真是沒有人愛看書，他上次來預定教材的單據、被抽出來的還沒放回去的書，都還擺在桌子上。

    他把單據拈起來，放進前臺木桌下面的垃圾桶里，然后拿起幾本隨意亂放的書，插回書架上，默默地打掃起書店來。

    蓮沛沒有說什么，把陶土罐子放在前臺后面，那張被坐得有些塌陷的椅子上。

    卓群剛才來的路上聽葉空講了無親無故的書店老板溺亡的事情，他也是心地柔軟善良的人，拿起拖把開始打掃。

    整間書店打掃完，葉空挑了一些適合崽子們看的書，以及自己喜歡的書，分批搬到面包車上，然后將其余的書都蓋上。

    確實如鄰居所說，書店老板身故后，他的遺物沒有人繼承，就會歸公家所有。但還是希望這些書籍可以被送到有需要的人手里。

    做完這些事情，天已經黑了，書店老板從陶土罐子里出來，背影落寞地站在他守了一輩子的小書店里，嘆道：老伴兒這都是命啊

    葉空沒有打擾他，拉著蓮沛站在門外。

    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遠處吵吵嚷嚷的，幾個人簇擁著一個熟人走過來。

    小空老師！馬鎮長叫道，他本來不想晚上出來，但是誰知有人打小報告說書店這兒有幾個人在搬書。

    他也惦記著這間書店，想著里面的書和家具可以捐贈，雖然值不了什么錢，但好歹能讓他落個好名聲。

    但是因為書店老板的社會關系調查和公示還沒有結束，而且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擔心書店老板尸骨未寒，鬼魂回來找他，所以一直沒敢動這間書店。

    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光天化日的來搬書，他趕緊趕了過來。

    葉空擺出營業笑容：馬鎮長，好久不見了。

    馬鎮長一眼就看見葉空懷里抱著的書，這兩本書是葉空想要晚上睡覺前看的，就沒有放在車上。

    這是怎么回事啊？馬鎮長指著書店打開的門問道。

    葉空：我是受書店老板的囑托，他生前說要捐給森林幼兒小學校一些書籍，一直沒時間過來，所以拖到了現在。

    馬鎮長猶豫著說：這可不好辦啊他是口頭應允你的，還是？

    葉空明白了，馬鎮長突然過來，是來找麻煩的。雖然書店老板本人聽見聲音，就站在書店門口往這邊看，但是馬鎮長根本看不見他，更別提讓他本人作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