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是菲芽奶奶家的，奶奶對葉空照顧有加，不僅經常給他送飯，前一陣還把家里的種子分給他，告訴他如何播種。

    這幾日葉空除了給孩子們上課，閑暇時間就把曬好的土地翻了翻，種上了番茄土豆和胡蘿卜。

    奶奶年紀大了，雖然不服老，但是村里輪流幫著她干農活，葉空借口想學習種稻子，帶著大新也來幫她干活。

    菲芽早就會除草了，葉空說：菲芽老師教教我們唄。她就興奮地下了田，大人喜歡裝嫩，小孩子卻最喜歡裝大人。

    把田里的鴨子趕出去，先推著小型除草機，在壟間走一遍，這種可以用來翻地的小推車，邊走邊把雜草連根拔起，拔掉的草不用撿起來，留在田里做肥料。

    埂上長的就需要用手拔，菲芽半彎著腰，纖細的手指貼著地捏住雜草靠近根部的莖葉，一繞一把，就把這些煩人的雜草拔掉了。

    大新干慣了這些，十幾歲的孩子就能當個大人使了，葉空帶著菲芽菲苗，幾個人一上午就連除草帶喂鴨子喂豬都干完了。

    奶奶戴著碎花頭巾，慢慢從村子方向走來，帶來了洗凈的黃瓜，還有金黃的薺菜團子和烤得噴香的甜玉米。

    烤玉米非得是土灶炭火或者直接用火烤，烤得玉米粒焦黑才好吃，外焦里嫩，不需要加任何調料，一咬焦香和甜汁在嘴里爆開糅雜，越啃越香。

    薺菜不是種的，是奶奶上個月在田野采的野薺菜，洗凈曬干儲存，吃的時候浸泡切碎，加了些蘑菇木耳蛋皮和鹽做餡，玉米面和白面混合之后發酵，捏劑子搟皮，把餡料包進去上鍋蒸熟。

    大新一口氣吃了三個。

    下午村里老胡家的閨女從縣城回來，她是護士，在縣醫院骨科工作，好幾年了才休個年假。

    老胡邀請葉空去他家吃晚飯。

    奶奶說：老胡是想把閨女介紹給你吧？

    葉空幫奶奶掃著院子：不可能，奶奶您別瞎說。

    菲芽蹲在地上拍小狗：就是，胡家閨女配不上我們老師。

    院子里的人愣了一下，旋即哄堂大笑起來，村長：你一個小妞妞懂什么？

    菲芽：有什么不懂的！

    村長笑道：那你說說你胡jiejie怎么配不上小空老師？

    小黃狗用奶牙叼著菲芽的手指輕咬，小姑娘一本正經地說：胡jiejie年紀大呀，而且小空老師長得比胡jiejie好看！

    奶奶：胡說，小子哪有看只看皮相的，胡家閨女勤快踏實，我看挺好。

    葉空把掃把立在墻根，笑道：大家別猜了，胡叔就是叫我吃個飯。

    村長問：小空老師有女朋友嗎？

    葉空：沒有，上大學忙著學習拿獎學金，還要去做家教打工賺生活費，沒時間談戀愛。確實有幾個女孩兒追他，被他委婉地拒絕了，比起談戀愛，他更想多賺些錢給孤兒院的弟弟meimei們買禮物。

    聊著天就到了傍晚，奶奶怕菲芽胡說八道，不讓姐弟倆去，大新也留下吃飯，葉空自己去了胡家。

    老胡家有兩個兒子一個閨女，葉空來了這些日子，發現宗山村沒有人家重男輕女，菲芽奶奶對菲芽和菲苗一視同仁，甚至經常跟菲苗說讓他長大了保護jiejie。

    老胡也是，老胡媳婦走得早，家里兩個哥哥對meimei極好，有什么都讓著meimei，所老胡閨女才能順利從鎮中學畢業，考上衛校，做了護士，走出深山。

    這是我閨女，龍英。老胡語氣里都是驕傲。

    老胡年過半百，胡龍英看起來二十六七歲，已經是護士長了。

    龍英姐好，我叫葉空。葉空和她握手。

    胡龍英笑道：我聽我爸說了，多謝你來村子里教孩子們讀書，將來我的孩子也送回來，本來我想著讓孩子多接觸大自然，在老家生活最好，又擔心受不到好的教育，有葉老師在，我就放心了。

    老胡給葉空倒酒，就是他自己做的酒釀，米白色的酒水度數不高，在這個季節可以當飲料喝，清甜爽滑又解暑。

    你這崽胡說什么！知不知羞？老胡佯怒，怎么？你這趟回來別告訴我是處對象了？

    胡龍英大方點頭：對，我有對象了，回來跟您說一聲，春節把他帶回來，讓您和大哥二哥見見。

    老胡請葉空來做客確實有私心，自己家閨女二十六了，還單著，他想把閨女介紹給葉空，萬一兩人看對眼了呢。

    雖然沒看對眼，但閨女好歹帶回來個好消息。

    在城里開花店的，不是那種傳統花店，是網絡銷售，他去縣城訂花材時不小心摔傷了腿，來我們醫院治療后來就在一起了唄對我很好

    老胡聽著滿意，連連點頭，別的不求，只要人好，上進，最重要對閨女好，他就滿意。

    葉空大學就是園藝社的，對花花草草很有興趣，和胡龍英聊了起來，胡龍英見他喜歡，也懂得不少，于是把帶回來的花和種子給了葉空。

    我說讓我爸種，裝點一下院子，他還老大不樂意的，干脆都給你吧葉老師，你要是喜歡，我下回再給你寄。

    葉空把花材和種子帶回木屋，都是些鮮切花，無法種植也無法扦插繁殖，他從那天大新整理出來的倉庫中找出幾個花瓶，修剪之后插在水中。

    縣城過來路途遙遠，風鈴淡紫色和乳白色的花瓣打了蔫，這花切下來，花期不過三五天，最是嬌嫩，長在土里才能長久。

    還有一大捧的杏粉色的雛菊，原產子自摩洛哥，有個可愛的名字叫杏子果醬。葉空找了個透明的花瓶放它們，和早上在田邊采的野生白色雛菊放在一起。

    深紅色的大花剪秋羅一簇一簇成柔軟可愛的圓球狀，最適合插在白色鍍金邊的廣口瓶中。

    葉空坐在客廳的草席上，大新已經睡了，小貍貓們玩得困了，就睡在他身邊，大貍仰躺著，毫無防備地露著軟軟的肚皮，二貍鉆進他懷里，把小鼻子塞進他懷里，小圓耳朵偶爾還會動一動，三貍趴在茶桌上，嘴里還咬著一塊小餅干。

    葉空摸了摸懷里的二貍，在燈下又看了看花種，老胡準女婿孝敬老丈人的，分門別類包好，還用心地貼了名字和種植方法。

    他有些躍躍欲試，等空閑下來，他就再整幾塊土地，把花種上。

    他拿了紙筆簡單把木屋前面的空地規劃了一下，倉庫和靠近懸鈴木林子的地方種了菜，可以在東邊的空地做花圃

    他正暢想著未來，啪地一聲一顆蘑菇掉在紙上，圓滾滾地滾了兩圈，上邊的泥把他的藍圖弄臟了。他捏起松茸，又一顆掉了下來。

    是貍貓mama嗎？自從上次來過，每隔兩三天，都會送山里的好吃的來。

    他剛抬起頭，眼前一黑，三四顆松茸接連朝著他的臉砸了下來，松茸砸完，三大片黑乎乎的巖耳掉下來，落在二貍頭上。

    肯定不是貍貓mama！葉空心想，這么惡作劇的只有一個人，不對，一個鬼，就是好幾天沒露面的

    蓮沛，你給我出來！

    沒見人，聲音卻幽幽地傳了出來：你要跟她談戀愛嗎？

    葉空愣了一下：跟誰？

    村里的姑娘。

    葉空：誰說的？

    那她送你花！

    二貍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在他懷里拱了拱，四條小腿朝天，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呼呼。

    葉空壓低聲音：那是老胡不要的他耐心地跟根本不露面的蓮沛解釋，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一陣涼風拂過，山鬼大人憑空出現，坐在葉空身邊，一襲紅袍，領口敞開了些，露出大半蒼白的肌膚。

    你在畫什么？他沒有回答葉空的問題，像跟小貍貓爭寵一樣緊挨著葉空，把那張沾了泥的紙從葉空手底下抽出來看了看問道。

    葉空把想法跟他說了，他不屑道：山里有的是花，你想要的話我都給你摘來！

    葉空：花摘了很快就會死。他指了指蔫兒了的風鈴，插在水里，花瓣略微舒展了些，還是種在地里最好。

    蓮沛突然說道：那你跟我進山去吧！

    第13章 深山老林

    蓮沛躺在門廊上，陽光剛好擦著樹頂照下來，停在門廊前方的土地上。三只小貍貓和菲苗已經蔫兒了，瞇著眼睛，四肢張開，把肚皮擱在草地上，有氣無力地吹著電風扇。

    菲芽跑過來盯著蓮沛，蓮沛咬了一口葉空自制的水果冰棍，低頭看了她一眼問道：干嘛？

    菲芽：山鬼！

    蓮沛手肘支著腮：怎么？又要打我？上次你打我一拳我都沒跟你計較。

    菲芽：你為啥老來蹭吃蹭喝？

    蓮沛被她一說，坐起身來，掰著手指頭跟她算：什么叫蹭吃蹭喝？你們吃的菌子、野果不是我帶來的？市面上根本買不到好嗎！

    菲芽狐疑地盯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會做，就拿來讓老師給你做！

    蓮沛卡殼，桃子冰棍掉了一塊，他趕緊接住扔進嘴里，轉過身去背對著菲芽：我不跟你說，那是你們老師自愿給我做的。

    葉空把冷凍室里的冰塊拿出來，放在小貍貓們的水碗里，扛起鋤頭，拿了一些園藝工具就要下地種花。

    誒，你等會兒！蓮沛叫道。

    菲芽嗆他：你不會叫名字嗎？

    蓮沛瞪了她一眼：小小空他現在一叫葉空的名字就有點緊張，好像把這名字從嘴里念出來，就跟吐露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心聲一樣。

    葉空在穿鞋，頭都沒抬：干什么？

    蓮沛：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你打算什么時候跟我去啊？他指的是前幾天邀請葉空和她一起去宗山深山里的事，但葉空并沒有答應他，而且也沒有要去的意思。

    葉空：我得上課。

    蓮沛：讓他們自己學，就一天

    葉空：老師無緣無故消失一整天，你不怕別人起疑嗎？他站起來說，等周末吧。

    蓮沛把冰棍塞進嘴里，樂得像個孩子：行，一言為定！到時我來接你。

    菲芽看看兩人：你倆要去約會嗎？

    沒有沒有！

    不是不是！

    兩人極力否認，菲芽語重心長地跟葉空說：我奶奶說，結婚不能找吃軟飯的。

    蓮沛一下子就找到了重點，怒道：你說誰吃軟飯！？

    葉空嘴角抽了抽，扛著鋤頭下地了。

    大新把木欄敲進土里，做成花圃。種花不比種菜，風吹雨打都不行，要先澆水，再松土，然后再播種，免得土地硬結會悶種。

    葉空把屋后砍的竹子削成一樣的粗細長短，蓋上雨布，做了個簡易的育苗棚子。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有雨，他怕即使不悶種，也會爛根。

    三個蠶豆狀的花圃相連，圍繞著菜地和空地，等花都開了，再做詳細的規劃，鋪上鵝卵石或石板，造出漂亮的花園來。

    播種結束，太陽已經下山了，葉空收拾了工具去做飯。二貍變成了菲芽的模樣，兩個小姑娘互相編著辮子，大貍三貍和菲苗在搭積木。

    他從客廳走到餐廳廚房，又去廁所，然后上樓又下樓，菲芽給二貍別了個草莓小發卡說：別找了，走了。

    葉空覺得菲芽六歲半的身體里面住了一個四十歲阿姨的靈魂，這個蓮沛，還說給他做烤魚呢

    大貍：烤魚！烤魚！

    葉空把幾條小鱖魚收拾干凈從肚子劈開，腌制涂油之后夾在篦子網中，中間撒辣椒面、孜然、五香粉，烤到外皮焦脆。

    大新菲芽都會吃，他細心地挑了魚刺，把白白的魚rou給菲苗放在小餐盤里。

    喝了牛奶，菲芽菲苗就回家了。

    葉空收拾完，去享受泡澡的時光。以前蓮沛總是在他泡澡時出現，但最近好像都沒有了。

    今天連招呼都沒打就回去了，難道是生氣了？

    他生什么氣？

    他生氣關我什么事！

    葉空盯著被水汽蒙住，變成磨砂樣式的彩色馬賽克玻璃磚，漣漪撞上去再撤開，就變回了亮色，但轉眼間又蒙上一層霧氣。

    水汽凝結成水珠，在皮膚上滑動，從上唇滑落在雙唇之間，他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

    第二天蓮沛沒來，周末也沒按照約定來接他。番茄土豆蘿卜長得很快，花圃上里也冒了芽，大半個月過去了，蓮沛也沒來。

    葉空有點生氣，又有些擔心，菲芽：想他就去找他呀。

    葉空捏著她的小臉蛋，凈胡說八道，給我好好寫字！

    最近他都睡在沒有結界的房間，半夜猛然驚醒，窗外對著的后山竹林里窸窸窣窣有什么東西在往木屋這里靠近。

    他起身打開窗戶，月色下一條黑影往前院跑去。

    他奔下樓，屋外菜地里，一頭小野豬正用鼻子拱地。

    嘿！他叫了一聲，抄起鋤頭就去驅趕。因為有三只小貍貓在，他們給菜地和屋子都做了記號，也能和野獸們溝通，所以這片旱田雖然離山根近，但還沒有遭到過野獸的破壞。

    見他沖過來，這頭小野豬哼哼唧唧沒想跑，用小前蹄不停踏著菜地。

    你快停下！剛生根的胡蘿卜被翻出土地，葉空心疼死了，但他又不忍心真的拿鋤頭去打小野豬，只好扔下鋤頭，空手去抓。

    野豬小時候特別可愛，長著像瓜子一樣的棕花條紋，憨態可掬，長大了就會變成長著黑褐色的剛毛，呲著獠牙，一頭就能把人頂翻的龐然大物。

    小野豬的條紋還很明顯，乖巧地盯著葉空，葉空撲上去抓住它的兩只耳朵，它才嗷嗷叫起來，扭動著身子想逃脫。

    小貍貓們和大新住在一個屋，聽見動靜就跑下來，瞧見小野豬，跳過去圍著它打轉：meimei、meimei！

    小野豬見到認識的動物，委屈地哼唧著。

    葉空把它提起來，帶出菜地，舉到眼前：你不許再去踩我的菜！